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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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散文1:炊烟里的村庄

文/汪夕禄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现今的乡村怕再难见到这样的画面了。

是十几年前的记忆吧。一个小村庄,因了圩堤的保护,浅浅地卧在无遮无拦的平地之上,村外的河流高高地流淌着。吃饭时间到了,村庄的当空飘起青色的炊烟,远行归来的人儿,地里劳作的村民,心里一下子妥贴起来。

走进小村,炊烟四起,每一个炊烟之下,都有一个慈祥的母亲,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住在河东头的傻子,靠在村部的墙根晒太阳,旁边一条憨憨的黄狗,倦倦地躺着。中午时分,整个村庄都笼在淡青的烟雾之下。那些抱窝的母鸡忽然咯咯地叫起来。傻子准时醒来,懒懒地看一眼村东头的一间草房子,房子上空早冒出了一缕弯弯的轻烟。傻子,黄狗,还有一只癞头的猫,一起向村东头跑去。傻子的母亲,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早已烧好了傻子最爱吃的大蒜炒鸡蛋。傻子的眼中,那缕炊烟就是母亲的呼唤,就是母亲对他的爱。他永远不会搞错自家的炊烟,那几乎是他与这尘世联系的最最有效的途径了。

人烟,有人有烟,才有生命,才构成尘世幸福的底色,才能称之为村庄。记得那时还在镇上的初中上学。每天放学都要经过三个村庄,它们都在大圩之下,像三个孩童在母亲的怀抱里。中午回家,那些来自各家各户的炊烟都飘散到大圩之上,那些带着草木清香的炊烟,指引着我们回家的方向。我们撒腿就跑,忽略了圩上正盛开着的油菜花,忽略了槐树纯白的花串,忽略了成片成片的芦苇,跑到了自家的厨房里,抱住在灶上忙碌的母亲。

妈,今天吃红烧肉,我在大圩上闻见了。

几乎每一个小孩子都有本事嗅出自家灶上飘出的炊烟,哪怕离得很远。

记得有一次,我走在一个陌生的村庄里,听不懂村人的话,仿佛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寂寞惶恐不安。是炊烟,一家,两家,三家,连成了一片。我嗅着陌生而熟悉的味道,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打开心门的钥匙,和那个村庄亲近起来。

那些炊烟里的村庄,寄托着人们对乡村传统的深深眷念,寄托着人们对家的温暖的深切渴望。离开自己的村庄已经几年了,城里是没有炊烟的,站在层层叠叠的楼房跟前,我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即使是乡下,随着煤气、电器的普遍使用,炊烟也越来越少了。我真担心,哪一天回家去,再不见袅袅炊烟,真正不知乡关何处了。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邓丽君《又见炊烟》里的场景,怕真要成绝唱了。

村庄散文2:憨连娃

文/灵遁者

导读:也许每一个村庄,都有这样一个“憨连娃”。他在你的童年扮演了什么角色,现在呢?我在想,他干活是把好手,至少砍树的时候,我看着都吓人,但他却在高树上谈笑风生,说各种荤话。最常说的就是:“女人是个屁。”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块石头朝我飞来,下意识的一躲就醒来了。为什么好好端端的一块石头就飞过来呢?其实是这样的,我梦见了自己捡柴火。

我们小时候,发明了一种新型捡柴火方式。就是用背柴的绳子,栓上一块长条石头,然后专找已经枯死的树,照着树杈子往上一扔,然后发力,就把树枝折断。

但有时候,死树也很结实,或者扔石头位置不对,再使劲也难折断树枝。有几次石头被猛拉了回来,往往就照面门袭来,不过我们总能躲过去。

因为这个梦,我想起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村里人都叫他憨连娃。陕北人管傻子叫“憨憨”。连娃应该是他父母对他的称呼。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父母。

他的头发很密,而且很黑,这是我的第一回忆。他的脸型是方的,大的,显得孔武有力。还有一个特点是说话声音特别大,而且有种一停一顿的感觉。就显得这个人特别“二”,可能这是他被称为“憨连娃”的真正原因吧。

他一个人住在一间小窑洞里,窑洞没有粉饰,我是少数参观过他窑洞的人。窑洞也不深,所以窑洞里显得很亮堂。我小时候跟他一起的时候,他应该就有三十多岁了。农村人显老,你如果看面相的话,你说他40多岁都有人信。

有一个事实是,我只见过他吃面。就是他自己做饭吃,总是吃面。而且大多数时候没有菜。我问他:“为啥没菜呢?”

