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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散文1:采薇采薇
文/郭胜
饥饿有个很雅的书面词语,叫作“饥馑”,《尔雅·释天》:“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此虽雅,却充满惨烈的记忆。为了吃饱肚子,人们奔波、争抢,甚至战争,几千年来莫不如是。中国古代对于饥饿有很多的文字记忆,其中最早最有名的是《诗经·采薇》,很多人喜欢最后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其中有着风花雪月的场面,故而为文人喜欢。而我更喜欢其中的“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因为这里面有我的生活印记。
采薇的意思是采摘豌豆苗。小时喜欢吃豌豆,当时村里和邻村都会种植豌豆。妇女们喜欢在豌豆没有成熟时偷采豌豆苗,孩子们则在豌豆还没有长熟长老时采摘豌豆吃。每次,我们悄悄潜伏到豌豆地附近,然后一个人放哨,另外几个伙伴匍匐前进到豌豆地里偷摘豌豆,给自己兜里塞满豌豆,再钻到一个偏僻处几个人剥皮吃。那时没有零食吃,经常饿着,孩子们就去抓知了吃,掏鸟窝的鸟蛋,有时候吮吸一些有甜味的草根、花茎。我们就是在吃的过程中知道许多花草的名称和习性。上小学,学习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我就想到了豌豆,不知曹植小时候在沛县乡下是否偷过夏侯家的豌豆,想着想着就笑了,被老师臭骂一顿。
春天回家,母亲蒸了槐花麦饭,甚觉香浓。母亲絮叨过去生活,都是为嘴忙活,经常做着这顿,愁着下顿。过去,母亲是家庭衣食的筹集者。经常面临无米下锅的局面,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去采摘野菜,采摘槐花、榆钱。没有野菜时,只好和村里的妇女一起偷采生产队的菜花、红薯叶、苜蓿。母亲说,“三年困难时期”,想偷也没得偷,树皮都吃光了,饿死的人很多。邻居的冯大伯当过生产队的管理员,过去生产队组织人员晚上要看管庄稼,不为看管野兽,为了防止妇女偷采。他们有时候看到偷采的人,不去追,就咳嗽一声,惊得人跑了,大家都知道这些母亲是为了喂饱一家人,迫不得已才来偷菜。
每次母亲说到这里,我就想到了很多古人采摘野菜的故事。一是孔子最推崇的学生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但最后贫病饿死。另两个就是伯夷和叔齐兄弟,因不满周武王不仁,义不食周粟,采薇而食于首阳山,后终饿死。文天祥在《南安军》中写道: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饥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母亲没有这些古代先贤的伟大,无法担虚名做圣人而让自己的孩子挨饿;我也不想为母亲的行为正名,我只是希望老百姓永远不用为填饱肚子而去采摘野菜了。
饥饿散文2:老孔家面馆
文/李伟
肚里饥饿,咽口水,想吃饭。这时候恨不得催促老孔的老婆大碗捞面,浇上臊子,再来一枚煎蛋。然后把剥好的蒜瓣丢进碗里,用筷子搅拌均匀,“吸溜吸溜”,大快朵颐。
老孔是关中人,在我们这边开面馆已有二十多年。前十年,咱没吃过他家的面,后十年,每逢上班,几乎每天下午都要来一碗老孔家臊子面。老孔也做油泼面,“哧溜,滋”,把滚烫的油浇在白花花的面上,面上有红汪汪的辣椒面儿缠着几条青菜,再煎蛋两枚,也是一道让我流口水的美食。无奈咱上班时间长,这种纯素食不能支撑我的胃捱到下班,所以,我还是喜欢选择吃他家的臊子面,还得七两管饱。
我喜欢吃宽面,看着大气,分量足。关键是面有嚼头。每次去他家都得吼一声,“七两,宽面,一枚煎蛋。”否则老孔这家伙健忘,又给我扯细面。不过他老婆人细发,一见我去吃面,都会主动交代老孔,“扯宽面。”
臊子面,顾名思义,臊子加面。因此炒臊子很重要。臊子意即浇在面上的浇头。臊子面全靠臊子调味。我观察了下,老孔老婆炒臊子,不外乎下面几样材料:葱姜蒜,西红柿丁,豆腐丁,青椒丝,肉,花椒,酱油,盐。到底是细发的女人,每个人的臊子都是单炒,炒好后直接浇碗里。这也是他家最独特的一点。不像人员流动多的地方,那些面馆里的臊子都是提前做好储存锅里,当然也就没有现炒的新香味。
