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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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散文1:夏走故乡

文/李勇

一条笔直却干净的村路,深入老家的心灵,像一支柳笛被春夏交替的风吹响。一树一树的繁花尚未落尽,枝头绿叶却早已舒展开来。我站在村头,遥望着近在咫尺的老家。

已是黄昏,炊烟撑起了晚霞的帷帐。丝丝缕缕、浓浓淡淡的炊烟在温润中升腾,在空气中递交着各家各户的喜怒哀乐。夕阳的余晖洒向房屋、篱笆、河流、树梢,像镀上一层层金粉。一天的劳作结束了,老家的乡亲们就在这日出日落中演绎着四季的轮回忙碌。

鸟的啼叫唤醒了我的梦,清脆的啼声拉开了清晨的薄雾,叶片上的露珠在鸟儿欢快的叫声中振颤。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听鸡舍里的鸡鸭鹅欢叫追逐,演奏农家欢快的乐曲,看破土而出的禾苗一株株、一垄垄编制乡下最美的诗行。田间早有老乡在忙碌,戴着帽子,弯着腰身,锄草间苗,薄雾打湿了肩膀,却浑然不觉第一缕阳光早已披在身上。

林间溪水潺潺,一泓清流,跳跃着奔向远方。俯身下去,拘一捧溪水泼在脸上,神清气爽。水中鱼虾游动,稍有动静,便把自己在石头下、在水草间掩藏。亲近溪水,仿佛找到梦里遗落的童谣,扬手挥一把溪水,阳光在水桥里斑斓成彩虹。

家家户户的狗儿在门前小路上嬉戏,倚在墙边的老人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馈赠。正逢假日,孩子们不用担心作业的羁绊,在屋前屋后疯闹,笑声飘荡在田畦间,回荡在阳光里。

艳阳高照,明媚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着每一寸地方,到处都在闪亮。敞开的窗户,涌动着不安静的风,也传递着悠扬的音乐。孩子们安静下来,在大门前舞动起来,虽然杂乱,却很热闹。

女人们却不能消磨时间,河边、鸡舍里、菜园中总有身影出现。熟悉的场景再一次浮现:端着一大盆衣物来到河边,端坐圆石上,棒槌划开树叶,在青石板上揉搓着衣物。时而打打肥皂,时而擦擦脸颊的汗珠,几个女人爽朗地荡起圈圈的涟漪。

命运让我飘到远方,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无论走在哪一季的故乡里,对我都是一次心灵的释放。

夏走故乡,延伸了梦境,让我耳闻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的笑容,湿润我干涸的心田,让我的内心汹涌着思乡的碧波,沿着河流寻找故乡的方向。

村路散文2:村路弯弯

文/段飞鹏

层叠的稻田,潺潺的溪流,大树下的老屋,突兀的梨树,竹林里的家禽,昂首的鹭鸶,穿梭的燕子,啃草的耕牛……夏日行走在临武乡村公路上,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晌午,骄阳似火。风从南边来,蝉鸣带着一股稻穗的芳香入耳,山风携着丝丝清凉入心。小憩时,茕茕孑立在风雨桥上,仰望满目葱绿的远山,山与山的距离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车在弯弯山路上忽左忽右盘旋,人随车不停摇摆。通村公路,当然不像国、省干线那样,宽畅、笔直,大多路窄、弯多、坡陡。稻田、菜园、瓜棚与路相挨,车身有时碰撞弯腰的稻穗,摩擦出低沉的“啪啪”声;凸出的反光镜,偶尔挂上丝瓜、苦瓜、豆荚的藤蔓,司机只能停下车来,将缠绕在反光镜上的青藤取下来。轻轻按下车窗玻璃,凝视那些触手可及,沉甸甸、金黄黄的稻穗,丰收的喜悦顷刻弥漫心海。忽然想起北湖区永春瑶族乡大梨树下村的老刘说,“高山冷水田的禾花鱼,经常披着晨露跃出浅水吃稻穗,所以格外肥壮。”高山禾花鱼,禾苗分蘖时放进稻田,同水稻共生,与寒水共舞。禾苗抽穗时,禾花鱼吃稻花;水稻灌浆成籽后,禾花鱼也慢慢长大了。软绵绵的蝌蚪,已填不饱禾花鱼的肚子,只能跃出水面吃稻穗。

