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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文章1:追忆姥姥
文/Young
得知姥姥病重的消息后,陪同老妈第一时间急急奔赴东北老家,见到姥姥的一刹那,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回想一年前,那时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还正接受众人的祝福,欢庆她的百岁寿诞,此刻再见,老人却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着。
由于是突发性脑梗,再加上年纪太大,姥姥的病情自然不容乐观,虽然目前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由于后遗症影响,老人家整天基本上处于极度嗜睡状态,不吃也不喝,这可急怀了守候在旁的亲人们,于是伏在床边,耐心地一声声呼唤,希望老人赶紧醒一醒好吃点东西。或许是听到了亲人殷殷的呼唤,又或是总算睡足了一般,老人家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的亲人们缓缓地轻声道:“啊,这是睡了多久,都饿了,有什么吃的吗?”一声虚弱的话语,老人家终于算是从昏睡中醒来,而我们为之焦急、紧绷的心也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在亲人们悉心周到的护理下,几天后,老人家竟也能由人扶着坐起来吃点面汤、米粥之类的,与此同时,那些用于医冶的汤剂、药片也接连送到姥姥嘴里,虽然很苦,但姥姥都非常配合地全部咽进去。看着眼前虚弱瘦小的姥姥如此的坚强勇敢,对生命如此的珍惜与热爱,不由不令我们满是敬佩与赞叹,大家亦一道默默为姥姥祈祷,为她加油鼓劲,希望老人家能够早日战胜病魔,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为了使能病中的姥姥多补充些营养,多天以来一直侍候在旁的老妈与姨姨、舅舅们可是煞费了不少苦心。听说鲫鱼汤不错,一大早,舅舅就特意去早市买了几条新鲜的小鲫鱼,仔细处理干净并用油煎制后,放入葱、姜等调味品用文火慢慢炖煮,半个来小时后,当一碗热腾腾鲜美的鲫鱼汤呈现在姥姥面前的时刻,一抹如同婴儿般开心的微笑在姥姥的嘴角微微荡漾开来,张开口,老人家慢慢品尝这凝聚子女一片浓浓孝心的亲情美味,脸上再次写满了开心与幸福。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照进屋来,照在这被至真至爱亲情所环抱的姥姥身上,照在她那瘦弱的肩膀,闪闪的银发,慈爱的面容,幸福的微笑。
由于年纪太大,虽然与疾病顽强抗争了一段时日,姥姥最终还是不幸离开了我们,但姥姥在生命最后绝唱时刻所绽放出来的坚强勇敢的精神、对生命倍加珍惜与热爱的态度以及那慈爱幸福的笑容,却长留在我们心中,不会因记忆而淡忘,不会随时光而褪色。
姥姥的文章2:姥姥的那碗丝瓜鸡蛋面
文/杨蕾
去薛城看望姥姥前,我总会提前给她打个电话:“姥姥啊,你猜我是谁?”“啊?你是我的小蕊吧,你要来看我吗?”声音震得人耳朵疼,自从姥姥耳朵聋了以后,她总怕别人也听不见。而且不管谁的电话,第一句总这样回复,整的给她打电话的舅舅小姨们老冲我埋怨,“你姥姥就只有一个小蕊。”
到了她家小院门口,我喜欢老远就冲门里叫:“姥姥,姥姥,快来帮我拿东西。”她晃着因为年老开始发福的身体和一拃长的小脚跑得又急又快,五十多米长的小院跑过来都不会气喘吁吁,爽朗的笑声从堂屋驾着小碎步直飘到我耳边,谁又能想到姥姥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靠近东墙边的大灶台里,火舌往外不停地吐着,晒得干脆的玉米秸秆和棉花枝烧得噼里啪啦,一缕缕青烟扭动着腰肢从烟囱里蹿出来,鸡蛋的浓香伴上一股清香,锅盖儿都掩盖不住,不用猜我都知道锅里做的什么:丝瓜鸡蛋面,我从2岁吃到24岁,从来是连吃两大碗。