尽管老孔家的臊子面食材简单,但对于我,不异乎美味。其实美味不美味,更取决于你的饥饿程度。假如哪天我被投放到荒山野林,哪怕捡起一粒松鼠未吃完丢弃的橡子,那也不啻于美味。不过我刚刚又饱食臊子面七两,这时候,你在我眼前堆一桌美味珍馐,我也不会眼馋。
可能别人会觉得我吃的不过是果腹之餐,“老孔家面馆”也不过是大众的众到尘埃里的一小面馆,甚至连个门匾牌号都没有。这“老孔家面馆”,还是我写这篇文章便于描述才起的名。老孔家面馆就坐落于关庙镇东站村去往西铁局安康东站的路边。不管天晴下雨,腊月酷暑,都会风雨无阻的开张。只是到了大年三十,他们才会歇业回老家。
通过每天的吃,我总结出,美食即心境的体现。今儿下午五点左右,看老孔,又在哼着小曲剁葱,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他的老婆专心致志的炒臊子,煎鸡蛋,忙得不亦乐乎。于是,我也心情大好,抄起木筷,夹起面条直往嘴巴里塞。腮帮鼓囊囊,肚儿滚滚圆,喝口热面汤,摸摸知足的胃。久久地,老孔面馆的油烟味还在我的身上徜徉仿佛阳光的味道,我嗅一嗅,遂起身离去。
饥饿散文3:饥饿的春天
文/九满
春天是从饥饿开始的。也许这是一个嘲笑,既是对春天的,也是对那个时代的。
春节过后,准确一点应该是元宵过后,农家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早稻还未播种。饥饿就像幽灵一般,悄悄潜入村庄,溜进年味还没走远的一家一户的宅子里,让农家陷入青黄不接的苦难。更要命的是白天越来越长,白天长就意味着清醒的时间长,挨饿的时间就长。
一九六三年的那个春天,国家刚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农家的生活还十分艰难,不识时务的我,竟蹦着跳着地来到这个世界。由于母亲没有一餐能够吃饱,这位高龄的母亲自然没有多少乳汁来喂养我,所以,很多的时候,我都是在饥饿之中度过。让我从娘肚里一溜出来,就扎扎实实地感受那饥饿的春天。
小时候,几乎整个春天,我们都只得靠青菜、蚕豆、红薯度日。烧糊的锅巴,添上几碗茶水,加工成稀粥,就是我们难得的美味。红薯、蚕豆,现在偶尔尝尝,感觉味道还不错,甚至味道好的比米饭还要好吃很多倍。可那时候,把它们掺和在米里一起煮,开饭的时候,红薯、蚕豆上面只是粘着几粒米饭而已,一落肚,便在胃里膨胀,给人一种饱腹感,吃多了,胃里便会冒酸水,异常难受。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没有任何食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哪一种食物有特别的欲望,她总是默默地先尽我们享用,剩下的食物,她随便吃一点。每次吃饭,母亲总是把好一点的饭菜留给我们。有时候,晚餐就是喝点粥,不够分配,母亲自己只好喝点锅巴糊充饥。我常听母亲说:"要是有饭吃,就是没有菜,光米饭也能吃两碗。"
饥饿的春天,难得打一回牙祭。只有在生日这天,母亲才会给我几枚带着她体温的硬币,让我去集市上饱饱口福。所以,一进入农历三月,我就一天天的数着日子,盼望生日那天快快到来。因此,生日便成了我儿时最美的期盼,那种渴望,那种期待,绝不亚于现代都市人对春天的企盼。
一九七一年春天,我好不容易熬到生日这天,一起床便提醒母亲:"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然而,等待我的不是硬币,甚至连米饭都没有,而是一锅煮熟的蚕豆。饥肠辘辘的我,夹了几颗蚕豆含在嘴里咀嚼,试图把嚼碎了的蚕豆咽下去,却干呕了一阵,吐出几口酸水,眼前发黑,虚弱的坐在门槛上喘息。之后,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母亲看着儿子瘦弱的背影,母爱在她的心里燃烧,她便去找邻居借了半碗米饭,托小伙伴带去学校给我。当我端着那碗米饭的时候,热泪从我的眼眶中滚出,嘴唇不停的痉挛,感觉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米饭的清香。多香的饭啊!我每吃一勺饭就滚出一串泪珠,唉,这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更是饥肠辘辘的胃里急需的味道。