夏日风长,时光浅短。翻山越岭抵达万水乡大坪村时,眼前的村景,仿佛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明清时期原野乡村——粉墙黛瓦人家,老树青藤丝瓜;清风摇曳翠竹,稻田葱茏芳华。相由景生,意由境转。刹那,宋朝方会禅师的那首 “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禅诗,在我脑海里徘徊。

古往今来,禅师说的心性,其实就是风物之下所思、所想、所悟。人的思想若无定力,心性善变。环境与心性相通,既造就人的心性,又影响人的心性。而有了淡泊的心性,即便是炎夏,在无遮阳的田间小路行走,闻着稻穗的清香,吹着轻柔的山风,心会特别恬静,神思会格外清明。

脚踩田头青草,我问田间劳作的农夫老周:“你们稻田里禾花鱼吃稻穗吗?”斗水的老周没抬头,用锄头在田埂上挖了一坨泥,把漏洞堵住,涓涓细流立刻回旋向禾蔸漫灌。堵住了田埂旁的漏洞,老周才爱理不理答道:“我们稻田里不养鱼。鱼放在池塘里养。”

是呀,同为水田,临武县万水乡的大坪村,不是北湖区永春瑶族乡的大梨树下村,彼此山系不同、土壤有别。通天山下的大坪村,若不是通村公路修到了家门口,除了本地人,外人根本不知道。在郴州,何止是山沟里的大坪村,即便是丘陵乡村,若无远亲旧故,路不通之前,同样鲜为人知。

临武人杰地灵,秦汉古道纵贯南北。“龙腾盛世,玉见临武”,“玉见”指的是通天玉。通天山三十六湾产矿,通天河谷有玉。通天玉质地细腻,天然透光,晶莹剔透,色泽丰富,常见有白色、黄色、红色、褐色、灰色、蓝色。三十六湾曾经名噪一时,现在,山归静、树归绿、水归河,又恢复了原本的寂寥。

我曾上过一次通天山。那是杜鹃花盛开的五月,盘山砂石公路从山脊过。通天山的杜鹃,树成林、花成海;杜鹃花锦簇时,花在云里、人在树中,只适合远观,不适宜近玩。

山高人为峰。五月,通天山云开雾散时,山下一马平川,丘陵宛若泥丸。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放眼长量,极目所处,看得见西瑶山巍峨逶迤、看得见临武县城轮廓分明、看得见岳临高速纵贯南北、看得见阡陌镶嵌沃野、看得见千家万户炊烟袅袅……唯独不见隐藏在山下的大坪村。

有时,远的反而很近,近的反而遥远。如果那时大坪村通了公路,或许能沿着那条山间蜿蜒的公路,可以找到它的影子。郴州,古称林邑。深山老林里、望断秋水处,许多类似于大坪村这样的古老村寨,都被挡在人的视线之外。

陶渊明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一种诗境;而当下人说的“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是一种宣泄。两者都不是现实生活场景。或许,你羡慕生活在僻壤的百姓,无忧无虑过着最原始、最朴素的生活。那是因为信息高速公路可以转换时空,距离不是问题。而实体乡村公路如果不与省道、县乡道对接、循环,山里人想出出不去,返璞归真的都市人想进进不来,就会成为被人遗忘的村落。

我终于明白了郴州路桥总公司董事长程鹏辉曾经感喟地说过的话:“偏远僻壤的通村公路,并不是铺一条水泥、沥青路那么简单。它连的是老百姓追求幸福生活的心,通的是让城里人看到岁月被凝固的旧时光。”

