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文章

请欣赏祖父文章(精选8篇),此文由多美网整理,欢迎收藏与分享。

祖父文章1:怀念祖父

文/王大全

祖父已离世多年,我却时常怀念他。尤其是清明节到来,祖父的形象就更加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那是2010年农历七月间,炎炎烈日,连晴高温。坚守工作岗位很久没有回家的我,吃过晚饭后,与妻子一起,前往探望敬爱的祖父。祖父看到我们走到他跟前时,无力的嘴唇微微颤动后略带一丝微笑,没有言语,也说不出话来。更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面后,第二天早晨,竟和祖父永远分离。我难受极了,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祖父练就一手好手艺,是远近有名的“豆芽大王”。他一年又一年地劳作在作坊与水井间,日久天长,饱经磨砺的肩上起了一层老茧,但黄豆芽绿豆芽,就这样藏着祖父的体温奔向了梦想的豆芽林。祖父培育的豆芽,粗壮,色白,很受消费者欢迎,青杠、来凤、中兴等场镇上,大家都爱买他的豆芽。大家见着他时,亲切的叫他“王豆芽”。记得我还在来凤中学读高中,早上6点多钟从青杠走到来凤场口时,就见祖父卖完豆芽往回赶,他见到我时,一边招呼,一边叮嘱注意安全,好好学习,有时还给我两毛钱。这是祖父的血汗钱呀!我拿在手里,心潮澎湃,激动的泪花润湿了眼眶。我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

祖父是个勤劳、善良、公正的老人。土地包产到户后,祖父经常是干好自家的活后就去帮几个儿子和邻居干活。别看他那时六、七十岁,干起活来可精干啦。祖父、祖母养了儿子,带了孙子,还发挥余热照看曾孙和做一些家务。听村里的老人们讲,祖父和祖母都一向心地善良,和左邻右舍关系相处十分融洽,口碑很好,曾多次被镇政府评为“五好家庭”和“老有所为好老人”。

父母和村里的老人们还告诉我,小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医生都没了信心,父亲又在外工作,是祖父、祖母和母亲执意在亲朋的帮助下八方寻医,省吃俭用,什么单方都去找,什么名医都去寻,什么办法都想,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祖父、祖母和家人高兴的劲呀,无言表达。

终身难忘祖父对我的爱:多少次,回想起我小时候不听话,父母就要请吃“楠竹笋炒肉丝”的时候,祖父和祖母就成了我躲避的港湾;不能忘记,祖父多少次循循善诱地引导、教育要我听父母的话,做事要仔细,做人要坚强;多少次手把手教我学做农活……

有一个暑假,为了给家里挣点工分,我到生产队去做活,每天记4分,被队长安排和大人们一起除秧田里的杂草。稻田里杂草多,大人们示范,我就跟着做,不一会,一大片秧田杂草就被除完。第二天,祖父路过这块田时发现田里的草依然存在,他顿时明白了许多。晚上,他把我叫到身旁,给我讲杂草对稻谷生长的影响;讲做事要认真的道理。他的话,让我一身受用。

我忘不了,2009年祖父90岁生日那天,他那开心的笑容和美好的场面;他的勤劳、善良、豁达、开朗,陪伴他走过91个春秋。

细雨蒙蒙清明至,悠悠往事难忘怀,祖父离开我们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但我却时常梦见他,一梦醒来,泪湿衣襟。

祖父文章2:我的祖父祖母

文/吴厚炎

年前,侄儿学文突然来电,说是发现我的祖父档案。他恰恰管这一部门,真巧。言语中对祖父档案上的墨迹赞誉不绝,仿佛今天的书家,无出其右。学文已过“天命”之年,且临池练笔数年,恐未碰上高明的书家。电话里洋溢着兴奋和激动,是否觉得他这曾孙遗传曾祖父的基因?并不然。他更多的是感慨。以为像我祖父既无商铺田土,更非达官贵人,以一职员能养活全家十多口人,很不容易。他的同事也有同感。其实,他们是以今度“古”,不知斯文尚未扫地的年代,字,就是“打门锤”。当然,还得看是什么样的“锤”。

确实的,民国时期,祖父在民政厅,每天面对“等因奉此”的公文,干的就是“缮写”,“誊公文”。一手赵体蝇头小楷,在他人看来:工整、漂亮、清爽。但在祖父呢?是否觉得枯燥?也许是习惯了,如沈从文先生所说,得“耐烦”。十多个鲜活的家口盼着他呢。这就“耐烦”了三十多年。