那时候,整个春天,我们就一件事:填饱肚子。所以,每天想的就是食物和如何才能搞到食物,几个小屁孩,就像一群饥饿的野狗,成天在村子里嗅来嗅去,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许多在今天看来根本不能入口的东西,在当时却是我们的美味,久而久之,让我练就了一口锋利的牙齿,世界上大概没有我咬不动的食物。
几度春花开,几度夕阳红,我却粘在地上不肯往上长,按遗传我应该是中等身材的男孩,可是,这一遗传基因被营养不良彻底地破坏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也饿坏了。这引起了家人的恐慌:莫非是个小矮人!好在基因的不屈不挠,最终还是把我的海拔推高到162厘米。
春天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季节?白居易说"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在诗人的世界里,春天是一个黄莺燕子们争抢栖息地的季节。对于在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我来说,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春天是一个牲畜与人争抢食物的季节。刚刚从地里挖回来的芋头,或是在土里才长到半尺高的菠菜,人要吃,猪要吃,鸡鸭也要吃。我甚至驱赶鸡鸭,不让它们吃,希望从它们嘴里抢些食物来充饥。六岁那年,我就因与猪争抢萝卜而被它咬伤,看着儿子流血的肚皮,母亲忍不住打了饥得"哦哦"叫的猪几棍。但我看到了母亲眼角的泪花,我不知道母亲是在心痛猪还是她的儿子。
长期的饥饿,使我从小就懂得食物对于人类是何等的重要,所以,我对现代人赏油菜花、桃花、梨花之类的事情非常不解,我对春天的感觉是"桃花开,梨花败,一日三餐不得夜"的那种忍饥挨饿。把春天描绘成莺歌燕舞、风和日丽,抑或发出"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之类的感慨,统统都是在填饱肚子以后才有的事情。不然,那田埂上、水车旁、灶台边哭着闹着要吃要喝的小矮人,怎么能够走到今天!
饥饿散文4:童年,我的饥饿
文/周海峰
我上小学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村上几百人在一个大锅里搅勺把。
我的肚子里像有个饿鬼在作祟,照得见影儿的连皮糁子进肚一会儿,就听见咕咕咕一阵叫,食物就被掏走了,没到下顿饭,恶鬼的手早从喉咙里伸出,抓挠得我孱弱瘦小,面无血色,并以此给我捡了个“黄面瓜”的外号。我那时十分厌恶这个外号,就不断诅咒饿鬼。
有一天,我从一个同学手里借了本《儿女风尘记》拿回家读,谁知这一读饿鬼不捣乱了,直到母亲喊我吃饭时,我还抱着书本。母亲看着我的憨态,疑惑地问:“看那能充饥么?”我不做声,只是点点头。打那以后,我在本村两位中学生的帮助下,每周都能读一本长篇小说,这些书是《高玉宝》《苦菜花》《林海雪原》《新儿女英雄传》《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铁流》《童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为了弄到这些书,我把母亲给我烙的菜馍常塞给为我借书者。为了看书,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除过上课,在路上行走时抱着书;晚上,借着母亲纺线时那盏昏暗的煤油灯看书。雄鸡不知什么时候啼鸣了,母亲捱不过睡下了,我还依然在看书。尽管我对书中的一些字还认不全,但我读得入迷,读得投入。第二天早上,母亲唤我去学校时,眼屎糊了眼睛,鼻孔里吸满黑烟,干燥的喉咙里一吐就是一滩黑色的粘液。额前的头发被油灯烧焦了,眉毛焦了,我也不觉得。间或几天或一段时间不看书,就像有另一个饿鬼在作祟,让我痴呆、惶乱、坐立不安。由于通宵读书,瘀肉布满双眼,玉翳遮住视线,严重的眼病使我不得不暂时辍学。