大坪村自然风光很美,田园风光十足。一时兴起,或许你会有这样的念头:择木屋而栖,放马通天山,养羊山岗上;耕地种菜、搭棚栽花,瓜田李下、悠闲喝茶。可是,水泥路通了,大坪村的年轻人却走了,村中只有妇孺老幼。没有为什么,只因它太偏僻、太遥远。

山风吹来清凉,蛙声此起彼伏。从大山走出来的临武县通村公路项目部经理朱胜才,太了解山里人的秉性,望着冷清、缺少烟火味的大坪村,他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微笑着劝慰道:“你们不要感到稀奇、惋惜。现在的偏远农村,大多是空荡、冷清的样子。在临武县,我们负责的上百个通自然村公路项目,不仅大坪村的人走了会回来,麦市乡五星村、西瑶乡界头村、水东镇桃家坪村等众多‘空心’村寨,水泥路通了,大部分人迟早也会回来。”

想想也是,村路弯弯,乡情绵长。家乡有父母在、亲情在、田土在,心永远系在一起。那些暂时别离故土的人,心累了、人疲了、钱赚了,肯定还会回来。

村路散文3:村路弯弯

文/刘凤侠

乡村的小路都是弯曲的,像一首首蜿蜒的民谣。

一条路去了南山节的玉米地,一条路去了东河套的水稻田,一条路通向北面的一片向日葵,通向西山坡的是牛羊常走的路。四季都亮着的是祭祀先人的路。弯曲的村路是柔软的,羊肠一样绕过那片茂盛的西瓜地,让开那一片清灵灵的水洼,更要躲开牛羊喜欢的一块荒地,闪开蜜蜂轰鸣的油菜田。

它们的行走总是轻轻的,不打扰生灵,也不打扰天上的星星。它们的身影掩映在一片玉米地的深处,躲在牛羊叫声的远方,更珍藏在村人的心里。哪条村路都通向远方,哪条村路都通向家里。

小路上有无数的行走。春天的一粒种子是小路领跑的,秋天万顷粮食也是小路领回的。一群牛羊是一条小路驱赶着走向山坡的,傍晚也是小路呼唤着回家的。鸡叫之后,人们不约而同地沿着村路走出来,走进自己的庄稼地;夕阳西沉,人们又陆续跟在散漫的牛羊后面走回来,低矮的家里永远飘着熟悉的粮食味道。

人们知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哪去,一条弯曲的乡路领着走出去再久,也会领着回来。人总是走着走着就累了,总是走着走着就想家了。

狭窄的村路旁有无数的生长,植物一天天向上,更接近阳光和雨水。看不见的根系不停地向下伸展,为了更多的吸取养分和水分。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一切也都是轰轰烈烈的。村路旁你会看见阳光的影子,听到风行走的声音。无数的花开在枝头,无数的果实结在空中。

春天,人们喜欢和这些植物比身高,比着比着人就惭愧了。最后他们知道:人高不过一株玉米,人也没有向日葵漂亮。

节气也走在路上。清明,芒种,雨水,霜降,白露,小寒。每年她们都要准时光临。清明带来了田野的绿意,谷雨邀来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小雨,小寒带来了缤纷的雪花。一天你看见村路旁的草绿了,一天你看见杨树叶子枯黄了,一天一场不期而遇的雪落满你村路远方的老屋,你不觉泪涔涔了。

行走在弯曲的村路上,人们和植物一样映满朝阳,也和牛羊一样镀上夕阳。眼睛里看见的是起伏的庄稼,脚下踩着的是牛羊深浅的蹄印。他们洗退了颜色的肩头落满雨雪,也落满了尘土。一株植物的路也是人的路,一只虫的四季也是人的四季。

村路散文4:村路

文/兰采勇

村路是村庄的命脉。如果站在高处看,那弯弯扭扭、瓜藤一样的村路就是一只只唢呐,细小的一端是浑厚真挚的村庄,敞开的一端就是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鲁迅先生曾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由此我断定,村庄是因为路而生,路是村庄的见证者。