丝瓜,是姥姥在大门口的墙角种的,每年3、4月,她便扛着小锄头,在墙角像个小学生做作业似的认认真真地翻松土块,数着丝瓜种播种上。几场春雨一过,种子扭扭捏捏地破土而出,先顶着灰黑的小帽子探出头来偷窥这世界,接着胆子开始变大,长出肥肥厚厚的两片叶子,不出几个月,满墙就被大片的绿色、龙飞凤舞的“胡须”、艳丽的黄色攻占了。
丝瓜是最实在的,一朵花结出一根丝瓜,长势参差不齐,大大小小的丝瓜不久便挂了一墙。我想这片风景定是陪姥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她们一起不知朝着村东头孩子们来的路张望了多少次。
我给麦格打电话:“来吃丝瓜鸡蛋面不?”他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可…可…可得让我大娘给我留点丝瓜,下次回去做给我吃。”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十五年前,一个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倔强山西男娃,饿晕在姥姥家门口这片丝瓜藤处,因为缺水缺饭嘴干裂出一道道血口,姥姥心疼得把孩子扶回家,去鸡窝里摸出鸡刚下的三个温热的鸡蛋,做了一锅飘香四溢的丝瓜鸡蛋面,这男娃愣是一口气儿吃了四碗面脸才泛出点红色。当时姥姥不仅收留他住了一个多星期,最后送他去车站时还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200块钱。200块钱在那个年代可是姥姥能在村里生活半年多的生活费。
那年我12岁,一锅丝瓜鸡蛋面,让我明白了做人要善良,不要吝啬爱心,尽可能地去帮助遇见困难的人。我在学校的课本上听老师讲过这个道理,姥姥在我的人生里用一锅面煮出了这条做人的基本准则。
深秋的时候,一墙的丝瓜秧开始脱落了,有几个又粗又老的丝瓜被太阳晒得只剩下皲裂的外壳,风一吹过,里面的种子沙沙作响,像一个老人的喃喃自语,不知是姥姥忘了收它们,还是姥姥走丢在了那年深秋的丝瓜秧里,打那以后我再也吃不到姥姥的丝瓜鸡蛋面了……
姥姥的文章3:每到春节想起姥姥
文/蔡连霞
姥姥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二年了。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总是愈加地想念她。
姥姥的一生是伴随着苦难的一生。听母亲说,姥姥不到二十岁就嫁到姥爷家。姥爷脾气不好,直到一大把年纪了,还经常冲姥姥吹胡子瞪眼,这我是亲历过的,更别说年轻时了。姥姥生养了四个儿女,姥爷几乎什么都没管过,是姥姥把妈妈姐弟四人一手带大,期间的含辛茹苦自是不必说的。
母亲说,姥姥的牙齿不好,才三十几岁就掉光了。那个时候,村里也没有听说过镶牙这回事,所以从我记事起,姥姥就是瘪着嘴的,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她活到八十岁,也就是说,姥姥的一生中有五十年的岁月享受不到用牙齿吃东西的快乐。我记得她常常将炒熟的花生米压成粉末来吃,想想就心痛。
母亲他们姐弟四人都一一成家后,姥姥就又忙着帮他们带孩子了。母亲针线活不好,所以小时候,我们的棉衣都是姥姥给做。三个孩子母亲管不过来,因此我小时候是常住姥姥家的。在姥姥家,她细心地照顾我,还教我唱许多儿歌,至今我还记得“月亮奶奶,爱吃韭菜……”等我渐渐长大,上学了,学校在姥姥村里,就更加名正言顺地住在那,不肯回家。
姥姥从来没有闲下来过。她踮着小脚走到场院去帮舅舅翻晒麦子,她到地里帮舅妈采摘开得白花花的棉花,她领着抱着自己的小孙子,给他们喂饭,教他们学走路,她在家里洗洗涮涮,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姥姥手巧,做的衣服又漂亮又合身;还会做各种各样的饭食,经她的手做出来的饭,再简单也是美味,我们都特别爱吃姥姥煎的酥饼,烙的火烧。她还会用秫秸穿盖帘儿,钉锅盖儿,针脚细密,实用又好看。可是她偏偏不会扎小辫,给我扎的辫子常常没精打采地歪在一边。只有这些,是快乐的回忆。
