老屋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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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文章1:永恒的老屋

文/王晓亮

谁曾预料到,年少时一度想要逃离老屋的我,如今想回到老屋却也成了一桩难事。而且,我忧虑的不仅于此,在时间与空间交合嬗变的经纬里,老屋又会以何种方式存在?

身处异乡快而立之年的我,总会想起家乡的老屋。

无色的黑夜,老屋时常亲吻着我的记忆,悄然溶化于脑海,筋脉骚动,企图将我从孤寂无聊的暗夜中剥离出来。文字,我想到了文字,在文字的世界里复制重构那些远去的我与老屋的往事;在纸上,在夜里,某些断裂的记忆碎片,或会产生些许美妙的回音;在血液里汇集成一条真实美丽的长河。

“回老屋去看看吧!”这个声音一直在我心里嚷嚷着,是呀!我都离开那座生养我的老屋十多年了。每当夜幕独处一室,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结痂在老屋上,有时连它的样子也难以清晰勾勒出来,对老屋的怀想就愈加强烈和痛苦。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住着自己的一座老屋——一生都无法逃遁的老屋。作为意识形态存在也好,还是现实中客观存在也罢,无可否认,老屋便是家。那是烙印于心的地理标识,抑是情感诉求和精神皈依的原地,是一个无法从意念中根除的名词,一个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生命空间,早已内在于心,毫不夸张地讲:老屋——我们与之血脉相连的胎衣。只是,当我们有意或无意间被世俗淫染、被现实引诱绑架,或淫逸于充盈魅惑的浮华生活时,遗忘、抛弃、鄙夷甚至出卖老屋不可避免,我不得不说这是极为残忍和悲情的。长时身处异域,我浅显地意识到:天地之大,人可以随遇而安,再奢华的厅堂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于我而言,家只有一个——栖于滇西群山且生养过我的老屋。我深信,唯有老屋能承受得起那沉甸甸的“家”的含义,能捋清那些逝去又无法抹去的生命记忆。我常常诘问自己,我从何处来?或许,再见老屋,一切困扰才能消融,一切才能真实起来。

老屋,家的方向。回到老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吧!

前些日子,我回到了阔别许久的老屋。老屋,在夕阳映照下尽显憔悴和疲态,像秋叶衰草,自由与颓败在有情与无情中转换,深深地眷顾和蚕食着老屋。斑驳的土墙罅隙再也挤不出往日喧嚣,残阳沿着土墙壁缓缓滑落,沉郁的昏黄笼罩着老屋,清晰的轮廓渐变模糊。那一刻,我强烈地渴盼能摘下夕阳,化作老屋永恒的金黄。

老屋,带着岁月的硬伤孤独地凝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寨,一个远离都市隐匿于滇西群山的村寨,一个曾经以红土垒砌于红土之上的村寨。

老屋大概是立在寨子中央。从外部看去,那些高大的混凝土房子吞噬了老屋的模样,也吞噬了我记忆中村寨的样子。城市气息狠狠地植入了眼前的寨子。我踏着残阳沿路朝老屋的方向循去,一路上,不必再担心鞋子沾染红泥土,坚实的水泥路面眷顾了我锃亮的皮鞋(这样的鞋子大概就不曾喜欢上泥土,鞋子也有鞋子的时代),鞋子和泥土再也交织不出婀娜诙谐的舞步。曾经土路旁堆置如山包的粪草也消失了,嗅不到星点牲畜粪便恶臭,怪不得远处的农田和庄稼看着很不自然(土地和依附于土地之上的农作物以一副病态的面孔存在和生长)。一路上撞见了很多熟悉陌生的面孔,神色匆匆,全无记忆中悠闲自然的样子,曾经那些闲散摆谱的妇人翁媪又躲去了哪里?又见距老屋百十米的那口大水井,一股恶臭袭来,没了水桶碰撞交织的人影婆娑,死一般冷寂。不时有载人驮物的摩托疾驰而过,骡马千年的使命和梦想戛然止步,如今它们的命运岂敢料想!篱笆墙变成了高大坚固的白色砖墙,即便是狂妄的烈焰估计也只能望洋兴叹,宛若一座座巨大的冰窖矗立我面前,散着凌人寒光。墙上写满了各色广告标语,还有那些挂在电线杆上划破眼球也无法理清的线路,凌乱杂碎毫无美感。来到寨子中央,那座熟悉的老屋出现眼前,矮矮的孤寂的矗立在平房林立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望着眼前一切,让人踧踖不安,这个与我生命相连之地,一切来得如此突兀和陌生,惊诧之余瞬间失语。好在,在这个看似不属于老屋的时间和空间里,老屋的存在,把我拽回了远去的童年记忆中。去老屋的路上(必然要深入乡村的内部),总有种切肤之痛,突然想起了祝勇在《佛光》里的一句文字:“时间会把一切篡改得面目全非。”

毋庸置疑,乡村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革命,它要从内到外来一次彻底地革新、彻底地改头换面,它的理想就是要成为城镇那样,甚至企图超越。记忆中的乡村被眼前的一切一点点剥离,消隐与传承、衰亡与新生、缄默与呐喊、生疏与熟谙,这些词汇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让人透过不气。老屋的命运难以预知。乡村,或许正按人的意志而变异,它无法选择。

老屋,由正面、南厢房(当地俗称耳房)、院场、土墙、木制大门、照壁(一面翘脚的土墙)组合而成。过去漫长的年月,此种风格的建筑在滇西高原较为普遍。只是,在高大宽敞的平房面前,老屋终究抵不过被新潮淘汰的命运。

门槛,木制大门,曾经最辛劳的要数它们了。裂隙里夹杂和沉积的泥土沙石,承载过多少轻重缓急的步履,如今,无言地诉说着这座老屋当年的喧嚣。大门上的门神斑驳脱落,完全看不出门神的样子来,凑近细闻,粘贴门神用过的面泥似乎还散着一股酸涩味扑来,年年新桃换旧符,谁会记得门上贴过多少门神,曾护卫过我们一家人,如今,老屋已人去楼空,门神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大门上布满了蛛网。我轻轻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生怕惊扰了这些蛛儿原本的生活,门打开那一刻,它们还是四散开来,说不清是厌弃抑或恭迎,我姑且把它们的行为当成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盛情接待吧,这样心里自然要舒服些。记忆中,蜘蛛就一直生活在老屋,或许是恋旧,也或许只有老屋能让它们活得更好。

我回来了——老屋。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种久违的亲近感喷涌而来。或许,唯有伫立老屋面前,记忆是真实且亲近的,至少,老屋能还原这个乡野真实的样子,触摸到它的心跳,邂逅年少的我以及那些遥远又真实发生过的事。

走进南厢房右屋——父母亲的婚房,我出生的屋子,母亲坐月子的屋子。我努力搜寻着四岁之前留下的痕迹。我和父母亲睡过的那张木床不知所踪,很多记忆中的东西荡然无存,门窗后来被爷爷拆了,屋子成了火塘。如今,只剩下被烟火熏黑的残破的板壁和土墙存在着,完全看不出当年作为父母婚房的喜色。幸好,我还是在墙上找到了许多童年时留下的涂鸦。在滇西农村,九十年代初期依然缺少纸笔,火炭成了我最好的玩物,我常常拿着炭条在这面石灰粉刷过的墙上乱涂乱画,就如今天我的女儿会拿着笔在纸上乱画一般,因此经常会把自己弄得像个非洲人似的。好在,母亲很少责骂,对书写绘画的兴趣大概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萌发的。土墙的右上角已破了很大一个洞,用些木头顶着椽梁和墙壁,只是,没人气的屋子,谁知道这些木头的力量能维系多久。站立屋门,伸手便能触到横梁,不再是记忆中高不可攀的形象,和曾经健硕的奶奶一样如今却佝偻着身躯,在时光的消磨中一天天老去。

厢房的中屋,是全家人吃饭的地方,也是最神圣的一间屋子,灶台就在中屋外的廊台上。中屋(当地人俗称堂屋)正中,贴着“天地君亲师位”,小孩一般都不敢在这张红纸上乱涂乱画。每逢“开财门”(当地风俗,一种拜祭天地财神和祖先的仪式,有祈愿家人平安财源滚滚之意),是我们小孩最高兴的日子,因为能吃上好饭好菜,比过农历新年要丰盛得多,宰羊杀鸡是必须的。这天的主角是一个风水先生,当地人俗称“和尚”,他主持的一番颇为神秘庄重的仪式过后,正面墙壁上就会出现一张大红纸,纸上多为繁体字和一些看不懂的神秘图案。这一风俗曾在当地颇为盛行。那张红纸下的位子是整个家族中最年长的人才有资格入座,在我们家非爷爷莫属,偶尔调皮入座,难免会招来父辈们的责骂,多次训诫后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窥视。后来,随着读书识字多了,伴之父亲的说教,也就渐渐地明白了那张红纸的内涵,并在心里无形地根植扩张开来。它既是人们心灵的寄托也平衡了某种关系。