村路也有大小之分,大路相对较宽,一个村社也就那么一条,算是村庄的主动脉,也只不过五六十公分的宽度,安放有石板,行走相对方便。而小路基本上都是土路,茅草丛生,阡陌相通,错综复杂,恰似蜿蜒盘缩在村庄体内的血管,较之大路要难走,但出行省时。

翻山越岭、爬坡下坎,对于生活在村庄的人来说是见怪不惊的事,就算是肩上压着扁担,背上负着背篓,走起来依然是风风火火,如履平地。这一条条村路,是村里通向外面世界的通道,自然也给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留下了无数的记忆。从我会走路开始,我就屁颠屁颠地跟在父母后面,用双脚测量着这些路的厚实和长短。童年时,上学、放学、赶集、做农活,也是从村路上走过。年年月月,我踏着小路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走到城里的学校求学。

师范毕业后,我从城市回到家乡,沿着村路原路返回,回到了我读小学时的那所学校任教。由于村庄受到地理环境的限制,公路修不进这个村。很多人沿着这路走出去,一直往前走,走到了浙江、广东、湖南、湖北……先是一个人,后来是全家迁出,学生人数也是急剧减少。一年后,学校拆除,全部迁到街上的完小就读,有的家长干脆就在街上租房子陪读,走村路的人就更少了。而我也再次从村路出发,一步一步走到了高楼大厦的城市。

每年春节,我还是要让村路带我回家的,但一眼望去,满目苍茫,村庄是彻底地空了。我只能手脚并用,扒开那茂盛的茅草。

这村路,如果没有人走,也就不再是路,只是顽固和强盛的记忆了。

村路散文5:村路的记忆

文/许世礼

我出生在农村,在农村长大,从小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村路给我的记忆,有欢乐和甜蜜,也有心痛和忧伤。

小时候,父亲种地常常会带着我。那时,家里养着一匹草驴,肚子大大的,腰凹凹的。每年草驴会下一只小驴驹。父亲给小驴驹脖子上拴了一串铜铃铛。小驴驹一走起来,脖子上的铜铃就哗啦哗啦地响。出地时,父亲牵着驴,让我骑在驴背上。驴走起路来身子一摇一摇,我像坐在摇篮里,觉得好玩极了。小驴驹总是快乐地跑着,一会儿跑到母亲的前面,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亲昵地用头贴着妈妈的脖子。一会儿又朝着来时的路跑回去好远好远,急的妈妈哼哼哼的直呼唤。它听到妈妈的叫声,又疾驰而返,脖子上的铜铃,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我听着铃声兴奋地叫着笑着,在驴背上,直想打滚儿蹦蹦子,可是我不敢,那驴好高好大,我怕摔下来摔坏了。父亲看着驴驹儿撒欢,又看看我高兴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我们走在村路上,那份甜蜜,那份幸福,是一生难以忘怀的。想起那时,乡村小路对我来说,是再舒服不过了。只有那样的路走起来才有味儿,才和我们乡下的情调合拍,那弯弯的小路简直就是一首充满乡情韵味十足的诗。

我长大后,到乡里、县里工作,但我总觉得乡下亲。村里小屋烟囱上冒出的炊烟,像一把手,时时召唤着我。村里的天旱雨涝,冰雹霜雪,村里人的喜怒哀乐,婚丧嫁娶都和我密切相关。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城市里的过客而已。每当星期天或节假日,我都会回到村里,和父亲种地、锄田、收割庄稼。多少年来,我一直奔波在乡村和县城相连的那条路上。有很多发生在乡村道路上的故事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