让我不堪回首的是姥姥的晚年。人老了,干活干不动了,又没什么积蓄,舅舅和舅妈都不懂事,不愿意照顾上了年纪的姥姥和姥爷。于是伺候老人的担子就落在了母亲和姨妈身上,大到家里用的各种工具,小到油盐酱醋,一应都是我们打理。有时,姥姥或姥爷生病了,就更是跑前跑后,忙得焦头烂额。那时我已经长大了,再加上我跟姥姥感情深,所以每逢寒暑假,照顾他们这活我就承包了下来。我每天跑去姥姥家,给她和姥爷送点吃的,为他们做饭,提水,生炉子,打扫卫生,甚至伺候他们睡下……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一幕,妈说好长时间没给姥姥买点肉吃了,于是就买了点肉,做熟了,盛在一个装罐头的玻璃瓶里,差我给姥姥送去。我到姥姥家时,姥爷正歪在炕头上休息,那时的姥爷已是重病缠身了。姥姥接过瓶子,喊醒姥爷,说:“老头子,闺女送肉来了,你吃不?”说着就从瓶子里倒出几块肉,放到姥爷伸出的颤抖的双手中。然后她和姥爷各自拿着几块肉往嘴里送。看着这一切,我的眼泪一下子盈满眼眶……
再后来,姥爷去世了,姥姥就更显孤单。她时常拎着小马扎坐在胡同口,用得了白内障的双眼朝我们来的方向望啊望。几乎每次去姥姥家总会看见她坐在胡同口,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如一尊塑像,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毫不觉得,我的心就莫名的酸痛。可是后来,我结婚了,又要照顾自己的小家,还要上班,离家也比较远,去姥姥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2003年的冬天,我因为怀孕,好长时间没回家,当然也没去姥姥家。春节到了,大年初三,我回家拜年,这一天正是姥姥的生日,在路上我盘算着要买一个大大的蛋糕,好好给姥姥庆祝一下。姥姥一定想我了,我结婚后,没要孩子,她见了面就劝我趁年轻赶快要个孩子,现在孩子快要出世了,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到家后,看见沉默的爸爸,感觉气氛不同寻常。我问:“妈呢?”爸却说姥姥去世了,我妈奔丧去了。我呆在那里,眼泪霎时像决了堤的河水……
姥姥就这样突然地走了。因为我有孕在身,所以按习俗不能为姥姥送葬,这成了我一生的痛!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几天,甚至直到现在,我在电脑前打下这篇文章纪念姥姥,眼里还盈满泪水。
姥姥的文章4:忆姥姥
文/张玉荣
昨天又梦到姥姥了,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可我伸手拉她时,姥姥不见了。我哭醒了,枕边湿了一片。姥姥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可我还是时常梦到她,她的音容笑貌总是萦绕心头。
姥姥慈祥、善良、坚强、豁达。姥爷参加抗战走后,她独自养育了四个子女,又抚育了六个孙子女。我是姥姥唯一的外孙女,又是孙辈中最年长的。总觉得姥姥给我的爱最多,姥姥家的大土炕给我留下了温暖,姥姥家的大红枣给我留下了香甜,姥姥家门前的小河给我留下了童年的欢乐……但是最难忘的还是“文革”期间,学校停课了,我当起了逍遥派,留在家中有了和姥姥更多的接触机会。一次,姥姥带着小表妹住到我家,帮妈妈为我们姐弟拆洗棉衣。看着姥姥飞针走线,我也跃跃欲试。怎奈不是把棉衣和床单缝在了一起,就是被针扎破了手,我有些灰心,姥姥却抓起我的手指用嘴吮去血珠儿,笑着鼓励我:你认那么多字儿,还会说外国话,得了那么多奖状,针线活儿还学不会?本来想放弃的我又有了信心,真是润物细无声呀!就在那年,我学会了做棉衣、补补丁,还有祖传的缝补衣服上小洞的手艺,至今没忘。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每次遇到坎坷,就会想起姥姥的话……