小小的一张红纸,净化了人们的心灵和道德升华,无不是儒家文化“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彰显。可惜的是,这一切似乎已被另一种文明取代。这些古老的乡村习俗,对眼下的小孩青年人甚至是中年人早已没了吸引力。在这个乡间,大多人觉得红纸与他们现在的屋舍(多为混凝土建筑)很不协调。乡村的许多事物正在衰亡,同老屋一起衰亡,这自然包括其中所隐喻的一切古老乡村文明的衰亡。乡村和城市难以界定。

厢房的左屋,其实,不是屋子,是供养牲畜的圈,已记不清有多少猪、牛、骡子、羊等牲畜曾住在这里,维系着农田需求和一家人的生活。这间腥臭阴暗的圈舍,曾一度提供着最重要的劳力,在那个没有普及机器的年代,牛和骡子是农耕主力军。每至年前,“年猪饭”更是必不可少,宰杀辛苦饲养了一年的肥猪,腌制成腊肉或卤肉,供我们一家人一年之需,眼下,吃“年猪饭”也只能到那些较为偏远的亲朋好友家去蹭了。没了这样的场合,亲人相聚便成了奢望,陌生感也与日俱增,加之在外的时日久了,很多亲人的辈分我已无法理清,偶尔见面无从称呼(我常常把称呼张冠李戴闹出过不少尴尬,和父亲理过几次,时日长了又忘了,倍感惭愧)。每逢大小春播种时节,各家各户都要“出粪”,一年两次,大小春各一次,“出粪”就是把圈里牲畜粪便用粪箕挑到田地里,有时,也会请人帮忙出粪,招呼一顿好饭好菜,不用付工钱,劳力交换在当地较为普遍,眼下,不付点工钱怕是没人会干如此又脏又累的苦活,再说也没出粪的需要了。那时,在村寨,人畜同居较普遍,吃饭、睡觉都能闻到粪草熏臭,人们的身体依然壮实,现在人畜分居了,可身体的毛病似乎并未减少。

和老屋相关的一切生活形式不复存在,乡村也就变得难以定义。“农村人”这一定义也悄然发生变化。许多农村土屋的消失,除了它本身,必然牵连和它有关的一切具有乡村气息事物的沦陷或消失。当然也包括农村人的那种闲适慵懒的生活状态,从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中所形成的平和、憨厚、从容、遁世的心态。

出厢房,向正面走去。作为主楼,看起来要比厢房高大坚实得多,这主要得益于二叔家在此长期生活和多次修缮。大前年,我堂兄弟结婚,二叔一家对正面房子重新粉饰加固了一番,一楼门窗换成了铝合金式样的(时下当地建房颇为流行),好在整座房屋的主体结构依然保持原样。去年,二叔一家搬到了几百米外的空地上另建新房,父亲把病重的爷爷接到了我们家照顾,随后也把奶奶接了过来,如今的老屋,算是彻底清净了。

正面短暂光鲜的外表永远替代不了它内部的虚空与苍凉。老屋不曾料想到它今日的结局,甚至为了老屋争得你死我活的父辈们也未曾预料。至亲搬离,了无牵挂,老屋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物欲恣肆的世界,估计没人会惦念和在乎老屋,正如那些荒草丛生的坟冢,颓败、陷落、直至消失。

没有人气的老屋,只能任由时光和风雨摆布。

喧嚣散尽,清冷的晚霞映得西方通红,夜幕悄然逼近,老屋愈发暗淡,一声猫叫让人不寒而栗,它那双能洞穿黑夜的眼睛似乎是一种预示,我无法想象的关于老屋的预示。石阶的青苔三番五次地捉弄我的皮鞋,椽梁上燕子窝里的燕子正准备拂尘就寝,我努力保持着安静,正如我曾在一首诗里看到过这样的句子“只有沉默才能探听到另一个沉默里的呐喊”。

老屋,一座和三代人有关的老屋。如今,更多地作为叙述者的身份存在。作为一部乡村历史缩影的存在。

正面房子耗尽了父亲青年时代的心血。在我的记忆里,正面房子二叔家长期住着,父母未曾住过,我儿时与奶奶住过几年。1984年,父亲在部队因公致残带着一笔抚恤金退伍回到老家,在他的带动下,决定在原来茅草房的基础上重建土坯房。记忆中,父亲时常说起,他和一家人顶着烈日在田里挥锄坨土基(我亲眼见过家乡人坨土基,找一块土质粘性好的田地,翻出泥土,灌水,辅以草料,人和牛在上面来回蹉踏,把泥土灌入四方木质框子自然晾干即可),独自一人披星戴月走几十里山路扛回松木,请木匠师傅制成椽梁木柱,花钱雇人用拖拉机从窑场拉回青瓦,挑着粪箕到寨子对面的山上挖沙石,为了建房忙前忙后,还要承担巨额费用,直到冬月上梁立木。如蚁筑巢,费尽周折,总算建起了在当时滇西农村算华丽的窝。父亲说,建房花去了他所有的抚恤金和每月国家给予的生活补助,房子建好,二叔结婚,他和母亲一天也没住过,那时我还没出生,二叔小他两岁。父亲常说,作为长子是要牺牲的。如今,每每说起正面房子,父亲都有一肚子苦水,有时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逢人聊天,他不免又会在人前显摆他那时的能耐。确实,在三十年前能建间土坯房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事。老屋,成了父亲生命中无法割舍的情结和难以愈合的伤疤。

每座老屋,便是一部写满了爱恨情仇的家族叙事,记述了无数纷繁迷离的家庭琐事。在那个“人多力量大的年代”,毫不夸张地讲,妇女俨然成了生育机器,有些家庭少则生三五个,多则十来个,对于那样热闹的生育场面我没亲身经历,但在我们家,父辈兄妹就有四人,为后来的“分家”(对房子和土地的分配,一般出现在子女婚后)和父辈兄弟微妙的感情关系埋下了伏笔。八十年代中后期,父亲和二叔相继娶妻生子(老叔远到保山坝子李家入赘,娘娘嫁到本乡七八里外的村子),随着我和弟妹的出生,老屋住着一家三代人,让本来就逼仄的老屋不堪拥挤。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人一多,这“经”就更难念了。母亲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后来听父母说起过,他们结婚后,过了两年我才出生,奶奶那时对母亲产生了极大地怨恨(奶奶认为母亲无法生育,作为女人,不能生育,随时可能面临被赶出家门的危险),时常发难母亲,随后二叔结婚,为了分房问题,全家人时常大动干戈,与母亲处在了对立面,好在父亲一直维护着母亲。为此,父亲对爷爷奶奶颇有抱怨,与二叔一家也结下了至今未解的梁子。我四岁那年,父亲决定搬离弥漫着火药味的老屋,到距离老屋一里多外的荒野另立新家,背负了几千元外债包袱,为了偿还债务,不得不和母亲外出务工。老屋里发生的一切,我并未亲身亲历,全来自长辈们的言说,也似乎与我的世界毫无关系,但又无法回避,或许,因那些家族纠葛我得以回到老屋,又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几年。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难以理解,为何父母会把我留在老屋,让奶奶照顾,在当时,父母与奶奶的关系是水火不容的。但自我记事起,奶奶和母亲的关系又亲如母女,从未见她们婆媳之间发生过口水战,我想,这其中自然与我的出生有关,也与时光这把修复刀有关系吧,或者,堂屋正中的那张红纸起了作用。记忆中,父母会常常讲过去在老屋的种种辛酸,语言里充斥着对爷爷奶奶的爱与恨,好在,他们从未把那些复杂情感嫁接到我身上。自打我记事起,父母对爷爷奶奶的一切行为无不是孝道的彰显。

如今,一提及老屋(特指正面房子),父亲都难以释怀,对爷爷奶奶和二叔一家过去的所作所为始终梗阻于心,但另一方面对老人的照顾又无微不至,他常说道,作老大就是我这样子的吧,有时也会风趣的说道,你看,我就没给你这个大儿子任何负担,是吧!你工作好了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道。说得我欣慰与酸楚相生。