耐烦的结果,就成了他档案的模样:短发平头。方额突出,几乎与眉弓齐平,太阳穴同眼眶就显得凹陷。扁嘴,无牙。唯目光炯炯,若有所思。这五十来岁的标准照,让人想到“干”和“枯”是怎么回事,而子孙却因此泽被滋润。

同祖父朝夕相处,约莫两年。好像没有正式说过几句话。也许我当时不过十一、二岁,彼此不便拿捏交流。只有大姐的女儿来时,祖父偶尔会教她纂改过的小学课本:“来来来,来砍柴;去去去,去放屁。”这才有难得一见的笑容:额头眉前挤压,唇上短髭颤动。真个笑不露齿。有一年,别人送两张票,我同他从龙泉巷家中赶到白沙巷的贵阳电影院,门卫不让进,说是电影未放完。解释了半天进去了。掀开黑门帘,四周漆黑,唯银幕放亮。陡然间,只见一大茶壶落地,若干瓷片便飞快旋转开来。突然,停住,拼成两字“哑妻”,正是我们要看的电影。接着一个字:“完”。年近古稀的祖父,赶三里路看“三个字”算是练习脚杆劲。所以,他只摇头,扁嘴,开步。他一辈子抄抄写写可能不叫书法,倒因此让他心平气和。

年轻时祖父,恐怕是另一番模样。听奶奶说,光绪年间他中过武秀才。作为妻子,他还坐过报喜的轿子。解放初,我在堆杂物又可供小便的偏房里,见过一对“锏”,可能是铅铁合金之类。掂一掂,蛮重。据说,一支重七斤,一支重八斤。青灰色,四棱,约长两尺。应是祖父求取功名的傢什。我从未见祖父要过。那应是血气方刚的玩意儿。后来,有人说清朝邪门,所有被民国推翻。祖父弃武从文,替民国办事,就是去“邪”归“正”了。他一脸的严肃,少见火气,是因为公文摞起来,装订好,就是“一本正经”。这传统由来已久,不是祖父故意装成那样子。

从一人之力而让全家人举食,日子不能叫清苦,只算清淡。开饭时祖父自然是上座,面对大门。因个头不高,将两张梓木太师椅并拢,还须用小木凳横跨其上以供坐。居高临下面对美味佳肴就好了。但于无牙的祖父不相宜,他只能磨、抿、咂,全靠牙龈与双唇的功夫。这同他年轻时玩“锏”不是一回事,又幸好不曾天天吃肉。但夜宵是一定的。就是用长颈砂罐熬稀饭,无盐无糖,本味,就是今天提倡的环保食品。有牙齿的呢?每天多见蔬菜和豆制品,也同今天为防“三高”的主张不谋而合,古方今用。比如菠菜氽飘油汤,清水豆腐黄豆芽,凉拌素茄子等等。上述菜品,依次又可以称为“莺哥撩绿羽”、“金钩挂玉牌”、“乌龙卧墨池”。凡此种种,可能是锦衣玉食者的才气显露。犹如和尚爱用面筋炮制鸡鸭鱼肉,虽非其味,实是对斋客肠胃的安慰。

1951年,父亲被安排在“高工”任教,宿舍离学校不远。祖父并未前往,而是跟他的长孙即我的大哥,住在闹市区的中华中路,就是著名的糕点铺“广寒宫”的后房门内,一窄窄的甬道可供进出。为什么呢?祖父说:“街上的东西买不起,看看也好。”

祖父80岁故去的,父亲在灵堂前说:“老太爷没有什么病痛,是油干灯草尽。”是的,笔秃了,墨也干了……

奶奶则跟我们住到花香村的狮子山脚,那是一长三间的平房。四周墙壁用竹片编结作“胎”,涂黄泥石灰沙浆。腿力好的人,一脚可以踢穿。房前是私家宽阔的菜地,住户在五十公尺开外。房后紧挨山体:杂木、茅草、碎石和黄土。相当于“狮子”的肚腹。那里有二十多平方米的斜平空地。奶奶就用她颤巍巍的三寸脚掌和小锄头开荒。收获时,包谷四五寸长,“稀花癞”的不少,那禾杆细倒也甜。南瓜是乎长不大,还多空花。青椒虽细长但辣。生土贫瘠,施肥多半是尿。我顶多帮她挖土提尿罐,这庄稼长得好么。若说种菜为吃,奶奶全嘴只有一颗门牙顶着。讲到兴趣,门前有原先住户留下的花圃,不见她拔过一根草。说是爱好,她只在初一十五及菩萨生日吃素,叨念叨念观世音。若论游玩,已近七十的老人,莫非拄棍踮脚,仰头看“狮子”光秃秃的脑壳?所以,她的劳动不算养生,只是动动筋骨。就像后来搬到人烟希密的大西门无荒可开时,她就每天拄棍走上一里地,去看女儿,我的姑妈。