更让我不能忘怀的是,1975年我的女儿出生,因不习惯托儿所的生活,三天两头生病。已经暮年的姥姥又承担起照顾第四代的重任,她颠着小脚,要做大舅家七口人的饭菜,还要给我带几个月的奶娃。每天中午我回家喂奶,姥姥已把饭菜摆好,娃娃在她怀里咿呀学语或是睡得正酣。姥姥总是催我:快吃,快吃!喂奶的妈妈肚子像无底洞,你要多吃!姥姥笑眯眯地看着我吃了一碗又一碗,满脸都是爱意。那时年轻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姥姥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呀!在物资比较匮乏的年代还变着花样做给我吃,每天忙忙碌碌,古稀之人要有多大的毅力……就这样姥姥帮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老公说,姥姥的恩情我们要永远牢记。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我们去看姥姥总会带上水果、糕点,或是把姥姥接到家里,包她最喜欢吃的韭菜鸡蛋馅儿饺子,我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姥姥,姥姥,慢着点儿吃,慢着点儿吃!”我给她织毛衣,买布做衣服,老公出差给她买小脚鞋,买黑绒帽子,姥姥逢人就说:沾上外孙女的光了,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
1984年,姥姥生病了。当时,我正在纺织局帮忙登记预备干部档案。白天不能陪姥姥,就晚上值班。姥姥去世的那一晚,我一直陪在姥姥身边,拉着姥姥渐渐变凉的双手,就像小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一样久久不肯放开,姥姥安详地走了。
姥姥呀,您是我最爱戴的人,您的一生平凡又伟大。说您平凡,是您默默无闻的性格使然,对老人、对孩子,您从不苛求,像一滴水那样洁净,像一缕光那样温暖。说您伟大,抗日烽火,您支持姥爷去参战,解放后又送两个舅舅去当兵。苦,您受;累,您扛;您那坚韧不拔的肩膀呀,扛着国家的安危,扛着民族的希望。我那裹着小脚的姥姥,我那平凡又伟大的姥姥,我那总是笑眯眯的姥姥……
姥姥,外孙女愿您在天堂安息,愿您和姥爷在天堂相遇,愿您们永远不再分离。姥姥,您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姥姥的文章5:姥姥的针线筐
文/芥尘子
小时候的记忆当中,姥姥的针线筐是个令我感觉到神奇的地方,里面似乎有着取之不尽的宝藏,家里缺个什么东西,针头线脑的,姥姥就会去找她的针线筐,到最后总能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我没事也爱翻她的针线筐,也不是为了找某一样东西,而是一种好奇心的驱使,就好比上哪里旅游一样,我的手在里面漫无目的地游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都觉得高兴。
姥姥的针线筐是用玉米帽编织而成,有现在的洗脸盆大小,里面放的东西五花八门,布头子,纽扣,顶针,松紧带,剪刀,锥子,样样俱全。如果小心去找,还能在里面找到几分钱的硬币,这或许是我小时候爱翻姥姥的针线筐的原因之一。我在里面翻到了钱,我就旁若无人地赶紧装到我的口袋里,以为姥姥不知道,其实那钱本来就是姥姥放进去的,对我的小聪明,姥姥从来都没有当面戳穿过。很多年之后,我想起小时候的行为,感觉到很有些脸红,也感觉到姥姥对我的慈爱之心。或许是她故意放进去,也未可知。
到现在我印象最深的东西,是姥姥特制的用来装缝衣针的袋子,是皮子的,非常的小巧,里面装满了姥姥的头发,两边扎了一根红带子。姥姥到晚年的时候,头发已经很稀疏了,她每次梳头时都会掉头发,姥姥就把这些头发收集起来,装在这个皮袋子里面。鼓鼓的,软软的,每次用完针,就轻轻松松地把针插在袋子里的头发中。即不会扎到手,也会保护针不生锈,而且还不容易搞丢,每次用针的时候也好找,方便。
我记得在姥姥的针线筐里,还能找到过去的铜钱,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这铜钱说不定是文物,只知道拿那铜钱来做毽子的底座。我小时候踢毽子,都是姥姥用手缝的,姥姥还养了几只鸡,直接逮住一只鸡,在鸡屁股上拔下几根羽毛,就可以做成一只美丽的毽子。还有姥姥用各种花布头做的六边形的沙包,我的这两样玩具都出自姥姥的针线筐。