老屋于父母而言,爱恨纠结始终相伴,于我而言,并未那么深刻复杂,有时简单的就如同一张白纸。即便如此,也唯有看清白纸,才能将自己看得更透彻吧。

我四岁那年,父母另建新房,带着我搬离了老屋,只剩二叔一家和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屋。但随后,父母迫于生计远去芒市务工,我又回到老屋和爷爷奶奶生活,一直住到我小学毕业前夕,因此,准确地说,我在老屋生活了十多年。

正面一楼右屋——奶奶的卧室,我和奶奶在这里住过几年。我推开房门,一股霉腐之气扑面袭来,这里俨然成了各种霉菌理想的寄居所。走进去,凭着记忆找到门后的拉线开关,借助昏暗的灯火环视了一遍屋子,老屋的内部还是儿时的样子,整个格局和陈设其间的家什没有太大变化,两张木床,一只老式衣柜和一张储粮木柜,木柜上还放着奶奶做针线活用的小簸箕,连接楼上楼下的楼梯就在屋子里,让原本就狭仄的空间更为狭仄,楼梯和房门之间横摆着一张老式抽屉桌。望着熟悉的一切,一种久违的童真时光弥散开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奶奶从不介意我们小孩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翻箱倒柜是孩子的天性。那时我和弟妹最感兴趣的是抽屉桌和储粮柜,总被我们翻得稀巴烂,糖果对小孩有极强的诱惑力。储粮柜里总有吃不完的糖果,像是柜子生出来的,我和弟妹们常常背着奶奶偷食,每次都能得逞。其实,后来知道了,是奶奶故意为之。和弟妹们不同,稍长一些的我对抽屉桌的兴趣尤甚,皆因那些不常见的老物件,诸如:铜钱、铜烟壶和父亲在部队时的领章帽徽等等,我总喜欢翻出来把玩一番,还常常拿着追问奶奶。对于我的这一行为,奶奶并未责骂,只是每次我玩过之后他总要提醒,这些东西是不能弄丢的,玩过要放回原位。记得那时奶奶常常把我单独叫到房里,给我些新衣服裤子鞋子或其它东西(有吃的玩的),但每次都不忘嘱咐,可别向你二叔和兄弟们说是我买的,就说是你父母买的,现在想来,那时的奶奶待我这个大孙儿是偏心的。

前些年,我又想起了奶奶的那些老物件,在我一再央求和鼓动下,奶奶把她的老物件全部交到了我手上,她还是担心因这些老物件引发父辈或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小声嘱咐我说,小心收好便是,别对外声张。其实我很清楚,这些老物件也值不了几个钱,未曾想用来发家致富,只觉得这些老物件对我这个学绘画出身的兴许有用,重要的是这里面有着一个家族的记忆和历史,对于捋清盘根错节的家族纹理兴许有用,到了别人手里,说不好真就给卖了,卖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卖出去的是一个家族珍贵的历史缩影。在所有的老物件中,一张黑白相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儿时不曾见过,奶奶说,这就是你的曾祖母,80年代初照的,1984年去世的,就是你父亲退役那年,在我手上保管了三十多年,你一定要保管好。后来,我把曾祖母的相片拿去照相馆放大并挂在了堂屋醒目的位置,奶奶欣喜不已。我知道这张小小的照片是曾祖母留在世间唯一的影像,其间更是浓缩了奶奶对曾祖母至真至善的爱与孝,还有那深深的眷恋。

傍晚,老屋静如庙宇。倦怠的鸟儿息了歌喉,燕子早已入梦,浓酽的霉腐之气氤氲满屋,偶有窸窣声响,大概是猫和老鼠正在上演生死游戏。也是在这样的傍晚,老屋里常常传来奶奶急促的催我回家的叫唤,当然还有很多的老屋里传出过同样的呼唤,小孩们带着未尽的兴意悻悻归家,还有那些牲畜们和远处田地上的农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归去。裹挟着秸秆气息的炊烟笼罩着老屋,宣告着农人忙碌一天的农事的结束,奶奶打好洗脚水,我和她在那只铁盆上除去一天的尘渍,然后便吩咐我上床睡觉。睡觉前,奶奶常常会给我讲些神话历史故事,兴起时,也会唱几首民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白鸟儿齐飞翔……”,后来音乐课上知道了这首广为传唱的经典《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我静静地来到床边坐下,她那老套的故事和动听的歌声仿佛还在,盈满了空落落的房间,又沁入我的心底。冬天的夜晚特别寒冷,奶奶总会把收集的玻璃输液瓶子注满热水(相当于时下的热水袋),在我睡前放在被窝里。那时我睡觉特别调皮,常常把被子踢到一边或半夜滚下床,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朦胧惺忪的睡梦中,奶奶为我盖被子把我抱上床,她也因此有那么几次感染上风寒。

上小学时,我最怕冬天月圆的早晨,奶奶常常为了送我上学而睡不好觉。不是因为我赖床,而是起得特早,有时甚至是半夜。月光从窗户射进屋子,睁眼一看,感觉天亮了,急匆匆唤醒睡梦中的奶奶,为此没少折磨过她,有时稍微起迟了些,还抱怨和责怪奶奶,即便是农忙时节疲惫不堪的奶奶也总会按时送我上学,如今想来那时的我真不懂事。从家到学校大概有两里路,要穿过寨子和集镇,我最怕狗和疯人(精神异常的流浪人),没有圆月的滇西冬日早晨,天空一片漆黑,奶奶手持一盏手灯和一根木棍,在上学的路上守护我左右。在滇西农村,鸡是拂晓的信使,无论阴晴圆缺,它总能准确无误的报时,农人们大多根据鸡啼来判断时间,奶奶也不例外,她正是靠着鸡啼来判断我上学的时间。月光半夜把我从睡梦中唤醒,奶奶总会轻声地说:“鸡还没叫呢,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你。”在奶奶的言传和无数个清晨鸡的啼鸣里,我也渐渐听懂了这种奇妙的声音,作为农村人,这是必须掌握和熟悉的物语。鸡啼召唤着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朴实辛劳的奶奶,红土地在一声声鸡啼后迎来希望和新生。老屋人声鼎沸。而我,也伴着鸡啼不断汲取着知识的力量。

如今,奶奶总喜欢微笑着和我说起这段往事,“你读小学可没少折磨人呀,天不亮就让我送你,但你小子如今也总算是有出息了。”是呀,那时太调皮了,要是有个闹钟就好了,奶奶就可以好好睡觉了。这也成为奶奶常在外人面前显摆的往事,她一直认为,调皮捣蛋的我,注定了会出人头地,能走出大山,将来能吃上国家粮。我也总算没辜负奶奶一番心意,只是,如今想来,走出大山不易,但走回大山也不易呀!

这次,若不是责任和使命的驱使,我恐怕也不会再回到老屋,正如儿时长辈们领着我去劳作过的那些隐匿在山里的土地,如今我早已辨不清方向。

每逢新年,是我最高兴也是最难熬的日子。年前,父母从外地赶回来,见面倍感陌生,奶奶逗我叫“粑粑”(当地小孩称呼父亲一般为:“老倌儿或阿爹”,叫“爸爸”的很少),我总是缠着奶奶不肯叫,小孩大概都这样。父母把我接回家,开头的那几天我总要跑回老屋和奶奶睡,但最终敌不过父母给买的小玩意儿和好吃的,没过几天也和他们处熟了,好景不长,没过元宵,我只能眼含泪水目送父母离家。如今,每当看到新闻报道或类似的节目,难免会想到这段往事,不禁潸然泪下。换作当下,我大概也算是留守儿童,当时,我毕竟是少数,农村人的生活是离不开土地的,可眼下,老屋外那些高大的平房里又隐藏了多少孤寂的心灵,当庄稼人不再相信和坚守土地,和我一样的小孩也就多了,空巢老人也就多了。父母可能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终于在我小学毕业前两年回了家,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如今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写满了儿时的我和奶奶的故事。那些年里,在奶奶温润的襁褓里,在她那双斑驳的布满老茧的手的抚摸下,在她俗套的故事和并不完整悠扬的歌声里,潜移默化的在我幼小的心里种下了爱的种子。与仇恨、孤寂和悲伤无关。

我和奶奶住过的这间屋子对上去的阁楼是爷爷的卧室。一直以来,爷爷和奶奶的关系复杂而微妙,分居住。曾祖母生前在此住过。左侧和南厢房相连,实际上简易的搭了几根木条而已。