姑妈是父亲的小妹,在市西路经营盐铺。曲尺形的柜台放两个大簸箕,一个装灰白泛青的大砣岩盐,旁边是漉湿沾手的秤:另一个备以宰盐,收集碎屑。我从未见姑妈回过娘家,同亲戚似乎也不曾来往。父亲等待分配工作期间,我们借住她家楼上。印象中,她那时大约三十多岁,个头不矮,生坯也不弱,唯脸不见血色,双唇微黑,常叼一支烟。若遇口角,她会指着簸箕说:“我这叫盐巴秤——少一钱,补一斤。还开脚价钱。”嗓门大,有些嘶哑。眉眼闪忽,透出自信和精明。在“斗米斤盐”的旧社会,夫家的这份经营,应是很不错的。不幸的是,待有女儿不久,丈夫却离她逝去。几年之后,她有了一个儿子。儿子的父亲约莫六十岁左右。瘦高微驼,经常一身黑衣。他在姑妈面前的应对,往往不是“嗯”,就是“嗯?”显得唯唯诺诺。按理,他长姑妈一辈,所以,我们也不知如何称呼他,只好含糊其辞,彼此就有些尴尬。而他,是不是总觉得对不起姑妈?但看姑妈待人接物,坦然不拘,从容自如。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除了骨子里有吴家人天生的执拗倔犟,流光是最好的洗涤剂,何况有慈母的时时造访,抚慰曾经的伤痕呢?我这出身于私塾教师家庭的奶奶,可能从小就明白“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古训,但她并不因此绳之于女儿,这是对礼教无声的背叛?而支撑奶奶慈祥信念的,也许不是随身的拐杖。除了母于女的天性,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活在心中吧。否则,她就不会在当年的“铜像台”(后来的喷水池),被甜言蜜语的路人骗走钱财:也不会在姑妈最伤心又困顿的时刻,以一对重三钱七分的“金戒指”作抵押,从“李四小姐”那儿借“国币弍拾元”以救急。那张以兰花、喇叭花衬底的紫红色借据,就在我的案头,距今,整整九十年了。

姑妈逝世时,年仅四十二岁。有人说是因抽烟太多伤了肺。其实,奶奶最清楚。因而更伤心。但那苦楚,我们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

奶奶八十五岁高龄离我们而去,她年轻的容貌无缘相见。但从留下的五十多岁时的照片揣测,她来夫家时,一定是落落大方,端庄娴静的。

在我的记忆中,祖父祖母不曾红过脸吵过架。平时的应答,也都轻言细语,相敬如宾。他们因随子或随孙分居两地,于暮年难得一见。那么,这之后的合葬,应该是相敬如宾的延续了。

祖父文章3:祖父的

文/李丽霞

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被我插在了梳妆镜的边框上。

照片上是我不曾谋面的祖父,照相时大约三十多岁。他中等身材,方脸,白净,细长眼微含笑意。戴一副圆框水晶石小眼镜,理着小平头,穿一件深色棉布长袍,襟上别着一支钢笔——典型的旧时代书生模样。

祖父少年丧父。曾祖父起初在本村做私塾先生,后来不知从哪里知道贩牲口挣钱,就带上多年的积蓄上了路,谁知一去便杳无音讯。祖父当时正上小学,聪慧好学,成绩优秀。恰逢一个国际红十字会组织来小村进行医疗救助,相中了祖父,派人到家里来说服曾祖母,要求带走培养。曾祖母刚刚失去丈夫,一个小脚女人艰难地带着四个孩子,稍作思量就同意了。祖父那年十二三岁,跟着医疗队到了离家200多里的临清,学习会计事务。

祖父工作的医院邻近祖母的村庄,祖母的兄长认得这个小会计,欣赏他的温厚谦和,有意把祖母许配给他。不知经历了什么见面仪式,总之,两情相悦,祖母便嫁到了这个鲁西北的小村庄。

成家后的祖父又在临清工作了几年,先后在临清和老家置了些田产,一度成为村里的富裕户。后来来了运动,政府要根据家产划分家庭成分,祖父听到风声,放弃了临清的田产,又回家紧急变卖了些土地,这样才有了我上小学时填的表格成分一栏里写的:下中农。