家贫如洗,医生看不起,母亲叫我拔了把谷叶,分开我的眼帘,用谷叶来回拉动。谷叶细小的刺儿划破了瘀肉,血水洇渗出来,母亲用洁白的棉花擦洗后,就叫我躺在土炕上静静地休息。于是我的大脑里便出现了书中那一幅幅威武雄壮的场面,可歌可泣的场面,皆大欢喜的场面。而更多的是许多普通人物不幸的遭遇,多舛的命运。也就是在这种回忆中,我恍恍惚惚睡去,朦朦胧胧醒来,当我起身时,双眼便被粘稠的分泌物如胶般糊严了,双眼睁得好苦好痛也难开启。母亲这时就俯下身,用舌头在我眼皮上舔着,时不时吮吸一下那被唾液慢慢润化的分泌物,吮吸多次,分泌物净尽了,我的双眼便轻松地睁开了。这时,柔嫩的太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我看见一副深情而慈祥的面容,那面容一片光亮。母亲见我睁开眼睛,就把一本书递给我,那是高尔基的名着《母亲》,我的泪水一下湿了眼睛。要知道,这是我渴望读到的书,村上一个在外工作的人家里有这本书,但从不外借,母亲用奶水为他家喂养婴孩方使我如愿。
困难的日子里我读了不少书,但我自己并没有几本书。多年后,当我踏上文学之路,有了满满一橱书时,回想起饥饿的童年,回想着舔犊之情的母爱,顿觉沉重内疚,并力求从峥嵘岁月的重压下透出一口气来。
饥饿散文5:饥饿年代
文/山风
饥饿年代(原创散文)
——故园散记之二
(一)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到我二十五岁那年考上师范离开小村进城读书,饥饿的感觉就如影随形般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1958年,全国各地兴办大食堂,小村也紧紧跟上大跃进的步伐,仿佛一夜间就进入共产主义了——家家户户都把粮食交到大队,自己家不用启火做饭,男女老幼统统都到村里办的大食堂吃饭,不要钱。当时像我家这种八九口人而且小孩子居多的人家,每天三顿饭都去大食堂吃很不方便,可以由一两个人提着桶、端着盆去大食堂把饭菜打回家,然后再放上饭桌拿出碗筷把打回来的饭菜按定量分开来吃。吃不饱也没办法,因为家家户户的粮食全部都交到大队了,家里粒米无存,寻不到一点可充饥之物。
我家里都是哥哥姐姐们到大食堂去打饭,有时候我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大食堂玩。大食堂的饭厅很宽敞,摆放好多饭桌。做饭的灶房与饭厅隔着一道墙,那墙壁上有好多个小窗口;后面的墙壁上钉着一排铁钉,上面挂着一个个小木牌,牌上写着每个家庭户主的名字和人口数(大人几个小孩几个),来吃饭或打饭的人先在墙上找到自家的饭牌,然后到小窗口排队打饭。
记忆中的主食多是玉米面的饼子或窝窝头,铁皮桶里拎回来的经常是带有一些菜叶的玉米面糊糊,有时候是高粱米稀粥,菜则经常是大食堂自己腌渍的咸菜,炒菜是绝对没有的,偶尔有炖萝卜、炖白菜、炖土豆之类的,菜汤上面漂着几滴细小的油珠,村里人管那叫“后老婆油”——就是在菜炖好了之后往锅里倒少许油,再用勺子一搅合,那油珠就全漂浮在汤上面了。看上去很诱人,其实那汤还是和刷锅水的味道没什么区别。
那年5月,正是菜园里菠菜下来的时节。那菠菜长得又高又大,茎都是空心的,这个时候经常会有苍蝇在菠菜叶的背面产卵,空心的菠菜茎里也会有蛆。那天大食堂就用菠菜做的玉米面糊糊。开始时人们没发现面糊糊里有蛆,吃的吃了,打走的打走了。后来发现面糊糊里有很多蛆,没吃的不吃了,没打走的也不要了。这时候有个叫戴诗峰的社员,四十来岁,一看那些面糊糊谁都不要了,急忙和食堂的人说谁都不要我要,都给我得了。食堂的人就把剩下的半水桶面糊糊都给了戴诗峰。戴诗峰没用勺子也没用碗,搬起水桶就开始喝,一会功夫半水桶面糊糊全喝光了。戴诗峰的肚子鼓得像气球似的,眼看着要爆炸了,瘫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大家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会了家,直到两天以后才缓解过来。从此落了个绰号“戴大肚子”,直到戴诗峰七十多岁去世,这个绰号他一直带进了棺材里。
(二)
1959年至1961年这三年,在中国历史上称作“三年自然灾害”(一场连续多年的严重干旱灾害)时期,后来又改称为“三年困难时期”。有资料载:那段时间里全国人口非正常减少3000多万。一部分人是饿死的,但相当部分是因为经济困难养不起小孩,所以小孩死的很多。