别看那个小小的针线筐,却承担着全家人的穿衣重任,对过去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来说,实在功不可没。在我的记忆当中,最温馨的莫过于姥姥盘腿坐在炕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一针一线给家人缝衣服。尤其是我姥爷的布衫,姥姥缝得最仔细,针脚很密实,走线很均匀。那白白的粗布,也是姥姥自己纺花织布织出来的,然后再缝成衣服。我小时候穿的棉衣棉裤,单衣夹衣,单鞋棉鞋,等等,统统诞生于姥姥的这个针线筐之中。
我小时候跟着姥姥长大,心里暗自发誓等我将来长大了就接姥姥出来跟着我享福,可是还没等我好好孝敬她,姥姥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造成我心中永久的愧疚和遗憾。如今姥姥的针线筐早已荡然无存,姥姥所留给我的,是牢牢的记忆和深深的思念。前两天回老家给姥姥上坟,看到她那孤单的坟茔,还有那块快要看不清字的墓碑,在心里回忆着和姥姥在一起时温暖的幸福,在心头涌动着一股酸楚的泪。
姥姥的文章6:花间事
文/邵丽
我乡下的姥姥只识得一种“花”——小桃红。桃花和杏花自然是不算的,它们开出花朵,原本是为了结果子用的。小桃红却是不一样的,它从四五月里初放,一直开到七八月间,只是为了好看。北方的庭院,鲜见花木,乡间的女人大多和我姥姥一样,讨来小桃红的种子,撒在房前屋后,甚至移几棵苗,栽在矮矮的泥巴墙垛上,不浇水,不施肥,它们大多都能长得小擀杖一般粗细。一大蓬红得发亮的枝干,碧绿狭长的叶子,开红花,开粉红花,开白花。有蜜蜂在花间传粉,到了来年,三种花色就开到一个枝条上去了。
我姥姥一辈子生了8个儿女,留在身边的有6个,病死一个,还有一个女孩,我应该叫二姨的,在陕西逃荒时为了给孩子讨个活路,送给了一户好人家。我妈说,解放后我姥爷去寻过,收养的人家早已不知去向。那边的街坊问,小孩子可有什么记号?我姥爷说,手上包着红指甲——那染红指甲的颜料,就是小桃红的花朵。
如果不张罗着找这个孩子,兴许就没什么事。可既然去了,就成了一桩心事。那一年,我姥姥整整害了一年心疼病,她总是一边做活计一边捂着胸口喊疼。好像有着某种心照不宣,那一年院子里的小桃红开得格外美艳,到院子里来的人,都会被那一蓬蓬鲜活的生命招惹得不能自已。但谁想采一朵都不行,姥姥仿佛要把所有的花留给那个失去的孩子。花儿败落了,花苞里的种子一包一包地收了藏了,一直到她死去,院子里的小桃红始终茂盛地开着。平常若是有人讨要,便只管摘了去。只是我妈和小姨们却从不动那些花朵,仿佛那是她们的姐妹。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姥姥仔细地摘来眉豆叶子,将小桃红花砸成泥,加点白矾,悉心地包扎我的九个指甲。右手上的星星指(食指)是不能包的,包了会烂眼——我姥姥不信命,一辈子不让人看命,但她相信祖辈传下来的那些经验。每次给我包完指甲,却总是不停地絮聒,包了红指甲的孩子,会是有福气的孩子。小桃红辟邪,染了小桃红,孩子就会无病无灾了。
也许,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送人的那个孩子染了小桃红。
用小桃红染指甲,自然是很慢,得扎裹一天一夜,若是不小心脱落了,还得重新包一次。我们那个年纪的小女孩,指甲好像大部分都被小桃红染过。一定要有耐心,为了好看,一天一夜也小心忍着。小指甲被包得油润润的,红明透亮。小姑娘们见了面,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来炫耀,美得如同小手开花。小桃红的汁液渗透到骨头里,怎么洗怎么磨都不会褪色,指甲被一圈一圈地剪去,指尖处剩下一轮红色的小月牙,像极了小桃红的芽苞。
算起来,被送人的那个姨若是活着,也70多岁了。每次遇见西安的老乡,特别是富态好看的女人,我总是忍不住问人家,你是河南人吗?你家里种不种小桃红?