从此祖父回乡工作,在本乡的砖瓦窑当会计。1963年夏天,黄河洪水泛滥,家乡方圆近百里的地方成为滞洪区,政府组织当地村民有序撤离。

在撤离的慌乱中,祖父将一些衣物和一块金表包在一起,放在了砖瓦窑的顶上。一月之后,洪水退去,小村一片荒凉。至于那个包裹,因为洪水淹没了窑顶,衣服被水泡烂,金表也不知所终了。祸不单行,就在那一年,祖父被查出得了食道癌,他拒绝了医生和家人做手术的建议,服用河南一中医的汤药,无效。1964年春节刚过,祖父去世。

儿时,我时常凝视耳屋(正房旁边的小屋)墙上挂着的几件京剧演奏乐器(其中有几件是父亲后来添置的),猜想它奏出的声音。关于这几件乐器,姑母曾对我讲起她对祖父的一个美好记忆:在水淹前的那个老院里,祖父拉起京胡,和他的一对儿女唱上一段京剧……故事。

祖父文章4:想起了祖父

文/陈美彬

祖父九十五岁忌日快到了,我又想起了他。

小时候我家在农村。祖父是个木匠,他矮矮的身材,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一双大手粗糙而且开裂。每当放学回家,我们弟兄三人总爱缠着祖父,因为他做工回来,常能变戏法似的“变”出些糖果,哄得我们围着他乱转。

祖父一生奔波劳作,直到晚年仍能自制板凳桌椅。那时候,每逢夏集镇上“3·28庙会”,祖父就喜孜孜地挑着一担木凳前去赶集。我们闹着要去见世面,他总是笑哈哈地答应,可第二天一早却挑担独自走了,给我们留下了又一次遗憾。有一年庙会,我起了个大早,悄悄跟在祖父货担后面,走到半路,祖父扭头一看,人流里有他的孙儿,他连忙转身把我抱到货担里。坐在货担里,我的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我上师范的第二年,祖父病倒了,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五·一”前两天,我吃过午饭进宿舍准备休息,突然感到躁热不安、坐卧不宁,用湿毛巾使劲擦脸也无济于事。我丢下毛巾,不知怎地就拿起了挎包,直弄得同宿舍的几位同学莫名其妙:“明天就放假了,何必提前呢!”我说:“管它呢!拜托向班主任请个假。”说着,一脚跨了出去。

不知怎的,我拼命地往家赶,刚到村口,远处悠悠地传来一片唢呐声,我的心越发不安起来。赶回家一看,原来祖父已经仙逝,今天正是下葬的日子。我一下子跪倒在祖父的棺木前,泪如泉涌。我大哭着责怪父亲没有通知我,父亲抹着眼泪说:“爷爷不让写信啊,他怕影响你学习!”我听了愈加伤心。多好的祖父啊,临终都不愿耽搁他最疼爱的孙儿。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心灵感应,但多年前这一幕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爷爷,你在天国还好吗?

祖父文章5:空杯——怀念我的祖父

我们活过的许多日子,事实证明只是活过,而并非存在过。当你回忆,总有绝大多数日子是空白,只会是空白而非别的。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2006年的3月初3那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异样的表现?但是对我来说,那天的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那天早晨,一个农民放下了农具,一位木匠,放下了斧子,一个最爱喝酒只爱喝酒的人,放下了酒杯;从那天早晨起,一只酒杯永远就那样空着,一把斧子就那样放着,被放下的农具再也不会有人拿起,在所有的酒杯、斧子和农具中,它们开始自己的寂寞生涯,在茫茫人海中,我的回忆,也将从那天早晨开始计时、回溯;那天早晨,那个会做木工的农民,我的祖父,去世了。那天是2006年的3月初3。

那时我正好二十岁,在南方的一所优美的庭院里读大三。祖父的死讯,是一个家乡人给我打电话时不经意透露的。这个我是理解的,祖父生前曾多次强调过,假如他去世时我在远方,就不许打电话给我,免得影响学习或工作。我已经二十岁了,从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但是听到祖父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的舌头就僵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后面的话,是哭出来的。一整天我都心神恍惚。下午去山下的水库边,喝了一瓶二锅头,跪破了膝盖,抠破了手指……

几天前,我还做了个美梦。我已经顺利大学毕业,在这座东南海滨的小城有了自己的位置,于是我就接从未坐过火车的祖父来看看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大海。祖父就坐在我的对面,随着火车越过铁轨的单调的哐当声,他苍老的面容在空气里渐渐稀释,最后没有了踪影……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家的那个遥远而又清晰的下午……