那年秋天,庄稼成熟了,我赶回村里收割黍子。我们村的黍子是远近闻名的,也是种的最多的。黍子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主要种植在北方干旱少雨,日照时间短的地方。山西省雁北地区是主产区。黍穗像稻穗,只不过稻粒是长的,黍粒是圆的。黍子颜色有黄有白也有红的,像一粒粒碎珍珠,碾去皮里面是金黄的米,我们叫它黄米。黄米磨成的面叫黄米面,也叫糕面。它就是蒸糕的材料。蒸出的糕我们叫黄糕或素糕。把黄糕捏成圆圆的薄薄的饼子,用胡麻油炸,就是油炸单饼子。要是包了馅儿炸,就叫油炸糕。黄糕是我们村里人的主食。它顶饥,不像白面馒头,吃下去一会儿就消化了。干活的男女劳力,一天不吃糕,活就干不到头,中间会感觉肚子饿。我们这儿,婚丧嫁娶没有油炸糕,就不算个事,会让人笑话呢。过时过节不吃油炸糕,那就不算正经人家。外乡爱吃糕的人们常常到我们村买黍子。后来有人看出了商机,就开着三轮车或四轮车,拉着白面去乡下换黍子,从中渔利。这时我们村人才大量换着吃白面。但是吃白面的时候还是没有吃糕的时候多,白面一般妇女小孩吃的多,干活人大部分还是吃黄糕。菜里面有点肉,或者纯粹炖肉有肉汤,素糕是最受欢迎的。我们那儿的名吃就是“鸡肉泡素糕”,过去是用来招待新女婿和贵客的高级饭。

在我们村有两类地,一类是水浇地,一类是旱地。水浇地一般种玉米、甜菜和山药蛋。这些地,春天是最早下种的一批。等忙着种完水浇地,旱地赶上一场春雨,就能接着种黍子、谷子、胡麻、黑豆、葵花等小日期作物了。我们家承包的土地多是旱地,只有少量水浇地。所以大多种黍子、谷子、葵花。黍子也有早种的,那是大日期黍子。大日期黍子有时苗上的不好,也有改种小日期黍子的。

实际上,我们村最适宜种黍子。村里薄地多,户均六十多亩,“夏至”过后,人们还一个劲下种。春天的时候,一块一块的地里,红红的不见一根苗,夏天过了一半,才看到地里有了绿意,可到秋天你看吧,一块块黍子长得像疯了似得,那穗子沉甸甸地弯着,在秋风的吹拂下,互相绞在一起,像懒女人的头发。那些改种的黍子,因为肥料下得多,更是长得出奇地好。尤其黍穗发黄的时候,那平压压的样子,简直让人惊讶。它们是那样齐心,一样高的个头,一样齐的脖子,连穗子好像都一样大小。远看每一块地都像一块方方正正的大蛋糕。

我们家黍子年年比别人家长得好,主要是投资大,底肥足,加上父亲是老庄稼把式,种地有经验,苗留得均匀,分孽多。

割倒黍子后,我和父亲紧接着就捆成了一个个小捆,按道理黍子割倒是要暴晒一两天的,不然拉回谷场码在一起的黍个子会发霉,那样碾下的黍子也便有了霉点子,做成的糕也会有苦味和霉味。要知道,我们村每家种的黍子是太多了,光割黍子就得二十多天,要是不把黍杆子晒干是非发霉不可。我早捆黍子的原因有两条,一是怕往回拉的时候翻车,黍子壳口松,翻车就把黍子粒砸下和土混在一起了,那样就有了损失。不暴晒,黍穗子湿,翻车也砸不下多少黍粒儿。二是我每年趁别人忙收割的时候,谷场空着,拉回就铺开碾了,顺便就晒干了黍粒,所以黍杆来不及发霉。碾罢黍子,秸秆都挑到场外撒开晒两天,然后披成垛,根本不会有发霉的机会。

我和父亲拉的黍子地就是父亲头年种西瓜的地方。种完西瓜的茬口是好茬口。西瓜收获早,地可以歇半年,种西瓜用农家肥多,农家肥能有两年的肥力,加上黍子对水肥要求少,所以那年长得出奇地好,用我们村人的说法就是“长溢了”。