那时没有玩具,很多游戏是我们自创的,老屋是游戏的理想之地。南厢房的楼上堆置了一些稻草、松毛和柴垛,正面楼上放置了栏柜(储粮柜)、囤箩(竹篾编织盛谷糠的农具)、木柜、木箱等,我常常和弟妹们利用这些家什农具展开迷藏、枪战等游戏,弄得楼板嘎吱作响,被长辈呵斥成了家常便饭,可小孩子又咋会长记性,依旧我行我素。记得有一次,我们把囤箩里的谷物洒得遍地都是,给二叔逮个正着,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从那以后虽有所收敛,但也和长辈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长辈们在家我们就格外安分,他们外出下地干活,楼上楼下又成了我们小孩游戏的王国。南厢房的楼上也成了鸡们的乐园,稻草堆、松毛堆是鸡们孵蛋和孕育下一代的伊甸园,游戏中我们时常会发现鸡窝和鸡蛋,嚷嚷着让奶奶给我们煮鸡蛋吃,当然也有没被我们发现的,过一久,只见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上蹿下跳,冲我们得意的样子,我们又岂容鸡们嚣张嘚瑟,经常拿着木棍乱戳正在下蛋的鸡,弄得鸡们又急又气无能为力,想必那时的鸡们恨透了我们这群破坏分子。

可惜地是,楼上放置的栏柜、囤箩已不知去向,这些当初农村人吃饭过日子必不可少的农具、父辈们分家必争的宝贝注定了要被时代抛弃,如今,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想象出它们的样子来了。不变地是,奶奶煎煮的鸡蛋依然弥漫着熏香诱人的气息。每次回家,奶奶都要煎煮几个给我,她知道我打小就爱吃鸡蛋,她常说起,还记得那只给你煮鸡蛋烧坏的小铜罗锅吗,是呀,我也记不清,在老屋的那几年,我吃了多少鸡蛋,吃了多少奶奶从不舍得卖的鸡蛋。眼下,在外吃了那么多鸡蛋,总觉得还是奶奶给煎煮的鸡蛋吃起来最香。

楼上的木箱点燃了我读书的兴趣。那只笨重的木箱是老叔留下的,木箱里放置的大多是老叔读书时留下的书本,其间也夹杂着部分父亲和二叔读过的。后来听父亲说,老叔是最小的儿子,那时父亲已退伍,家里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老叔身上,希望他能走出农村,可他读了六年的初中愣是没能考上中专、师范或是高中,在学校背着他们搞些什么帮派,读成个书油子,到头混了个“农大”文聘。在木箱里,我找到了很多小人书,可比今天鱼龙混杂的书籍精彩有意思的多了,至少于我来说,寻得那些图文并茂的小人书如获至宝,对《水浒》、《三国》、《西游记》、《聊斋》、《铁道游击队》等名著和文学作品的阅读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我问过奶奶也去翻找过几次,但全都消失不见了,可惜当时没有爱书和收藏的意识,小孩子嘛,读过也就随手扔了。箱子里还有许多教科书,只是那时很奇怪,不知每本书的封面为何会印着毛主席语录,和我上学所用课本大不一样,后来上了中学,才从历史课本中获悉一二。如今想来,正是老叔留下的那只木箱培养了我读书的浓厚兴趣,受益至今。

那只存放衣物的木柜依然存在,静静地躺在爷爷住过的阁楼。听奶奶说,这只木柜是曾祖母生前的衣柜,若要按此算,大概是民国年间之物了,算得上“老古董”了。至少我印象中翻出来的那些祖母穿过的衣物,说老古董一点不过。记得有一回,我将绣花鞋和长长的裹脚带穿在脚上,吓得奶奶一惊一乍,让我赶忙脱下放回柜子。我疑惑不解,这鞋子怎么和大人们穿的不一样,这么秀气谁穿的呀?奶奶也会解释说:“你祖母是小脚,那些鞋子是你祖母活着的时候穿的,你们小孩可碰不得呀!”我调皮问道:“那奶奶你的脚咋那么大呢,和老祖的不一样呀?”奶奶一通解释,说得我云里雾里。随着读书识字多了,后来弄明白了,祖母一出生就坐上了封建时代的末班车,也难怪了打小裹小脚,在那个审美畸形变态和封建高压的社会体制下,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妇女的地位是极其卑贱的。男人们普遍认为,女人的脚越小越漂亮,父母们也认为,脚小的女儿好找婆家,做父母的不得不忍心在孩子哇哇的哭声里把女儿的脚越裹越紧、越裹越小。幸好,随着那一声“驱除鞑虏,光复中华”的声势浩大的辛亥大革命,妇女们终获解放,奶奶算是赶上了好日子,可曾祖母就没那运气了。小脚祖母的一生我至今无法想象和体会。后来,我向奶奶问起过绣花鞋和裹脚带,奶奶说,前几年,祖母托梦给她,说在阴间没穿的了,让奶奶给她带些去,奶奶想起了柜子里祖母留下的衣物,就一并烧了给祖母。“可惜了,”我说,但转念一想,有些东西注定了属于那个时代,既然是祖母的,就当还她好了。

正如老屋一样,注定了属于它自己的时代,属于滇西的红色土地,依土地而立起来的老屋,作为土地的一部分,或许,它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一个混凝土垒砌和恣肆的时代,于老屋而言,本就从无抛弃之说,它也希望回归土地,从土地里得到慰藉。

从老屋出来,天完全黑了。老屋彻底融入苍茫漆黑的夜色。

第二天一大早,我决定再回老屋去看看,主要是想拍几张照片留个念想,天知道往后还能不能看到老屋。

朝曦初露,山峦苍翠,白鸟啁啾,鸡啼狗吠,踏着清露再回老屋。从外部看去,老屋一改昨暮萧瑟,土墙被阳光铺满了熟悉的金黄。晨曦总能给人造成错觉,温暖舒服美丽的错觉。当然,我心里清楚,这种状态是难以持久的,阳光终究射不进老屋虚空的内部,再说了,乡村正张望着山外的世界,蠢蠢欲动,躁动不安,一如我当年离开乡村时那般渴盼与急切。

长久以来,老屋习惯了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村人的生活方式,自然也就无偿接纳了许多微小事物的存在,和乡野相关的一切事物的存在。曾经老屋里的石板、粪草、农具、篾具、石磨依旧散着熟悉的味道,在记忆的深处说着逝去的往事,无不是对上几代人爱恨纠葛、勤劳朴实、积弱贫瘠、偏僻闭塞、自然随和的真实写照,滇西乡村的真实写照,它们在土地上完成千年农耕演绎之后,不得不伴着老屋退居历史的舞台。作为老屋的一部分,唯有厮守任凭风雨侵蚀,不离不弃,默默的迎接着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似乎与之无关的时代。

当新的生活模式植入乡村,人们不再以惯有的思维方式和轨迹铺展生活,乡村本身以及以乡村来定义的许多事物必将被新事物取代或吞噬,而以老屋建构的故乡坐标,只能成为一种遥远的记忆和无奈的情感回溯。

老屋,不当是属于人的世界,也同样属于小动物们的世界,属于神灵的世界。从我记事起,老屋里就生活着蟑螂、蜘蛛、山雀、燕子、草蜂、蚂蚁、老鼠,甚至是蛇,它们与人在各自的经纬上过活,相安无事,与冲突和猎杀无关。即便是不讨好的老鼠,大多时候它的命运也是猫来决定的。记得儿时奶奶常说起,燕子是吉祥之物,不能随意伤害,要不会生癞痢,凡进家的蛇都是祖先的化身,要恭恭敬敬的请出去。老屋的椽梁上到处都是燕子窝,每天都要清除地板上的燕子粪便,但我们从未打死过一只燕子,记得奶奶最怕蛇,但她绝不允许我们打死进家的蛇,都会让父辈们给请出去。如今,人去空空的老屋,俨然成了这些小动物们的王国,或许也是最好的避难所,想想那些水泥房子,是绝不容许它们的身影出现的。老屋也住着各路大神,诸如:财神、门神、灶神、圈神、天神、地神、寿仙、菩萨,逢年过节,都必须要事前烧钱焚香祭拜各路神仙,还得根据不同神仙的喜好供奉不同的祭品,焚烧不同地纸钱,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就是对诸神不敬。如今恍然明白:老屋原来如此庞大,居然是一个能装下人与万物相生共存的大世界。