我回到家的时候,祖父正在梨树下喂那匹日渐消瘦的铜青马。老远就见祖父一手端着他喜爱的白瓷酒杯,一手搭着凉棚朝我来的方向张望,最终还是等我走到他跟前时才认出来。我看祖父眼里泛着一层枯黄的光,像脚下的土地,又像极了秋风中随时准备凋零的叶子。

铜青马把头从料槽里抬起来,它的眼睛和祖父的眼睛一样浑浊。最后它终于看清了是我,才慢吞吞地扬了一下后蹄,缓缓呼出一个响鼻,左耳习惯性地耸动了一下。祖父深深吸了一口,把酒杯按在梨树杈上,然后拍了它的脊背一下,低声地咕哝了一句,铜青马又把头埋到了料槽里。

“拿到了?”祖父把手从马背上缩回来,双手用劲搓了一下。

阳光从青涩的梨子和墨绿色的叶子中间大滴大滴地漏下来,散落在祖父的身上,而那层层的暗影也落了下来,祖父的眼睛刚好在叶子的阴影里,显得更加没有光彩,仿佛旧墙基脚染了青苔的青砖。

“拿到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祖父。

祖父的手满是老茧,几根青筋突兀地纵横在手背上,如古树盘虬曲节的根一般。接过信封的刹那,我明显地感到祖父的手轻微的颤抖。这时我才看到祖父并没有戴棉帽,一头白发,像一捧梨花落满头。

祖父哆嗦着从信封里摸出几张光滑的纸:有红的,有彩色的;上面还写有字:大的,小的——当然,祖父什么也看不懂。以他的眼力,要分清纸的颜色,恐怕已很吃力了。祖父仔细地看着,反复地看着,装进信封之前,还仔细地数了一下,生怕不小心丢了一张半张。

“回去吃饭吧——十几里的山路,不长,也不短。”

祖父的牙齿只剩下两个了,牙床退化了不少,说话时能见到两个长长的牙齿立在淡红的牙床上,仿佛随时准备从上面掉下来。颔下白须,随着嘴张合轻微地抖动着。

——小时候,每天晚上上床睡觉之前,我都要在祖父怀里先睡一觉。有时祖父正在吃饭,朦胧之中闻到一丝酒的令人微醺的醇香、感觉到祖父的胸腹也被牵动着,雪白的长髯一下一下地从我的脸上滑过,痒痒的,睡意就更朦胧了。有时祖父给我讲铜青马的故事。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匹铜青马在几个土匪头子之间辗转的经历极像关羽胯下的赤兔马的经历。那匹铜青马早死了,死时也和祖父的这匹一样老。

因为祖父的故事,小时候我常想拥有一匹铜青马做自己的坐骑。有一次在梦里梦到我骑着家里这匹正年富力强的铜青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读书。第二天醒来,又在被窝里温习了几遍,上学不可避免地迟到了,照例站着听课,站着时我又想起铜青马,想着它光鲜的毛色,仿佛刚出窑的新瓷。祖父现在肯定给它喂料了。有一天我会骑你到很远的地方去,这样想着,我心中激动不已。

祖父把信封递给我,问“哪天走?”

“还有十几天。”

“才十几天呀!小勇都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这样快?!”

铜青马又打了一个响鼻,抬起头来。祖父勾下腰去把它带出来的一团料子捡拾回去。

树阴下铜青马的毛片色泽黯淡,仿佛刚出土的古陶,给人以年代久远的感觉,同时又令人倍感珍惜,恋恋不舍,怕这古旧的色泽像花朵一样随季节消逝。

我摸了一下它的左耳,见到我和祖父它的左耳就会动。

我再也不能骑你了……

——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放学回来,见祖父不在,把铜青马牵出来,骑了一回。虽然我从未骑过马,铜青马却把我稳稳当当地驮着。走了很长一段路,正碰上从地里回来的祖父。祖父先把我抱下来,说:“一无缰绳二无鞍,马跑起来,你咋办?”到家后,不由分说,抽了我几竹枝。我坐在椅子上伤心地哭了,一边哭一边想着骑马的感觉,那时铜青马膘肥体壮,背上平坦如坻,绵软如被,不像现在脊梁耸起老高。后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后来隐约感到什么在动,感到有什么滑过脸庞,痒痒的,迷糊中闻到一丝酒香,下意识里知道祖父在吃饭。

我把手从铜青马的左耳上收回来,看到它圆睁的老眼里弥漫着迷离的水雾。

“回去吃饭吧——”祖父中气不足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夏日一只青蛙跳入四周长满青苔的寂寞的池塘里,长长的尾音,好像青蛙荡起的层层波纹,让人误以为这句话就是一声饱含沧桑的叹息……