父亲赶着驴拉的板车,我坐在车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沐浴在秋天的阳光里,我们和大部分乡亲们一样,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在地里,我站在车上装,父亲往上递。装车是很考验技术的,装的时候是边走边装。以前都是父亲亲自装,后来我学会了装车,就再不用父亲装了。装车要里外距离相等,每层两耳一心,也就是两边各装一个,中间压一个,一层一层装上去,装好的车上下里外整整齐齐,要是路平,即使不绞也没事。可我们村的路太难走了。因为自古就起土熬盐,到处是盐土疙瘩,盐场沟,不绞,不用走多远就颠散开了。装起的车有两米半高,晃晃悠悠的一大车。一条绞绳的两个头拴在两根车辕上,车底拴一个“倒样”,也就是一个半圆形木弓,一条一头尖的木锥穿过木弓,扎进黍个子里,把绞绳别在木锥一边,用另一根木棍插入绳套间,一圈一圈地绞,绳子越绞越紧,直到把黍子和车子绞死在一起才算搞定了。

父亲怕我赶车技术不行,主动赶车上路了。我跟在车后,看着一车黍子,摇摇晃晃走在路上,心里一阵阵不安。父亲也有同样的感觉,边走边嘟囔“看这灰路,想走快点都不能。”父亲实际上已经处处小心了,他手拉着驴缰绳不敢让驴走快,而我们家的驴却有种越难走越要使劲的习惯。它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用力拉着,随时都有那种百米冲刺的准备。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在一处上坡路走罢又下坡的时候,车辙右边有一个小坑没有及时绕过,正好左边是个小坡,两厢一颠一跌,车翻了。父亲红着脸卸下驴,我赶忙解开绞绳,把黍个子一个一个搬开,拉出车来,又一个一个装上去,绞好。我看到,翻车的地方,碎珍珠似的黍粒铺了一地。我好心疼,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才种出的粮食啊。在这条路上,似我们这样翻车的痕迹有四五处。父亲送回一车,让我回家取了铁锹,父子俩花了半天时间才把不平的地方都修了一遍。像这样翻车的事天天都有,家家都会发生几次。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村路给我留下更深刻记忆的是一九九九年。那年春天,母亲病了,我骑着摩托车带着儿子回村探视。当我们走到离村不远的地方时,被正在浇地的水拦住了。

说起我们村的浇地,外边人不了解,知道的人没有不生气的。我们那地方是河灌区,用的是桑干河的水。这股水平时蓄在东榆林水库里,浇地时再卖给各村种地户。我们村习惯秋浇,但常常因为上游不能按时浇完,影响地处下游的我们村秋天浇不上,只好等来年春天冰解冻了,天气暖和了才可以浇,不然,渠水结冰,冰堵水渠,还是浇不成。我们村还有个坏习惯,浇地老是大水漫灌。虽然干、支、斗、农、毛几级渠都有,但因为地不平,这里浇透了,那里还没上水,加上渠道高低不齐,放小水还好,放大水渠就垮了。渠破了口堵也堵不住,野水肆意流淌,谁也浇不成。后来,村干部就干脆不管小渠结不结实,斗渠好就行,斗渠把水送到一个地方,就敞开口子任水流。因此,一到浇地的时候,那水就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闯,冲破地塄,冲断路,灌得满世界都是水。村里垫高的路,没有留过路的涵洞。有的村民为浇自己的地,就把路挖断,让水流过去。一时,村子成了一个孤岛,外面人进不去,村里人也出不来。