小村里“吃饭不花钱”、一日三餐集体统做统吃的大食堂,仅仅靠每家每户上交的那点粮食,很快就撑不住了。从大食堂解体开始,更严重的饥饿迅速蔓延开来。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什么干白菜帮子、萝卜缨子、葱皮子……凡是能碾碎了和在玉米面、高粱面里吃的东西都吃光了。我家里留的土豆种子,由于受热而发出了许多白白胖胖的芽,像绿豆生出来的豆芽一样,抖落下来有半面盆,母亲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就都放在面糊糊里,结果全家人中毒,上吐下泻,差点都送了命。
那一年春天,村头那棵对搂粗的大榆树的树叶、榆钱被捋得溜干净儿,那东西可以加点玉米面、高粱面做成糊糊顶饭吃,紧接着那厚厚的榆树皮也被扒光了,有人发现榆树皮磨成面可以做食物充饥。若干年后,那棵因被扒光了皮而枯死的大榆树仍兀自立在村头,成为了那个饥饿年代的见证。
春夏之交,我们便天天跟着大人到田野里挖野菜,所以当地什么野菜能吃,什么野菜不能吃,从小我们就知道。我们家乡是辽南平原地区,野菜当中最好吃的当属曲麻菜,根茎叶全是苦的,都可以吃;还有荠菜、婆婆丁(蒲公英)、车轱辘菜、苋菜、蚂蚁菜(马齿苋)等都可以吃。芙子苗,长大了开一种像牵牛花一样的喇叭花,根可吃,味甜,茎叶吃了容易泻肚;戕头菜(学名小蓟),叶两侧长满了尖尖的刺,上秋开粉色花,可吃,无味,也是很有名的中药材,但我们那里遍地都有;像杨铁叶、鹅蔺食、灰菜等就不能吃,老人说灰菜吃了容易肿嗓子,还有的野菜人吃了全身都会浮肿。
到距离村子远一点的荒草甸子去挖野菜,常常能看到荒草丛里有不知道是谁家扔的“死孩子捆”。那时候谁家有小孩子因病饿而亡,多用谷子草裹起来,男孩子捆三道绳,女孩子捆两道绳,往荒草甸子一扔了事。曾经看到过有被野狗撕扯开的“死孩子捆”,我和伙伴们吓得不敢近前,都躲得远远地看。
(三)
三年困难时期好歹是熬过来了,但困难,尤其是粮食短缺的困难远没有结束。1963年的夏天,我入村小学上了一年级。由于肚子饿,上课的时候就开始盼放学,那时候教室里没有钟,学生也没有手表,上下课都由老校工摇那个带木柄的铜铃。由于肚子饿,感觉那两次铃声之间的间隔是那么漫长。有时我们挨着窗户坐着的同学,就在课桌上立一根长长的铁钉,通过铁钉影子的位移判断距离放学还有多长时间,这办法准确度很高。放学铃声一响,同学们撒丫子就往家跑。
念到了六、七年级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到生产队或者公社的农场参加支农劳动,特别是去公社农场劳动,大家更高兴,因为去公社农场劳动中午供饭吃——高粱米干饭、菠菜炖粉条或白菜炖粉条,管够吃,吃的那叫香啊!恨不能天天去劳动才好呢。
“农业学大寨”时,小村里好端端的农田要改造成“台田”、“条田”,平坦的田野里纵横交错挖满了沟渠,地下翻上来的生土很难生长庄稼,只长一些又黄又瘦的秸秆。玉米、高粱拔节的时候,生产队在田头安放了许多大缸,把从各家各户搜集来的人粪尿存放缸内,兑上水后往青苗根部浇。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人粪尿啊,每块地只能把地头的庄稼浇一点,地头的庄稼倒是张得黑油油的又粗又壮,公社领导来估产量的时候猛劲往高估,到秋天实际产量与估计产量相差太多,怎么办?只好把从秸秆堆里翻捡出来的瘪瘪瞎瞎的粮食当口粮分给社员,好粮全都交公粮了。社员全年的口粮是365斤毛粮(带皮、含水分),加工后剩下的粮食仅仅能吃到春节后,过完年多数人家就开始陷入断粮的境地。
没有粮吃,饥饿的人们便能想出很多办法。园子里的土豆刚刚结豆,人们就从田垄旁边扒开土,把稍大一点的土豆摘下来,然后把土豆秧根部再用土埋好,让小土豆继续长;青玉米的粒刚刚见鼓,就扒开皮看,用指甲掐,稍微硬实一点就掰下来煮了吃;再稍微硬实一点就掰下来用插梯板插成碴子熬粥吃。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是最难熬的,土豆芸豆下来的时候有的人家干脆就以土豆芸豆当饭吃。每当做饭之前,家家户户就把土豆拿到村里公用的大井旁边,提上半桶水,把土豆放入铁皮水桶里,然后用一根木棒在水桶里用力搅动,那土豆便在水桶里转动起来,互相碰撞,十几只水桶同时搅,撞得铁皮水桶呼隆隆山响,过一会把土豆捞出来,那土豆皮就都摩擦掉了,一个个土豆都白白净净的。那井沿边搅土豆的壮观场面也成了饥饿年代一道让人难忘的风景。