后来,因为我读大学,祖父把铜青马卖了。他从未去过300里开外的地方,养一匹骏健的马,或许也包含着某种安慰。我去读大学,每次回家他都会问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实际上,我也是他的安慰,我看见他从未看见也从未听说的东西,并且讲给他听,就像小时候他给我讲故事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又到过许多地方。先去印尼工作了一年,回国后辗转川粤,最后选择回到离老家500里的乡下教书。我见到很多他一定觉得新奇的事物。我想告诉他,苏门答腊岛北部的马达高原上,一块玉米地里,有的玉米刚出齐、有的已经出天花、还有的可以割草,我想这个温带的农民一定会觉得十分诧异;我想告诉他,就在这个岛上,有许多人住着船型屋顶的屋子,我估计这个木匠会为这个信息啧啧称奇。可惜这些,他永远也听不见。

每当我坐在形形色色的酒桌前,面对名目不一的美酒时,我都会想起这个每饭必酒的老人。当我端起眼前透明的液体,一仰而尽,杯子空时,液体顺着喉线缓缓下滑,所有酒杯中永远空着的那一只,仿佛就被我握在手中,那时酒桌一定是喧嚣的,而我面红耳赤,心里被一种悲凄的静寂缠绕,遗憾是我唯一的眼神……

祖父文章6:祖父和骡子

文/吕敏讷

先前的村庄,几乎每家每户喂养一头大家畜。

不清楚那只黑褐色的老骡子是什么时候到我家里的,自打我记事起,它就是家里的一员了。而且,它好像一直就是那样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一直就那样老。

和村里的那些器宇轩昂的骡子相比,它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温和样,像一位和蔼敦厚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村里人都说,这骡子来到我们家,都是前世修行今世有福的。别家的骡子农忙干农活,农闲到很远的矿山上去驮矿石挣钱;我们家的骡子除了驮粪、驮麦子、驮洋芋、耕地拉犁之外,就连山头上的大堡子都没上去过。虽然老骡子是个慢性子,力量也小,但它耐力很好,能慢慢悠悠地把地里一年四季的农活干得漂漂亮亮,而且从不耍性子偷懒。爷爷是离休回家后才学着当起了庄稼汉,他精心照料老骡子的事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他常说:“人畜一理,我们吃的粮食都要靠它呢。”爷爷是拿对待人的方式喂养骡子。

爷爷每天把铡好的麦草背到河边,在清亮的河水里淘洗,然后再用背篓背回家。披着湿漉漉的衣服,爷爷踩过院子外面的石板路,骡子便在圈里“唬唬”地大声唤着。爷爷也边走边应答着:“别急,给你的粮草来了。”淘洗过的干净的草倒进木槽,骡子并不抢着去吃,它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看爷爷把一大木勺麦麸倒进槽里,还不等搅食棍拌匀,就先抢食几口麦麸。爷爷大声吆喝起来,一面快速地把草料拌匀,骡子便把头埋进那个长长的大木槽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每到半夜,骡子踱着蹄子,踩得地上咚咚响。爷爷便爬起身披上外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推开堂屋的门,明晃晃的月亮把爷爷的影子拖在身后,骡子早就大声唤着。看看木槽,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爷爷就再给槽里添一大捧干草。

天刚微微亮,爷爷就早早去圈里看骡子,再给它添上干草,再用大木勺端来黄灿灿的包谷喂骡子。看着骡子用舌头卷着草料,津津有味地嚼起来,他才回到堂屋的炕上,在那架擦得铮亮的铜火盆旺旺的炉火边,煮起罐罐茶。喝完茶,爷爷跳下炕,把骡子牵到院子外边的核桃树下晒太阳,拿着毛刷从骡子头顶、鬃毛、脖间一直刷到背上、肚子上。骡子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时抵着头在爷爷的衣服上摩挲。一会儿,它浑身就被清理得整整齐齐,那油亮的黑褐色的毛泛着光。爷爷抱起鞍子,用力架到骡子身上,套好笼头,绑好鞍子上的各个带子,骡子安静地站着,并不踢咬,它在等待承受主人更重的担子。它的使命就是把种子驮到山上,把农家肥驮到山上,再把粮食驮回来。麦子收割时,骡子一次能驮20捆麦子,它稳稳地站在麦茬地边,等背上的麦子捆好,绑结实,便小心翼翼地迈步走上窄窄的弯曲的小路,不需要有人前面牵着,便乖乖儿地一路慢慢地下山,顺着树林子,径直走向自家的打麦场。回来,它认识自家的麦场和家门;上山,它知道哪块地是自家的。这么好使唤的骡子在村子里独一无二,家里人更加优待这头老骡子。