可悲的是,老屋所构建的大世界似乎正在不断缩小,我们不再对大世界的一切事物笃信不疑,甚至学会用所谓的科学依据来审视和判断,但也无可避免的植入自私、俗欲、蛮横与残暴,人们不以为然的残忍处置了同样寄居于这个世界的小动物们,伴着永无休止的咒骂和杀戮,还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文明,但以牺牲他物换来的还是文明吗?大世界所浇筑的爱与兼容被亵渎,难道不是我们所遭遇的更大地不幸?老屋立在我面前,有时也就有了一种被蹂躏和摧残的感觉。哦!还有我生活过的这个大世界以外的乡村世界。

好在,在老屋的那几年,我们小孩从未干扰过小动物们的生活,这种习惯也沿袭至今。后来,我在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花园》里看到过这样的情节,他在童年时为一只鸟哭过一次,因自己的疏忽,那只鸟被他大伯的玳瑁猫吃了,哇的一声,他哭了,这一情节足见汪老的爱心。我虽未曾为任何一种动物哭过,好在也未有过戕害之心,全仗奶奶教益。记得她常说:“别小看了它们,它们有的通人性,有的通神性,你做的一切,老天看着呢,神看着呢,做了坏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要遭报应的。”

那些年,老屋,坚守着人与自然万物的平衡,其中的真理并非来自书本呆板的教条,而是长存于以老屋为核心所延伸的乡村世界,长存于农村人的言谈举止间。

时下,最在乎老屋的人唯有奶奶。去年,她搬来我们家住,同时也方便照顾病重的爷爷,但几乎每天都要回老屋去看看。她过来时就和父亲说:“等你父亲走了,我还要回老房子住,你父亲一辈子没给过我好嘴脸,但我生是王家的媳妇,死也是王家的媳妇,就让我陪着王家的老房子去见祖宗吧,也算是对得起王家了,对王家的祖宗也有个交代了。”是呀!奶奶自打十几岁嫁入王家,就在老房子生活了六十多年了,服侍了三代人,对老屋的情感可见一斑,这种落叶归根的情感大概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的。

太阳越来越高了,热辣辣的,老屋的内部依旧黑暗阴湿。我拿出相机,按下快门,老屋定格在了清晰的照片上,同时,也定格在了我童年的记忆了,定格在了它伴着我走过的近三十年的岁月里——横跨两个世纪高速运转的三十年里。

美好生活是我们孜孜不倦地追求,只是,当我们在这个迷乱的时代举步维艰时,总习惯性的追忆那些陈年往事,循着记忆的轨迹获得心灵上短暂而无奈的慰藉。人大概都有这样的恋旧情结吧。何况,那座摇摇欲坠的老屋,是我的家,是无法逃遁和从内心里移除的归宿,老屋——永恒的存在。

老屋的文章2:老屋墙上的那些土基

文/张先鼎

老屋没了,老屋的影子还在,就像祖父、父亲和母亲的音容笑貌一样,始终是那样的清晰,尤其是老屋墙上那一块块土基,更是层次分明地砌在我的脑子里。

依稀记得,祖父常常捋着长须,有事没事地望着那些土基出神,过后,嘴唇嚅动着,不知想说些什么?有时,一会把拐棍往地上杵杵,一会又闭起了那双慈祥的眼睛。稍大,家里遇有什么磕磕撞撞的事儿,父亲母亲就开始怨起大爷家屋不该高出我们家屋一块土基。我自然不明白,矮一块土基,在乡下人的心里有着怎样的隐忧?不过,祖父、父亲和母亲的这种怨,多数时候是在背地里,毕竟有血脉连着,手足牵着。祖父尽管在父亲母亲面前不怎么说,但从没踏进大爷家半步。大爷呢,心里清楚,人前人后从不说土基的事儿,只是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祖父。这种默默的不快,一直持续到祖父与大爷相继逝去。

好多年过去了,我们家就那样平平淡淡的,不过,两个哥哥读书很用功,成绩好,二哥还跳了级,村里人夸着,父亲母亲觉得有面子,到哪都笑吟吟的。一转眼,大爷家的孙辈们都有二哥高了,但不知怎的,个个都对上学无兴趣,还时不时地在村里惹些事儿,对此,大娘常在我们家唉声叹气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父亲母亲再没提过大爷家屋高出一块土基的事,还常在我们面前说,我们家的房子好,是个良宅,并在老屋前拉起了一个院子,门前门后栽了许多杏树、桃树,还有枫、楝和柳,一到春天,满院子都香,蜂飞蝶舞的,夏天也不很热。我们也对老屋越发敬重,越感亲近了,姐姐还在院子里种了许多鸡冠花、牵牛花,使老屋生机勃勃的。

谁都没有料到,这年的水大得出奇,圩破了,门前浊浪滔天的。大水一直漫到老屋跟前,也漫到了由张家祠堂改建的学校。聪明绝顶的二哥,在赶往学校搬迁的路上,淌过了几道水,不料,自己的小黑褂子被一阵风卷到了水里,向前飘浮着,他便一步一步地够,一步一步地捞,最后,再也没有起来。这无异于青天霹雳。在我们姐姐兄弟中,父亲母亲最疼的是二哥,因为二哥嘴甜、灵动,才九岁,就把我们家镀得雪亮,那是他在万人大会上,避开稿子,用自己的话代表全县学生发言,说他是农家的孩子,沐浴着太多的母恩师情,老师惊呆了,干部群众屏息了,过后,雷动的掌声,经久不息,一时间,父亲母亲的名字,无人不晓。这会,父亲不吃不喝地睡在床上,被子被泪水湿了好大块,母亲的眼泪也哭干了,时常出现幻觉,家里乱糟糟的,有一顿没一顿。外婆拄着拐棍,从老远赶到我们家,一进门就哽咽着说:“这样怎么行,一树的果子哪有一个不落的?”接着,又是嗔,又是哄的,好不容易才让消瘦了许多的父亲母亲走出户外,而自己却瞅空跑到二哥的坟头痛哭。

二哥没了,家里像一下子少了许多人,空落落的。这时,大爷家高出那一块土基的事儿,又重新被提起来。这回,姐姐、哥哥还有我,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年,祖父为大爷和我们家同时盖房子,因为屋挨着屋,应该一样高,就说好了,外围土墙都筑九层,土墙上面的土基,谁家都不许多一块。我们家的房子,是三个舅舅来盖的,进度自然快些,但却失去了比较。不久,大爷家的房子也盖好了。有人说,大爷家的房子高一点。祖父不信,私下里看了很多遍,似乎是高一点,似乎又不高。于是,就一层层地数那土基,这一数,把祖父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爷说,那是筑土墙时,最后一层的土没填满,就用土基替代了。当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势呀,气呀的,也就不知道一个怨的缘由。父亲母亲已把二哥的死,与大爷家高出那一块土基联系在一起了。

又过了一些年,我们在老屋的庇护下,步出了懵懂,长出自己的意志,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已憨态可掬了。我看着老屋,以及老屋墙上的那些土基,总觉得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亲切,仿佛每一桁每一梁,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这时候的父亲母亲,依旧一刻也没放松对我们一举一动的关注,对我们成长里程的守望。一次,家里烧了一条三斤多重的鳜鱼,我一不小心,被鱼刺给卡住了。在我们那有一个说法,鳜鱼刺是能卡死人。母亲一下子就瘫软了,父亲又要顾我,又要顾母亲,脸色煞白。我一惊吓,大声呼着母亲,这一呼,那鱼刺竟然没了。母亲醒来时,久久地看着墙上的那些土基,一句话也没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竟使父亲母亲如此的忧惧与紧张,就因为大爷家高出那一块土基?啊,土基,少于大爷家一块的土基,年年月月,涓滴着祖父、父亲和母亲多少忐忑的目光和心血!

老屋,少大爷家一块土基的老屋,已不再轻盈,墙体斑驳,甚至檐耷角拉了,然而,老屋依旧那样立着,顽强地为我们遮风挡雨,终于,我们家与大爷家一样,对父亲母亲来说,也是儿孙满堂了,不同的是,我们家有的步入高等学府,有的还踏上了令人瞩目的仕途。父亲临终前,望着老屋,摇摇头,又点点头;母亲在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老屋好艰辛……”而我们则认为,艰辛的是父亲母亲,还有祖父……

注:土基,即土坯。

老屋的文章3:青青瓦楞草

文/董国宾

老屋的脊背上,摇曳着一株株草,我仰起小脸迎着朝阳望天空,鳞片状的瓦楞间,青盈盈的叶片让我好心动,蓄满好奇的童心,也随着瓦楞草轻盈地舞起来。

我在屋里背唐诗,唐诗里说:“南内墙东御路旁,须知春色柳丝黄。”唐诗没背完,忽然想起老屋脊背上像柳丝一样摆动的瓦楞草,一抬脚我跑到院子里,放眼瞧去,瓦楞草在碧空中正朝我挥手呢。我看得好奇又入神,想,这青青瓦楞草是否也能入诗呢?