(山风 写于2012年7月27日16:05)
饥饿散文6:饥饿记忆
文/刘宏伟
再熬一个月就好了!杨琼花(渝东人对槐花的叫法)就开了。奶奶说这话时,深邃的眼神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却没有滑落。对于一个独立带大了三个儿女,又带大了三个孙子的小脚女人,我从未曾望穿过奶奶的眼神,那是一汪幽深的海。
爷爷是在三年自然灾害中,饿死的。准确的说法是,1960年4月,爷爷因连续数月吞下了太多观音土,无法排泄而被活活坠死了。4月,从此打上了饥饿的烙印。掩埋爷爷的时候,全村连找个有力气挖坟坑的人都没有,奶奶好不容易找来几个愿意帮忙却有气无力的乡亲,刨了个浅浅的坑,裹上一张烂草席,把爷爷草草地埋了。听说当年还有帮人家挖坟坑,挖着挖着,结果却把自己给挖倒在坑里面,再也没有站起来的人。那是一个集体遭灾的年份,能活下来的,算命大。八十多个年头的煎熬,经历了三个朝代的更迭,见惯了生死离别,奶奶的讲述波澜不惊。也因此,在我们家,节俭从来无须苦口婆心的教育。
按理说,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我,应该是远离饥饿的一代,但事实并非如此,儿时强烈的饥饿感,并没有随时光淡去,而是始终如影随形地伴随着我。尤其在山珍海味满桌、觥筹交错的时候,它们就会时不时地窜出来,把我引回过去的记忆。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漫山遍野的疯跑中长大的,这可能是当下课业繁重的城市孩子最向往的童年生活吧?这样无拘无束的玩耍,后果有两个:因打湿了母亲一针一线纳成的一年才一双的布鞋,遭来一顿打骂;加快消化,常常是刚放下碗筷,跟伙伴们到山坡上疯跑几圈下来,就又饥肠辘辘了。
当时家里没有多余的口粮,交了集体的公粮后,一日三餐能勉强对付过去,不至于像爷爷那样被饥饿逼得去吞观音土,就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当时家里的三大主食:包谷糊儿、杨琼花稀饭、麻洋芋,按季节轮换交替果腹。
包谷糊儿要算上等的口粮了,只有等到地里的包谷都黄灿灿地挂满杆上时,才有机会享受。做法很简单,烧上一大锅水,将一小碗打碎的包谷撒到锅里,立即成就了一锅淡黄色的包谷糊儿,稀得足以照出人影。
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是杨琼花盛开的时节,杨琼花稀饭就成了村里家家户户餐桌上的主食。杨琼花,状如弯月,花瓣洁白,花萼淡黄,一棵树上就能摘下一小箩筐。杨琼花吃法很简单,摘掉杨琼花末端的刺后,放进清水里洗干净,凉干水分,在稀饭快熟的时候倒进锅里,立即会有阵阵清香扑鼻。煮上五六分钟,就可以起锅食用了。杨琼花稀饭的一大妙处,特别能撑饱肚皮。吃的时候,满嘴的芳香,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西瓜皮味道,但不沾一丝油水的杨琼花吃多后,胃就会难受,严重时甚至会口吐酸水。
麻洋芋,因暴露在泥土外被太阳晒成了青紫色,个儿特小,入口苦涩。因当时家里种出来的稍微大点儿的洋芋,除了有限的一部分留在家中外,其他大部分的都要上交集体,或者拿去集镇上换取油盐酱醋等其他日常生活用品。余下的往往只有拇指般大小的麻洋芋了。
麻洋芋小得实在无法刨皮,于是大人们想到了另一种更简单的吃法,把麻洋芋冲洗干净后,直接放进锅里,煮熟后捞起来放到盆里,边撕皮边吃。为了减轻麻洋芋的苦涩,奶奶常常会舀一碗酸水(泡菜水)放到桌子中央,去皮的麻洋芋沾上酸水后,苦涩的味道就减轻了不少。但无论变换怎样的吃法,麻洋芋吃多了,整个口腔都是麻木一片,等到把肚皮填饱,嘴里麻木得连苦涩的味道都消失了,麻洋芋也因此而得名。不久前看一档美食节目,才知道这样被太阳暴晒后的洋芋,毒素相当高。
也因此,长大后的我特别喜欢吃个头又肥又大的洋芋,尤其是煮稀饭的时候,喜欢把去皮的洋芋切成小块儿,与米一起放进锅里煮。水一开,就会飘散出一股洋芋特有的清香,直窜心肺,便会有种幸福和满足的感觉,在心头滋生。