小桃红如同乡间的女人,不香不艳、不娇不媚。活得很认真,也很认命,一年生的草本植物,靠种子延续。也许正因为它的生命只有一年,所以才拼命地绽放,这朵败落另一朵随即打开。渺小的一生,起承转合竟也有滋有味。谁会相信背后没有一个伟大的神在照拂这一切?
旧时代里的女人,亦是如此活法,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直至过了季节,枯败了,才无可奈何地放弃孕育。这番轮回,恰似一首歌中唱的:女人如花花似梦——我猜想,这首歌的作者,一定完整地知道小桃红的花事。
我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这一茬人,碰巧赶上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我姥姥不服气,鼓动我再生一个;说再生一个,我偷着替你照看!她那年已经80多岁了,这话说得好像为了生孩子就可以揭竿而起似的。其实也不是妄言,前些年那些数目庞大的盲流,不就是为了多生一个孩子而背井离乡吗?
光景好了,有饭吃有衣穿,怎么也该生一大堆孩子嘛!她说。那声音里不仅仅是惋惜。
晚年的姥姥,几个儿女都在城市生活,她却很少去城里住着。她说城里不养人,离了地气她就生病,她舍不得她的院子和小桃红。堂屋的当间供着观音,她每天起床的头一件事就是上香。在乡间,老人与老屋能过出真感情。她们那个时代嫁人,一个是看人,一个就是看屋子。每个老屋前面,都有一眼老井。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只住一间老屋,吃一眼井里的水,堪称功德圆满。评价一个女人,说她吃过两眼井的水,她的人生立马就会打折。
姥姥守着老屋,天天祈祷孩子们在外面平平安安,心里肯定希望他们常回来看看;但真正看到他们回来了,又心疼得不行,一个劲责怪自己。
在小桃红开开落落的几十年里,姥姥走完了她的人生。她,不过是一株多年生的草本植物。
我姥姥死后,乡下的小桃红也越来越少了。乡下的女孩子不再待在家里生儿育女,她们大多都跑到城市里讨生活,指甲上涂着耀眼的指甲油,她们不知道有小桃红这种植物。指甲油是个好东西,用小刷子轻轻一擦,指甲顷刻间就变得五彩缤纷。匆忙的生计里,省出了多少可以用来奔波的时间。乡间的女孩子怕是看不上小桃红的,她们更稀罕城里那些叫不上来名字,但是一年四季都能开的花,哪怕是开在道边,被灰尘蒙面。这些女孩子心甘情愿地挤在城市的角落,用化学药水涂抹周身,企图遮蔽自己的身份。她们祈盼嫁一个城里人,生出儿女华丽转身——终究像一朵花,还是要生儿育女的。若是有人说起乡村生活的好,她们就会露出鄙夷的神色,她们比别人更看不起过去的自己。她们知道,即使开再艳的花,一辈子守在一个地方,也是生不如死。也是,我姥姥从生到死在一个院落里过了一辈子,只识得一种叫小桃红的花,她的心中是否曾经有过华丽的梦想?