放学了,我和同学一路嬉笑打闹,眨眼间就走到老屋旁,一株株长不大的瓦楞草又闯进我的视野里,有的三五成群抱成一团,一株挨着一株,有的分布随意又率性,三三两两站立在高高的屋脊上。晨曦中,熹微的薄光镀进村子,瓦楞草秀色青隽。夕阳泼洒下来,瓦楞草便沐浴在霞光里。我没读过有关瓦楞草的诗,可瓦楞草已在诗中行走了。

我对瓦楞草充满了好奇,我们朝夕谋面,却从未相握相牵,于是我把自己幻想成一缕青烟,腾地而起,在屋脊上自由行走,就能与瓦楞草相互言欢了。那天,我找来一个矮木桩,索性坐上去,直愣愣地盯着高空中的瓦楞草相视而笑。奶奶踮着小脚一步一步走过来,瞧着我笑吟吟地说:“孩子,瓦楞草在给我们看家护院呢。”我瞥了一眼奶奶,心里暖暖的,心思好甜蜜,瓦楞草也一头扎进了儿时的记忆里。

秋天到了,秋风一吹,屋顶上的瓦楞草变了颜色,金灿灿地长在青黛的瓦片间,一根根笔挺地站立着。年幼的我同样喜欢这些明晃晃的瓦楞草,它们退去了青绿,却披上了金色。那天我站在低矮的南墙根朝北望,突然感到瓦楞间的小草更像个大人了,天要转凉,它们却沉实了很多。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同瓦楞草一道,在年复一年的岁月中,抬起脚步不回头地朝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迈。

瓦楞草,长在屋背瓦楞上,一株株散发着绿意和微笑。现在房子一家比一家新,再也见不到像以前那样的瓦楞草了。而童年记忆中的瓦楞草,给了我太多的乐趣和诗意,也给了我回味和期盼。

老屋的文章4:难忘老屋

文/雪夫

整个一个夏季,弟弟花费了所有积蓄在修建新房,这是他很久以来的一个梦想。在经过了几年的打拼之后,他终于动工了。

新房就建在老屋的基础上。老屋在小村的中心地带,那里自然地隆起,形成了一个鱼背,成为了两个村子的自然分界线。老屋原来建在高于公路水平面两米多的一个高台上,老屋的原址是一座寺庙。打我记事时,寺庙已经荡然无存了,除了这高高的地基能够证明它的与众不同外,再也看不到关于寺庙的影子了。

据说这座寺庙里供奉着一个牛神,具体什么模样,也没听人们说起过。我猜测是一尊牛头人身的塑像,也许就像《西游记》里的牛魔王。这个牛神是用来消除狼害的。在修建之前,老鸦经常有狼出没,不仅危害牲畜,而且危害人。不知道村民当初修建这样的寺庙,塑造这样的牛神,是不是真的抵挡住了狼害;但是,它作为当地汉族群众的一个信仰却被传承下来。

在文化大革命中,这座寺庙首当其冲遭到了破坏,那个牛神也被群众摧毁,寺院被划分为庄廓。可是谁也不敢在寺庙里安家落户,村民们对寺庙心存敬畏,想着在寺庙安家,轻则灾祸不断,重则家破人亡。

我家是回族,父亲不信这个。就在寺庙的原址上,买木料修建了老屋。于是,我们家在村里有了另一个称谓-“庙里的”.在当地,庙是汉族群众供奉祖宗、神祇的地方。而回族是穆斯林,信奉伊斯兰教,禁止一切的偶像崇拜。但是因为老屋,我们家却被村民们风牛马不相及地称为“庙里的”,细想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老屋最初只有三面房屋,北房、西房和东房。西部的冬季非常冷,当地人一般选择这三面修建房屋,唯有这三面能够较好地照射进阳光。其中北房受光照的时间最长,冬暖夏凉,是最为理想的居所,一般设为老人的居所。而南面一般留作院墙,不修建房屋。

老屋最早的院墙是夯土墙,比较厚实,外面抹得光光的,用白石灰刷成了白墙,上面有直径约一米的圆圈,圆圈内写着巨大的宋体标语。院墙的地基是大鹅卵石砌成的。那时没有水泥,那些鹅卵石都是用泥土砌上去的,天长日久,里面的土泛碱,有些开始松动了。院墙上面是青砖,那青砖有现在的红砖的四五个大,轻而结实。后来,院墙被拆除,换做了土坯墙,那些青砖也不知所踪。

老屋的房屋是典型的西部民居,三米多的里径,外面再加两米多的出檐回廊,全是土木结构,立柱全是木料,回廊前面的立柱下面有花岗岩做的柱顶石。柱顶石一般都是青灰色,上面有明显的石刻纹理,就像一面精致的小鼓,鼓面与立柱一般大小,二者浑然一体。

北房既是老人的居所,也是会客厅。靠北墙是一张八仙桌,有些是上过油漆的,有些是没有上过油漆的。我家北房的八仙桌是没有上过油漆的,原汁原味的木质,虽然不是名贵木材,但是一样有着厚重的包浆和温馨的纹理。八仙桌两边各立一把靠背椅子,最好的便是与八仙桌一样颜色,古色古香,透着一股古典和质朴的气息。若是来了客人,主客就按序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院子里的果树、花草一览无余,真是赏心悦目。后来,那张八仙桌却被弟弟油漆了,全然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他说它太旧了,刷了油漆会新一些,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八仙桌的一边是一个满间的土炕。土炕一般有60厘米高,几乎占居了整个屋子的三分之一。里面用土坯垒起,上面盖上薄薄的青石板,青石板上面抹上草泥。一进入冬季,土炕的洞口里放进麦草之类的燃料,整个土炕就像地暖一样热起来。土炕的温度很好控制,只要控制好燃料的数量、质量和燃烧速度就可以了。

若是来了较多的客人,就在土炕中间放一张20厘米高的四方炕桌。客人围桌而坐,喝茶聊天,或者吃饭。盘膝而坐,若是困了,可以斜靠在炕角的被褥上,抑或打个盹都是非常惬意。若是家里有猫,那猫就随着炕桌一起上炕,躲在炕桌下面,不停地喵喵叫。主客见状,心生恻隐之心,便给它一些食物,它便欢悦地大快朵颐。老鸦人有一个关于猫的谚语,“桌子上面不吃肉,桌子底下啃骨头。”其实说的不是猫,说的是那些不识抬举的人。

土炕的一边靠近窗户,坐在土炕上,通过窗户,也能对院内的一切一览无余。与窗户相对的那面墙跟前,一般放置两张大木箱。大木箱都是嫁妆,比较花哨。北房也有两个大木箱,黑色的底子,黄铜的折页和门扣,彩绘着金黄的菊花、大红的牡丹、枣红的石榴和嫩黄的佛手。小时候,我经常悄悄地撩起盖在大木箱上面的被单,端详这栩栩如生的彩绘,真难以想象这美妙的图案竟然出自人之手。又想象着那个画匠应该长得什么模样呢,他一定是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生样,类似于《聊斋志异》中的那些书呆子,一定有着比大家闺秀还要秀气的手指。也许这些花卉是他的主攻,也许是他的小菜一碟……

大木箱也是保险柜,家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都要分门别类地放在大木箱里。一个家庭中,谁掌管着大木箱的钥匙,谁就是一家之主。老鸦人形象地将一家之主称为“掌柜的”.大木箱上面还要放置一些被褥之类的,再用单子盖起来,可以作为靠背。

北房一直是爷爷的居所,就他一个人居住。爷爷说着一口浓厚的兰州话,高声大嗓门,村里人都称呼他为马爷。他除了做礼拜,就是喜欢坐着门口的石头上,与过往的村民们说话。很多村民也学他的兰州话和他开玩笑,他总是很开心地笑着。爷爷走的早上,对母亲说他不好受,等吃了早饭不久,他就安然地合上了双眼。爷爷七个弟兄中,唯有他的寿数最高,差一两岁就到一百岁了。