就这样,爷爷在前面走,骡子在后面跟,风里走,雨里走,阳光里走。把春天走成秋天,把种子变成粮食。

直到某一天,驮粪上山竟跪倒在半路,爷爷惊慌失措地卸下骡子身上的重物,双手抬起骡子的腿,冒着大汗才费力把骡子从地上拽起来。爷爷受了惊吓,好似大病一场,气喘得厉害,他长时间待在骡子圈里,给它喂草,给它喂药,给它加倍地喂金黄的包谷。骡子动动耳朵,摇摇尾巴,目光黯淡。

不久,一头黄褐色的小骡驹来到家里。老骡子再不需要干重活,爷爷还是一如往日精心照料饲养。每天牵它到河坝里的草地上吃青草,给它刷毛。

爷爷用对待老骡子同样的方式饲养着新骡子。又担心小骡驹年岁小,总不让它干太重的活,溺爱孩子似的疼着它。

老骡子老了,爷爷老了,新骡子的到来更清楚地说明了这些事实。它的头摇摇晃晃,干点活总是又蹦又跳,不安稳,爷爷总是被它折腾得气喘吁吁。驯服新骡子的事就慢慢由哥哥放学回家来承担。

家人再三劝阻80岁的爷爷,不要再上山,但他还是偷偷一个人背个背篓,要去东山的麦田里看看有没有地鼠害庄稼,到南山上查看小麦有没有黄锈病,还要到那片荒坡上种几棵树苗。爷爷也照旧精心饲养着两头骡子。老骡子依旧一副温顺老实的样子,每天少干一点活;新骡子也慢慢稳当了许多,像个长大了的孩子,干活也有了耐力,能把农活干得又好又利索。

忽然有一天,有人托一个后山的亲戚来家里,要把老骡子买了去。

爷爷说:“老骡子干不了重活了,你买去也没用,我也不打算卖。”

那人说:“没事,你是心疼骡子呢,还能干几年呢!”

“我操心过的骡子,怕去了受罪呢。”

“没事,骡子就是个骡子,哪能让它老拴在槽上。骡子老了,总要有个归宿,你老人家怕是不忍心吧?”

“你要善待我的老骡子,好好地把它照顾终了!”

“您老人家就放心好了。”

又忽然有一天,爷爷给老骡子头上扎了一朵大红花,给它认认真真刷了毛,喂了包谷粒,给它饮了水。牵着缰绳,用手摩挲着骡子的脖颈、脊背,理顺鬃毛。捋了捋骡子的耳朵,说:“去了要听话。”老骡子把头抵在爷爷的怀里,用嘴唇咬住衣襟,粗声地喘气,又像是低低地啜泣,有颗泪珠在它一只眼角慢悠悠地滚落。

后山的人满脸堆着笑,从爷爷手中接过缰绳,跨步出了院子,被缰绳拖着的那头老骡子,耷拉着脑袋,脖子伸得老长,埋着头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动蹄子,跟着新主人走了。每走几步,老骡子回过头,把脸转向爷爷和骡子圈,无助地张望,一次次被缰绳拉回去……

爷爷的两行老泪让那双浑浊的眼睛更加黯淡无神……

祖父文章7:在祖父牺牲后的日子里

文/孙进元

祖父孙逊群,为了理想和信念,1927年牺牲在反动派的屠刀下。

小时候曾想过,祖父家境还算殷实,为什么还要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闹革命?长大了才懂得祖父写的一首“为民族,男儿有志死异域;干革命,甘愿马革裹尸还。”的意义,才懂得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革命死,两者皆可弃。”

祖父1925年5月16日在上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年,中共江阴支部建立,祖父任支部书记。1926年4月,祖父受中共上海区委指派,去广州参加第六期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回来后,祖父在中共上海区委改选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被选为农民运动委员会委员,后历任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农民运动特派员、江阴农民协会会长、中共无锡县委书记等职。1927年,国共合作破裂,革命形势急转直下,上海、无锡的工运和农运主要领导人相继被杀害。危难之中,上海区委指派祖父担任中共无锡县委书记,全面领导无锡的工会与农会工作。受中央指示准备在十月十日组织工农两会秋收起义大暴动,以策应湖南的秋收起义。1927年10月23日晚8时,祖父在无锡惠农桥73号地下工会机关召开工人干部会议时,突遭反动警察包围,祖父等7人不幸被捕牺牲。