参加工作后,在很多人还不习惯打包的年月,我总会把聚餐剩下的饭菜打包带走,每每面对他们眼中的疑惑和背后的小声议论时,我惟有微笑以对。我想,每个人的人生,大抵都有些记忆,珍藏于无言;总有些疼痛,无法述说。
饥饿散文7:饥饿草原上的天鹅
文/刘军
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深处,我和当地向导——卡拉卡尔帕克族猎手巴吐那生骑马进入了饥饿草原。
饥饿草原自古水量充沛,犹如群山中的水乡泽国,这儿到处绿草如茵,绿油油的好象似地上铺的褥子。绿野无限中湖沼广布,牛羊遍野,一片兴旺景象,是该国最大的天鹅栖息地。
我们站在湖边,只见波光滟潋,远接云天,那一群群的天鹅和水鸟,在天空轻歌曼舞,盘旋飞翔,姿态飘逸、潇洒。还有些则挺立在湖边,好象盛开的雪莲,又有些在湖中游弋,宛如白帆点点。
巴吐那生说:“我们这里的湖区很大,是国际候鸟南迁北徙的重要通道,是各种鸟禽最钟情的地方。其中以天鹅最名贵。”
的确,天鹅是乌兹别克斯坦境内体型最大的鸟,洁白如雪的羽衣、颀长优美的体型、从容不迫的雍容、飘飘欲仙的翱翔。
饥饿草原四周为雪山环抱,冰雪溶水和降雨形成了这里大量的沼泽草地和湖泊,真是最肥美的夏牧场啊!巴吐那生介绍:“天鹅就象兄弟姊妹一般,栖居湖区,团结相处,繁衍后代。每年气候转冷时,就成群结队飞到印度、非洲一带去过冬。等到春暖花开才飞回故土。”
南来北往的天鹅是这片大草原上的公主,它们以高贵的身姿驻留于这片蓝天碧水之间。草原上的牧民把天鹅视为“贞节之鸟”,说它象征幸福和吉祥,如果有人残害天鹅,那会惹起公愤,群众也会骂他为“凶手”。
哈萨克族视白色为纯洁、吉祥、崇高、幸福的象征。吃的奶、奶制品是白色,住的毡房是白色,羊群是白色,洁白的天鹅就被当地誉为神鸟,吉祥鸟,幸福鸟。
我问巴吐那生:“为什么你们把天鹅视为‘贞节之鸟’呢?”
他说:“鸟类中雌雄间结成终生伴侣的当属天鹅。它们不仅在繁殖期成双成对,相互恩爱,而且在其他时间也在一起觅食、休息。甚至在万里迁徙中也前后照应,从不分离。天鹅雌雄成对后,总是亲密的生活在一起,形影不离。如果它的伴侣不幸死亡,剩下的一只就不再娶嫁,有的甚至悲痛地死去。”
是啊,天鹅家庭的生长也是如此的不易,对于善良的人而言,天鹅是一种美丽的生灵。我和巴吐那生都不禁感叹:“对天鹅最好的保护,便是远远地欣赏它。”
饥饿散文8:饥饿的春天
文/九满
春天是从饥饿开始的。也许这是一个嘲笑,既是对春天的,也是对那个时代的。
春节过后,准确一点应该是元宵过后,农家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早稻还未播种。饥饿就像幽灵一般,悄悄地溜进村庄,走进年味还没走远的一家一户的宅子里,让农家陷入青黄不接的苦难。更要命的是白天越来越长,白天长就意味着清醒的时间长,挨饿的时间就长。
一九六三年的那个春天,国家刚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农家的生活还十分艰难,不识时务的我,竟蹦蹦跳跳地来到这个世界。由于母亲没有一顿能够吃饱,这位高龄的母亲自然没有多少乳汁来喂养我,所以,很多的时候,我都是在饥饿之中度过。让我从娘肚里一蹦出来,就扎扎实实地感受那饥饿的春天。
几乎整个春天,我们都只得靠青菜、蚕豆、红薯度日。烧糊的锅巴,添上几碗茶水,加工成稀粥,就是我们难得的美味。红薯、蚕豆,现在偶尔尝尝,感觉味道还不错,甚至味道好的比米饭还要好吃很多倍。可那时候,把它们掺和在米里一起煮,开饭的时候,红薯、蚕豆上面只是粘着几粒米饭而已,一落肚,便在胃里膨胀,给人一种饱腹感,吃多了,胃里便会冒酸水,异常难受。
母亲似乎没有任何食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哪一种食物有特别的欲望,她总是默默的先尽我们享用,剩下的食物,她随便吃一点。每次吃饭,母亲总是把好一点的饭菜留给我们。有时候,晚餐就是喝点粥,不够分配,母亲自己只好喝点锅巴糊充饥。我常听母亲说:“要是有饭吃,就是没有菜,光米饭也能吃两碗。”二姐曾告诉我:母亲太苦了,她也得有营养,不然身体垮了,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母亲知道后把我拉进怀里,含着泪说:“九满,你们小,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吃好一点长身体,你们得好好成长。”