爷爷走后,北房就当做了客厅。我回家,就住在北房。晚上睡在爷爷睡过的土炕上,总是久久难以入眠。在半梦半醒之间,就会见到鹤发童颜的爷爷、慈祥坚韧的奶奶、严肃仁厚的父亲,还有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面孔。此刻,心里想着他们就是我逝去的亲人们。土炕的气息是那么的浓厚,就像儿时趴在父亲的后背上,闻到的那种父亲才有的气息。于是,泪水就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靠近北房是母亲的居所,它比北房小一些,我们叫小北房。小北房里面的陈设和北房的差不多。父母亲一直居住在这里,父亲去世后就成了母亲的居所。晚上,侄女们最喜欢和母亲睡在一起。她们是母亲的左膀右臂,帮助母亲拿一些什物,或者办一些小小的事情。母亲和她们经常开玩笑,奶奶孙子一辈人,闹腾得不亦乐乎。

西房和东房是我们弟兄们的居所,大哥和二哥分家另过之后,老屋就成了弟弟的家。西房留作了他们的居所,东房改造成了厨房。

老屋最早的窗户都是老式的木格子窗,没有上油漆,都是木质的本色。木格子窗上面得糊纸,那是一种薄如蝉翼的纸张。换纸时,先除去原来的纸张,刷洗干净,之后在木格子上涂上熬制好的浆糊,小心翼翼地贴上窗户纸。榫卯结构的木格子窗,一般向外开。到了夏季,在回廊的椽子上拉一根吊钩,打开的窗户被挂起来,屋子里一下子亮堂清凉起来。后来,大哥觉得木格子窗户有些暗,于是他自己将所有的木格子窗户换成了玻璃窗户。

在上初中的时候,我还养了好几只鸽子。鸽子窝是用纸箱纸做的,就架在西房和东房的屋檐下。一到春季,鸽子就开始相亲,成群结队的鸽子,从这家的屋檐飞起,又落到那家屋顶。公鸽抖起浑身的羽毛,就像古代的法国绅士,围着相中的母鸽活跃地咕咕叫,好像在宣读激情澎湃的长篇情诗。它们会深长地接吻,优雅而情意绵绵,让人浮想联翩起许多美妙的情感。鸽子非常恩爱,共同养育孩子。看到它们,就会让人想到温馨的家庭。

回到了老家,弟弟的新房已经修建好了。沿街的一排铺面房,很是气派。弟媳开了百货铺,销售蔬菜和杂货。老屋已经荡然无存。

我心想弟弟应该把北房留下来,当做一个纪念。从老屋拆下来的木料,被弟弟锯成了一截一截的烧柴,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背墙边。恍然觉得老屋好像一头耕牛,棕黑色的木柴就像老屋的骨殖,而它瘦弱的皮肉让人难以忘怀。

拿着斧头劈柴,那木柴依然那么柔韧,非得下猛力才能劈开。它们应该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的山林,也不知道何时成为了房屋的梁柱。我只知道在我四十多年的岁月里,它们一直庇护着我瘦弱的身躯,一直呵护着我多愁善感的魂魄。

母亲每天拿木柴饶开水,小小的火炉一次能烧两三暖瓶开水。母亲就像顽童一样,随时点燃小火炉。青色的烟雾随风飘散在院子里,是那么的迷醉人。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晒着暖暖的秋阳,就像一块水果糖慢慢地融化。母亲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我要不要续上开水。我喝着母亲烧开的开水,思绪有些如痴如醉。往事真是如烟呀。

从老家回来,情绪还没有从失去老屋的怅然若失中调理过来,弟弟打来电话说,他的新家已经被测量了,要修高速公路,老鸦要举村搬迁。我的心里一下难过起来,难道具有千百年历史的老鸦将会消失了吗?

老屋的文章5:门槛上的记忆

文/谭凤珍

在老家,祖传下来的老屋大门都设有门槛,有高有矮,有宽有窄。我家的门槛高及成人的膝盖,宽约十厘米,据说是祖辈身份显贵的象征。祖辈的风光已无从查证,但我在门槛上度过的时光却记忆犹新。

我小的时候,大人们成天忙着在自留地里埋头苦干,我那时去地里干活是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的,于是,父母去地里劳作就会将我和哥哥留在家里玩耍。因为物资匮乏,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玩具,我们兄妹就只能在院子里追逐嬉闹。其中,最使我难以忘记的是,哥哥经常跨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与我“骑马”的趣事。

那时我极瘦小,大约比门槛高出一个半头的样子,而哥哥又比我长得高出许多。所以,他每次与我在院子里追逐时总喜欢在门槛上跳来跳去,眼见我将整个身子全部趴伏在门槛上艰难地要爬过时,他就在一旁“幸灾乐祸”,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等我吃力地从门槛这边连滚带爬滑到对侧时,他“嗖”一下子再跳到我的对侧去。并且,每当我的身子在门槛上蠕动的时候,他还极其讨厌地在我笨重的屁股上拍打几下,嘴里轻蔑地喊着“驾——— 驾——— ”的“鼓励”之声。每到这时,我就索性“哇哇”大哭起来。因为他害怕我的哭闹被邻居听到再传到母亲的耳朵里自己挨罚,故而会赶忙服软,再设法讨好我,希望我的哭声戛然而止。在他看来,百试不爽的唯有自己“屈尊”陪我“骑马”了。

有一回,我在翻越门槛时上下不得,刚扯开嗓子嚎哭,他见状,立马上前将我抱下来,替我擦拭眼泪。我虽然止了哭,但还不愿意搭理他。他就将我抱起来让我双腿岔开坐在门槛上,开始“骑马马”的老套游戏。

门槛,即我们的“马”。我在门槛上坐定之后,他会坐在我前面,然后慢慢将身子猫下去,抬头目视前方。突然,他大呼一声“驾”,只见他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跺,双手再做出拉缰绳的姿势,身体呈“颠簸”态,起起伏伏,仿佛真的骑上了奔跑的骏马。我伏在他背上,两手揪着他的耳朵,随着他一起“颠簸”,一起“驾——— 驾——— 驾”地喊起来。这还不算,隔一会,他拿右手做马鞭,在自己的大腿上死劲儿地拍打着,给自己加油鼓劲。见他如此滑稽的表演,我定然破涕为笑,乐得合不拢嘴。当我笑出声时,他也随即拉拉“马绳”,叫几声“吁——— ”,于是,“马”就停了下来。

那段乏味的岁月里,哥哥与我在门槛上骑了无数次的马,我们还淘气地在门槛下面掏一个洞,把小狗从洞里递来递去,急得狗妈妈从门槛上跳过来跳过去,这种看似无聊的游戏却实在大大丰富了我的童年。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与哥哥业已各自成家,老家的门槛也已经拆除,而那段难忘的岁月却历久弥新,在我的记忆深处明晃晃的……

老屋的文章6:故乡的老屋

文/郭军峰

假期回老家时,拜会了亲朋,也再次看到了曾经居住过的老屋。故乡的老屋伫立在村东头,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居住,无人打理了。院子里蛛网纵横,擦了擦布满灰尘的窗玻璃望进去,满地尘埃,四处塌陷,想必是有雨必漏,再也无法居住了。

抬手轻触老屋的墙,一块黄泥掉在地上瞬间化成了粉末,腾起团团灰尘。仿佛一场虚幻,这让我一度对自己是否在此生活过产生怀疑,难道我真的曾在这屋里跳跃欢腾过?难道我真的曾在那火炕上酣然入梦过?我站在屋门前,仰望着老屋,它亦默默地看着我,潮湿腐烂的霉味直抵嗓子眼,阳光因支离的窗户而显得破碎,也就是这一束阳光,瞬间将长悬于头顶的那盏记忆之灯点亮、唤醒,往事如流般涌现。

故乡的那五间红砖瓦房的老屋,坐北朝南,是在我六岁那年建的。这几间老屋可以说几乎花光了父母毕生的积蓄,凝聚了父母一生的辛勤汗水。犹记得搬进新房的那一天,母亲笑着说:“这下娶媳妇不用犯愁了。”长大后,才明白了老人建它的本意并非单单为了自己舒适,而是为下一代成家打基础,这种想法朴素而实在。

老屋门前,是一片宽阔平整的晾晒场。每年的夏秋时节,各家各户争先恐后地排队晾晒粮食,门前就异常热闹起来,大人们谈天说地,小孩们追逐嬉闹。这边刚轰赶了偷食的鸡群,那边又来了麻雀、喜鹊等小鸟,它们往往趁人不注意偷吃几口,你追我走,你走我来,聪明的它们和人打起了“游击”,就这样直到饱食美餐之后才怡然自得地离开。

那年春天,屋檐下来了一对新邻居——两只沐浴爱河的小燕子,它们用泥垒了个窝,孕育了几只小燕子,每天早上,总会听见窝里叽叽喳喳的叫声,实在心烦,就找来竹竿想去捅下来看看小燕子长啥模样。母亲制止了我鲁莽的行为,她说:“可是捅不得,屋里有燕窝,家中喜事多。”自那以后,我对燕子窝只有仰视之情,从不敢亵玩。以后每年春天,燕子一家总会准时从南国姗姗飞来,呢喃着往事,絮叨着旧情。