想起姥姥教过我的一首民谣:小闺女儿、坐门墩儿,嫁个小子进城根儿。不念书,不识字儿,生一大堆小小子儿。
我年龄大了,常常发愁一些不相干的事物。比如有了指甲油,小桃红这种植物会不会有一天绝迹?有一天忽然在朋友圈里看到一种天然的染发膏,说是在新疆,有一种叫哈尼罕的植物,花朵打碎了调成泥,可以染头发。将头发染成棕红。头发被花朵滋养,油润明亮,不褪色。仔细在网上去查那哈尼罕,可不就是我们北方的小桃红!不过几年,植物染发已经成为一种风尚。小桃红不但没有绝迹,竟然成为一种产业,令人始料不及。我幻想,有一天,我们的城市会不会腾出空地,供我们种植这种叫小桃红的花草,让城里的孩子也用花朵儿染红指甲。
2016年7月,偶然到山西晋城的一座古寺庙里参观,意外发现庙里有一间娘娘殿,我捐了功德,虔敬地祈拜。转过身,惊喜地望见院落里有大株的小桃红。求得了方丈的许可,采了一包。归来,用了三天时间染我的指甲,端着指头什么也不做。那过程,时间中的慢节奏,让人想起这许多的旧事情,恍如端坐在矮凳上,安心地被姥姥细心浸染。这么安闲的时光,即使活成一棵草,又有什么遗憾呢?几十载的仓皇奔波,不过转瞬之间。那几天,花事跟心事纠缠在一起,简直让人意乱情迷。染指甲的工程完毕,我独自走到天台上,看着偌大的城市在暮色里慢慢沉没又被灯火重新点燃,竟然渐渐有了再生般的心情。
姥姥的文章7:忘不了的爱
文/杨莹
舅舅进门时,姥姥正坐在迎门的沙发上。老太太脸色红润,仪态安详,给进门的客人一个礼貌而灿烂的笑容。
舅舅狐疑地看了我妈——— 他妹妹一眼。我妈没说话。我明白舅舅眼神里的含义。越洋电话是我妈打的,她是如何向舅舅述说姥姥的病情,我不得而知,但肯定是实话实说,毫不夸张。
舅舅急走两步上前,伸手去拉姥姥,哽咽着叫了声“妈”。
姥姥慌了,她把手藏在身后,紧张地问我妈:“姐姐,他谁呀?咋叫我妈?我不认得他啊!”
我妈苦笑着对舅舅说:“昨天妈还叫我大姨呢。今天降了一辈,可能明天就会叫我闺女,叫你儿子了。”
舅舅这才相信那通电话所言非虚,他蹲在姥姥脚边,大放悲声。
姥姥茫然地看着蹲在她脚边痛哭的大男人,怯怯的,伸手紧紧拉着我妈的衣袖。
舅舅的哭声让在场的人都心酸不已。
自从姥姥得了老年痴呆症后,渐渐不认识家里人了,越来越像个捣乱的顽童,有时叫我妈“大姨”,有时叫我“妹妹”,让人哭笑不得。你还没法和她解释,越解释越乱。姥姥虽不记得我妈是她闺女,但对她的信任从来没有变,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无形的线,把她们母女紧紧连在一起,彼此相依,无限信赖。这点令我妈足够欣慰,她把姥姥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一样精心侍候着。
舅舅回来后,坚持由他照顾姥姥。白天,舅舅给姥姥穿衣,洗脸,梳头,洗脚,捶背,和她拉家常。晚上,舅舅就睡在姥姥的脚头,像他小时候那样。那些天,舅舅哪儿也没去,成天陪在姥姥身边。我知道舅舅是想尽量弥补这些年来对妈妈的亏欠。
耐人寻味的是,姥姥开始稍有抵触,经我妈劝说,就不再反对舅舅陪在她身边。慢慢地,她信任起舅舅这个“陌生人”,乖乖地任他侍候,神情泰然,就像一个正常的母亲坦然接受儿子的孝顺那样,看上去很享受的样子。
姥姥和舅舅相处日渐融洽,她还根据舅舅的体形,给他起了一个外号,亲切地叫他“大胖子”。我妈故意逗姥姥,说给人起外号不礼貌,姥姥脱口而出:“大胖子不是外人,他不会生气的。是不是啊,大胖子?”为了姥姥一句“不是外人”,舅舅又落了泪。
有时,姥姥又好奇心泛滥,会与我妈耳语:“这个大胖子为啥对我这么好?我为啥这么喜欢这个大胖子?”姥姥的耳语很大,逗得全家都笑了。舅舅闻言开心极了:“你是我妈,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我是你儿子,你不喜欢我喜欢谁?”姥姥却摇头:“你不是我儿。我儿瘦瘦高高的,可俊了。你,胖大胖大的……”在姥姥的意识里,世上没有谁比那个让她骄傲的儿子好。
舅舅黯然无语。舅舅曾经是姥姥最大的骄傲,他一路重点读下去,直至最后定居海外,但关山阻,相见难,舅舅上次回来看姥姥是在十年前。那时,姥姥身体还很硬朗,坚持给她心爱的儿子做他爱吃的手擀面,而舅舅还是一头乌发。一别十载,再相见,姥姥把记忆弄丢了,舅舅也已是祖父辈的人了。在外打拼了一辈子,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回家,等到回家时,妈妈却不记得他了。怎不令人唏嘘!