当年在无锡做木匠的祖父的亲舅舅,亲眼看着外甥被杀头后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后也不敢大哭,跌跌撞撞走了一夜赶到我家报讯。得知此事后我全家躲在家中失声痛哭,同时也不敢让外人知晓,祖母当场昏厥。

祖父牺牲后,整天生活在悲愤与惊恐之中的祖母,既要带好三个幼小儿女,又要照顾因痛失儿子而一病不起的公公,伴随着无数个不眠之夜度过了漫漫冬天,迎来了更加苦难的春天。

1928年春,麦子抽穗后不久,江阴反动当局派兵上百人搜查祖父一家,妄图斩草除根。所幸全家早有准备,才逃过一劫。

经过四年的流浪乞讨回到老家时,白色恐怖也已渐渐淡去。只是家已荡然无存,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家中田产已被没收充公。为了栖身,只能在同姓堂伯的宅基地上,用毛竹搭了一个三角形滚地棚,土坯为凳,席地为床,一家四口总算安下家来。关于搭棚用的一根毛竹,父亲每谈及此事便哽噎难语,当时买毛竹要到后塍,时值大雪过后,雪深近尺,路面和河边很难分清,祖母和父亲二人扛着毛竹,13岁的父亲在前,祖母在后,在前面的父亲一脚踩在水潭洞的沿边积雪上,连人带毛竹一起跌入水潭洞里,连带在后的祖母也一起跌进去,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等到母子二人挣扎着爬上岸时已经成了两个冰人。重新扛上毛竹,子在前面哭,母在后面泣。父亲每次讲完此事,都要长叹一声:“至死不忘!”

祖父牺牲后给一家带来的苦难,是现在的人们无法感知的。每当我想起祖父牺牲后一家人的辛酸往事,我都会深深地感悟到,中国共产党革命事业的成功,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那是千千万万个像祖父那样的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是无数像祖母一样的先烈们的家属,用苦难和泪水换来的!

祖父文章8:打椿

文/吴辰

初春的镰刀太闲。祖父将它结实的木柄绑在长长的竹篙上端,紧紧地,就像竹篙是木柄自然而然的延伸。祖父对准一簇香椿头,用力向下一钩,这个季节最别致的食材便坠落下来了。远看,就像坠落了一枚喜庆的绣球。

香椿头生在高处,光这一点,一般菜蔬就比不了。香椿头高高在上,干净、清爽,如大家闺秀,身上还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叫人好生怜爱,那些灰头土脸的葱韭白菜全都黯然失色了。

祖父打椿的时候,一脸的认真,目光坚毅,小心翼翼,生怕将香椿头割疼了。我们在下面左捡右拾,就像一群愉悦的兔子。

祖父走后,吃香椿头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大概一年之中,就清明祭祖前后能吃上几次。祖坟附近站着几棵椿树,有些年岁了,清明的时候,香椿头长势喜人。亲戚们平时在外忙着生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祭祖,谁能想起来带上镰刀、绳索那些个工具呢?于是面对这些精灵般的香椿头,只能问村人借了一根竹篙,野蛮地向枝丫捣去。椿树的枝丫乱颤,香椿头唰唰地掉落,像下了一场小雨。祖父那优雅的姿态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叔在打椿,我们在边上手指个不停,指哪打哪,小叔额头上都冒汗了,他将烟斜叼在嘴上,笑个不停。祖母看着满地的香椿头,也在边上咧着嘴笑。

很多人都认为香椿头炒鸡蛋是最佳做法,但我却觉得凉拌最能彰显香椿头的滋味。事实上,祖父祖母都爱吃凉拌香椿头。有好几次,祖母将我们打来的香椿头一股脑都凉拌了。新鲜的香椿头用开水焯过,凉水过一下,加上盐和小磨麻油,一道好的下酒菜就成了。记忆里,凉拌芫荽菜和凉拌香椿头是祖父的最爱,那挥发性的香气让他老人家欲罢不能。吃上一口香椿头,再咂一口花雕,酒香和椿香全都入了肚,整个人顿时就飘了……祖父走后,祖母还是爱吃。清明祭祖后的聚会,大家围在一起,大鱼大肉,就祖母一个人将那凉拌香椿头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祖母也走了,清明时候,亲戚们也没了打椿的兴致,或许是大家越来越忙的缘故。眼看着那些香椿头老去,心里有点可惜。

香椿头一老,整棵椿树便黯淡了下来,也鲜有人去在意它的境况了。布谷鸟幽幽地叫着,让人怅然,觉着若有所失。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