老屋并排相连的是东邻的王奶奶家和西邻的李婶家,每户只隔着一道院墙。我端着饭碗到她家吃饭,她到我家拔几棵小葱,女人们常在一起纳鞋底做家务,男人们在一起边喝茶边谈论农事,孩子们则在一起逗猫遛狗,玩游戏,关系处得那叫一个“融洽”。

夜深人静时,西屋里的那盏灯就会亮起,母亲在屋里纳鞋底,织布纺纱,密密麻麻的针脚,把没有日历的日子编织得密密匝匝,那点点灯光,给乡村的夜押上鲜活的韵律。家中那只偷懒的大黄狗,熬不过吱吱呀呀的纺车声,在夜风中酣然入梦,温暖的火炕上,暖暖的被窝里,梦的希冀在轻轻晃动。

老屋,如同一池沉在心中的湖,稍有碰触,便会荡起阵阵涟漪。有时,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大雪过后,我总会想,老屋那苍老的骨骼能否承受皑皑白雪,能否承受雨水的侵蚀?而老屋却静静地在原地与年轮进行着抗争。

每每忆起故乡的老屋,总会有一种情愫挥之不去,那曾经整洁美丽的院落,温馨可人的火炕,母亲灯下纳鞋底的神情,就如一幅水墨画铺展开来。

老屋不老,依旧轻轻哼唱着童年的歌谣。

老屋的文章7:怀念老屋

文/柳新军

老屋早就扒掉了,老房址也都被高铁施工占了,一点影子也没了,但老屋在我的心里却依然鲜亮地活着、挺拔着、温暖着。

屈指算算我离开老屋已整整二十八个年头。这二十八年里,我时常在梦里回到老屋,回到那个既让我心酸又让我温暖的地方。由于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我三岁时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老屋。听奶奶说,我离开母亲到老屋来的第一个晚上哭着找过妈,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哭过。记忆里当时老屋共五间正房,东侧有四间厢房,都是石头砌成。偌大的院子很宽敞,在房前的院墙外有一棵大柳树和三棵粗壮的杏树,房后是一个小土丘,栽满了杏树、枣树、桃树,就像一个果园,春季里房前屋后花香四溢,引来蜜蜂在果树间翩翩起舞;夏季里树上的果子结满枝头,特别是杏儿结得最多,熟了的时候,我经常爬上树摘杏吃,想吃哪个就吃哪个,杏儿特别甜,也许是那时我吃杏太多了,以至于到现在我都四十多岁了也从来不再想吃杏了。老屋成了我儿时的乐园,让我这个苦命的孩子从来没有觉得过苦。

村里的大人们都说我是个苦孩子,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在家里被高看一眼,有爷爷奶奶护着,谁也不敢欺负我,我得到的爱也一点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少。过年时,别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我也会有新衣服穿,别人家的孩子有灯笼,爷爷也会给我制作一个灯笼,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我同别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直到我十六岁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想再复习一年时,由于爷爷奶奶都年纪大了,并且有的亲属劝我不要念书了,如果考上了学费怎么办时,我才感到原来自己是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的。也正是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独立,不能再靠爷爷奶奶了。想到这些,我突然感到自己长大了。十九岁那年我报名当兵了,临走的前一个晚上,我和奶奶说:“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在部队好好干,争取留在部队。”奶奶流着泪说:“我把你从小养大,也算是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儿子了,往后就靠你自己了。”第二天有不少亲友为我送行,当我走出老屋的院子时,奶奶并没有出屋,我回头时,正看见奶奶在炕上扒着窗户望着我,那一幕就像烙铁一样烙在了我的心里,至今我都不敢忘记。

我在部队当兵十二年,听说老屋在我当兵的第二年就扒掉了,爷爷奶奶搬到老叔家住,后来,两位老人相继去世。

现在我每年清明节回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时,都要去老屋的旧址看看。旧房址被高铁施工占了,再也看不到老屋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了,但是每当想起老屋,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亲切和温暖,这亲切和温暖已足够让我享受一生。

老屋的文章8:老屋

文/吕金芝

冬至即将来临,按照老家的习俗,晚辈们要回乡祭祖。随着车子极速行驶,乡村的轮廓逐渐进入我们的眼帘。二层小楼簇拥而成的现代化小区,风景秀丽,再无往日贫穷落后的面貌。只是,村子不远处未来得及拆迁的老屋,孤零零的摇摇欲坠,仿佛历经沧桑的老人,正艰难地熬煮着最后的岁月。

老屋,麦秸与泥土搭建的顶,土坯墙,为几代人遮风避雨,也曾经是远走他乡的游子日夜思念的家园。而如今,周围长满荒草,屋顶也残破不堪,满目荒凉景象。祖坟在老屋东南侧200米的地方,父亲早已在祖坟的旁边找好了自己百年之后的长眠之所。父亲说,睡在那里,才能时刻看见家。父亲是在老屋里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直到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老屋陪伴了父亲大半辈子。自从搬离了老屋,父亲时常蹲在老屋附近抽着旱烟,若有所思。

记得小时候, 每到下雨天,老屋的土坯墙上,层层的泥土往下掉,母亲不得不把衣服被褥遮盖起来。邻居来串门,带进了满地的泥巴,母亲就在地面上撒上麦糠,清早再打扫出去,屋里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奶奶因此对母亲赞不绝口。

我十岁那年,肚脐周围掉了一层皮,又痒又疼。母亲从老屋的屋檐下,抓下一把烂掉的麦秸,放在碗里捣碎,把它揉搓在我的肚脐上,几天之后,竟然痊愈了。因此,我对老屋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尽管我至今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科学道理。

老屋年代久远,墙脚下,会有很多的土鳖。刚开始发现它们时,极其讨厌这种黑黑的小虫子。后来,父亲骑车摔断了腿,母亲每天都要捉很多土鳖在锅里烧焦,再碾碎,加入黄酒,给父亲喝。不久,父亲就痊愈了。从母亲那里得知,原来土鳖是一味能治跌打损伤的中药。

曾经读贾平凹的《我是农民》,读到“蹲在猪圈上吃饭,时不时还给猪倒点”,顿时大笑起来,因为只有农村孩子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老屋在现代人眼中,是贫穷落后的象征,可在农村孩子的心里,它是永远的家。它陪伴我们走过了艰难的岁月,在它的怀抱里我们度过了快乐而又无忧无虑的童年。

老屋的文章9:菊花黄

文/石磙干娘

老屋的后面有很长的寨墙,全是土砌的,如今已是残破不全,长着大小不一的洋槐树。村里的老人说是咸丰年间建造的土坡,而我家恰好紧挨着寨门。

门外有一座桥。

小时侯总在土坡上面玩,玩累了便会坐在土坡上依偎着树桩,望着前面的田野。虽然庄稼年年都有收成,但总有一块块的的空地长满野草和野花,村里的人能说出一大串的名儿,有时还可以拿来当药材,可究竟是哪几个字,还没有人真的 去过问或者写下来。

不过,我却记得有黄色的野菊花,没有人特意栽种,而每到叶儿黄的日子,它就会擎起一杆杆的花朵,在山坡上斜着身子伸出头,还有的就贴在地上翘起了笑脸……小小的,艳艳的,在残阳下闪着金光。望着那零星开放的菊花,心里就会升起无限的欢喜,哼着不成调曲儿穿梭野丛中,直至远边的小村庄一点点地消失在夜幕里。

大约留在记忆中的那部分东西,这片野地算是抹不去的了 。

生活中的我,常常在寻找身边最美好的东西,却总觉得小时候的野菊花带给我那份回忆有他们不及的美。我从来没有摘下一朵野菊花,我只会扶着他们轻轻地闻一闻,闭上眼睛与他们接触片刻,那一刻心灵的短暂安宁让我沉醉至今。因为我知道,失去生命的美丽,它的光彩也会在我的 手中黯淡起来!而没有他们的秋天,我的 这片田野就再也没有了芳香!

如今菊花黄了,夕阳下的那片金黄也早被密密的果林所代替,我与它的每次相遇都是惆怅而归。望它的目光穿不透这片果林,我也找不到暮色中渐渐远去的村庄背影,更不见野菊花沐浴在落山霞光时的 美丽……

只有暮色青烟里的 我,还在风中叹息,还在梦中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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