舅舅走那天,万般不舍,他久久抱着姥姥,舍不得放手。出门前,舅舅在姥姥的脸上深深一吻。
姥姥竟然害羞了,她轻轻拍了舅舅一巴掌:“你个大胖子!”
舅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就在车子启动时,屋内忽然传出了姥姥的哭声,那哭声不管不顾,惊天动地,伤心欲绝:“我的心肝宝贝哇!这一走,啥时候还能回来啊?”
在离别之际,姥姥终于记起了她最疼爱的儿子。
那一刻,在场的人都哭了。我们都以为姥姥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就算姥姥忘记了全世界,却始终没忘记牵挂她的孩子。
姥姥的文章8:怀念我的“小脚”姥姥
文/魏益君
姥姥不识字,但姥姥却有一套实际而现实的“理论”。
姥姥早年守寡,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脚老太太,但就是靠她那副瘦小的身板,养活了母亲及舅舅五个孩子。
我家兄弟姊妹五个,家里缺少劳力,姐姐仅读过一年小学便辍学劳动。姐姐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上山砍柴,下地锄草,烧锅做饭,样样在行。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只要姥姥来我家,每到吃饭时,姥姥总是把好吃的多夹一些给姐姐,口中还说:“姐姐累,应该多吃,上学不干活,吃了也瞎。”
姥姥心疼姐姐,对我们这样好吃懒做的毛头小子是百看都不顺眼。在姥姥眼里,能为家做贡献的,就是好样的。
转眼几年,我也长成一个青壮少年,虽然不用辍学劳动,但每逢春耕秋种,也能推起小车下地运肥。吃饭时,我也享受到了姥姥对我的“特殊”照顾:“哥哥推粪累,吃好了有劲儿,你们不干活少吃点。”这是姥姥对弟弟妹妹说的话。
我家与姥姥家相隔五里地,中间隔着一座水库。每年姥姥都要来几趟闺女家,自从我能推起小车下地运肥,接送姥姥的任务就落到我的身上。
接姥姥的一路是最美好的。坐在独轮车上的姥姥,一锅一锅地抽着旱烟,悦耳的独轮车声回荡在田野里。一路上,姥姥兴致很高,频频夸我如何有劲,讲着当前和一些古老的故事,听得我似懂非懂。
路上,要经过一个坡度很高的堤坝,每回,我都要在坡下停歇运气,尔后一鼓作气将姥姥推上堤坝。有一次,当我脸红脖子粗地将姥姥推上堤坝长坡时,姥姥回身笑着说:“这回轻快吗?”
我不解。姥姥说:“我一直给你使劲儿来着。”姥姥边说边示范。
我哑然失笑。原来在我推着姥姥上长坡时,姥姥一直用她的小脚狠狠地蹬着独轮车的前挡,难怪上坡时姥姥和我一样“吭哧吭哧”运气。
我跟姥姥解释:你这样一点帮不了我,相反,由于你在车上乱动,反而增加了我的压力。姥姥听得将信将疑。但每回接送姥姥上堤坝长坡时,姥姥还是不由自主地用脚蹬起独轮车前挡。
生活的磨难,使姥姥养成了抽烟喝酒的习惯,尽管如此,但姥姥却长命百岁。在姥姥一百零一岁的时候,还是躺倒了。
临终前,姥姥非要见我一面。我得知消息,立马赶到。原来,姥姥一辈子怕热,说什么也不愿死后火化,尽管舅舅、母亲信誓旦旦地保证,但姥姥就是不相信,非要听我这个在外当干部的外孙的一句话。
我拉着姥姥的手说:“姥姥,我给您选块风水宝地,咱绝不火化!”
听着,姥姥欣慰地笑了。少顷,姥姥又示意我将耳朵附过去,我听到姥姥轻声说:“你是国家干部,不能让你犯错误,还是听上级的话吧!”姥姥就这样微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