饥饿的春天,难得打一回牙祭。只有在生日这天,母亲也许会给我几枚带着她体温的硬币,让我去集市饱饱口福。所以,一进入农历三月,我就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盼望生日那天快快到来。因此,生日便成了我儿时最美的期盼,那种渴望,那种期待,绝不亚于现代都市人对春天的企盼。
一九七一年春天,我好不容易熬到生日这天,一起床便提醒母亲:“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然而,等待我的不是硬币,甚至连米饭都没有,而是一锅煮熟的蚕豆。饥肠辘辘的我,夹了几颗蚕豆含在嘴里咀嚼,试图把嚼碎了的蚕豆咽下去,却干呕了一阵,吐出几口酸水,眼前发黑,虚弱的坐在门槛上喘息。之后,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母亲看着儿子瘦弱的背影,母爱在她的心里燃烧,她便去找邻居借了半碗米饭,托小伙伴带去学校给我。当我拿到那碗饭的时候,热泪从我的眼眶中滚出,嘴唇不停地痉挛着,每吃一勺饭我就滚出一串泪珠。感觉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饭的清香,多香的饭啊!唉!这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更是饥肠辘辘的胃里急需的味道。
在那些漫漫长夜里,蚊子在阴暗处纵情狂欢,公蚊子们让所有的母蚊子都怀上了超出常量的胎儿。它们凄凉激越的呜叫声,扰得人心神不宁。饥饿的乌鸦在人们头上低飞,观察,它们不愉快的叫声,宛如寡妇含义模糊的抽泣,助长了老百姓的饥饿心理。
那时候,整个春天,我们就一件事:填饱肚子。所以,每天想的就是食物和如何才能搞到食物,几个小屁孩,就像一群饥饿的野狗,成天在村子里嗅来嗅去,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许多在今天看来根本不能入口的东西,在当时却是我们的美味佳肴,久而久之,让我们练就了一口锋利的牙齿,世界上大概没有我们咬不动的食物。
几度春花开,几度夕阳红,我却粘在地上不肯往上长,按遗传我应该是中等身材的男孩,可是,这一遗传基因被营养不良彻底地熄灭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也饿坏了。这引起了家人的恐慌:莫非是个小矮人!好在基因的不屈不挠,最终还是把我的海拔推高到162厘米。
春天是一个怎样的季节?白居易说“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在诗人的世界里,春天是一个黄莺燕子们争抢栖息地的季节。对于在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我来说,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春天是一个牲畜与人争抢食物的季节。刚刚从地里挖回来的芋头,或是在土里才长到半尺高的青菜,人要吃,猪要吃,鸡鸭也要吃。我甚至驱赶鸡鸭,不让它们吃,希望从它们嘴里抢些食物来充饥。六岁那年,我就因与猪争抢萝卜而被它咬伤,看着儿子流血的肚皮,母亲忍不住打了饥得“哦哦叫”的猪几棍。但我发现母亲眼角有少许的泪花,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中年妇女的泪,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知道母亲是在心痛猪还是她的儿子。
长期的饥饿,使我从小就懂得食物对于人类是多么的重要,所以,我对现代人赏油菜花、桃花、梨花之类的事情非常不解,我对春天的感觉是“桃花开,梨花败,一日三餐不得夜”的那种忍饥挨饿。把春天描绘成莺歌燕舞、风和日丽,抑或发出“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之类的感慨,统统都是在填饱肚子之后才有的事情。不然,那田埂上、水车旁、灶台边哭着闹着要吃要喝的小矮人,怎么能够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