我回家的路本来是条大路,可还是被人挖断了,一边是集聚了很多水的农田,一边是灌了不少水,仍然在浇着的地。我支好摩托车,试着在水口跳了个来回,感觉单人过去没问题,过摩托车就难了。我看看周围,一个浇地的人都看不见。没办法,眼看就要进村了,母亲还在等我们。我只好让儿子先跳过去,给我接着摩托车。我两条腿叉在渠口,企图把摩托车递过去,不想,试了几次,都不行。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劲。后来我和儿子都拖不动了,只好把摩托放进了水里,儿子试着往上拉,拉不起来。眼看摩托车要被水冲走了,情急之下,我只得跳下水,把摩托车扛起来,推上对面。结果摩托车排气筒进了水,发动不着了,我下半身湿透了,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没办法父子俩只得推着摩托车回了村。

村里没有好路,不仅影响出行,更能影响收入。

我们村是有名的西瓜种植基地,几乎每家人家都种西瓜,有二、三十亩的,有五、六十亩的,最少的我们家也种了十多亩,有几家种到一百多亩。我们村的西瓜是出了名的好西瓜。我在县城住了二十几年,哪里的西瓜都尝了,都没有我们村西瓜好吃。我们村大部分地是壤土,特别是西边和北边傍着桑干河的地,是沙壤土,种西瓜更好。这里长出的西瓜,瓜瓤又甜又沙,瓜皮薄厚适中。每年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瓜贩子都要到我们村拉走几百车西瓜。我们村不少人因种西瓜发了财。村东一大片新房子都是用卖瓜钱盖起的。平时,人们种别的庄稼,每亩收入也就是三、四百元,最高也就五、六百元。而种西瓜就不一样了,赶上好行情,一亩地收入千元是平常事。种西瓜还有个好处就是管理简单,用地膜覆盖种下去,瓜苗长到两个叶时放出苗就算完事儿,勤快人锄一下垄背的草,懒人就等着西瓜成熟了摘下来卖钱了。哪像种庄稼,一次一次地锄草啊,追肥啊,打下了粮食还得扬啊,晒啊,卖啊。卖的时候嫌你湿呀,脏呀。

可是这一年大家打错了算盘。农历七月初,正是西瓜上市的季节,各家的西瓜长得真是少见的好,一个西瓜平平常常十来斤,最大的有二十多斤,小瓜很少。那瓤口又沙又甜。谁都说今年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可是,一场连阴雨打破了村民们的致富梦。那场雨下的好缠绵,一天一天又一天。眼见得西瓜皮由绿变黄了,可泥泞的村路让大小车辆寸步难行。我心里牵挂着地里的西瓜,冒雨往回村里赶,可摩托车一路打滑跌跤,车轱辘被胶泥和柴草缠得走一走就得掏一掏,等回到村里,车成了泥车,人成了泥人。人都不能走,大车更是没办法进村,一家家都干瞪眼,眼看着西瓜烂在了地里。我的一个本家外甥,干什么都很认真,人又勤快又能吃苦,他家的西瓜长得最好。他不甘心西瓜烂在地里,雇人装了半四轮车,原准备拉到城里卖,没想到,走到半道,车就瘫痪了,只得把瓜扔了,雇了链轨拖拉机才把四轮车拉回村,除没卖了西瓜还倒贴了一大笔钱。这一年,全村就西瓜一项损失一百五十多万元。乡亲们埋怨着村路的泥泞,一个个说着泄气话:“再也不种西瓜了,就是给个金娃娃也不种了。”路,制约了我们村的经济发展。路,严重影响了乡亲们的生产和生活。可以说,我们村人盼望有一条平坦坚实的大路就像盼水妈盼水一样迫切。

现在好了,村村通了水泥路,乡亲们可高兴坏了。父母去世后,我不再种地了,回村的时候也少了。但我还是常常打听村里发生的事。去年,本家兄弟来县城找我办事,听他说乡亲们还在种西瓜,西瓜又是个丰收年,外地的瓜贩子就住在村里,每天把一车车西瓜拉走,把一沓沓票子留下。靠种西瓜有的人家收人四、五万元,有的收人七、八万元,最高有收人十万多元的呢,我真为乡亲们高兴。早就有人说,小路小富,大路大富,无路不富。这话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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