他说:“吃面条要啥菜?有盐和醋就行。”从这个事情上,我知道,他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他吃饭很快,狼吞虎咽,几分钟一碗面,吃完喝一碗汤。

他也去拾柴火,所以有时候,我们就跟着他。他明显看不起我们。他这样说:“我捡剩下的,就足够你两个背了。”这点他倒没说谎。他拾拆火,是砍树。直接爬上老高的树去砍。还不砍死树,就是那砍种活树。砍了之后呢,先给我们把小树枝整一捆。然后他自己背一大捆。

他在树上砍树的时候,总是说个不停。而且话题,都离不开女人。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些下流话,都是从他嘴里听来的。他总是在树上问:“你们知道女人是啥?”我们通常都不回答,都自顾在树下玩或者捡树枝。他自己回答说:“女人是个屁!”

然后又问:“男人和女人那点事,你们懂吗?”然后说一大推脏话。一开始我觉得恶心,慢慢我也习惯了,觉得他是真傻子。不过他在大人面前,他从来不敢这样说。至少我没有见过。

我们家砌窑洞的时候,在村里招工。那个时候石匠一天是50元,小工是20元。憨连娃也跑来了,他叫我爸是二叔。我爸本不打算用他,但经人劝,就用他了。他比小工还少五元,也就是一天15元,管吃喝。当然其他人也管吃喝。

砌窑洞用不少石头,所以得去河畔上拉。考虑到憨连娃的情况,就把这个活给他了。我爸在河畔上打石头,让他赶着马车拉。我喜欢坐马车,就经常跟着。

拉一车石头,是非常沉的。上坡的时候呢,马很吃力,上不去。然后憨连娃往往会大叫“驾!驾!”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摔两鞭子。这样马吃痛,会发力往上跑。他就有种胜利感。

有时候空车的时候,他也这样。马儿就飞快的跑。但是呢,这个马是我老舅家的,我老舅也来帮忙砌窑洞。他看见自己的马,累的不成样,而且受伤了。自然不高兴。

所以后来呢,打石头,拉石头的活,我爸自己干了。他就开始了和泥,搬石头的工作。这下工地热闹了,都拿他寻开心,他也乐意。可是我父母不乐意了,这样影响工作。反正好像是砌到一半的时候,把憨连娃辞退了。大家又都恢复了正常。

后来几年,我们家去到县城生活了。刚去那几年,我还每年回去。每次经过憨连娃的窑洞时候,总看见房门紧锁。听说他出去外地了,好像去了南方广州。当时我并不知道广州是个什么地方。

有一年,我听到一个新闻。说憨连娃,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了。不是本地女人,是个外地女人。我听村里人说:“他还挺会来事的。买吃买喝。不过就他那个窑洞不行。再收拾也收拾不出样子来。”村里人谁也没有和这个女人交流过,她始终在窑洞里。

应该是没有过多久,这个女人走了。我猜想肯定是人家住不惯,吃不惯,或者憨连娃太穷了。女人走后,憨连娃也走了。

过了一年,回来一次。就在自己的冷窑洞里住着,连火都不生。住在他上面的好像是他的表亲,赶紧给他送碗面啥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刻,一个人在荒芜的窑洞,冷冰冰的住着,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他又走了,不知道去哪了。这一晃十多年又过去了。要不是昨晚那个梦,我可能想不到他了。

对于他,我印象特别深。但对于他叫什么,我不知道。他父母是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领回来一个女人的,我也不知道。他最终去哪里了,我更不知道。

现在想,就好像他是突然出现在村庄的,也是突然从村庄里消失的。他出现,别人笑着问一句:“憨连娃,回来了。”他离开,别人也不会注意。

也许每一个村庄,都有这样一个“憨连娃”。他在你的童年扮演了什么角色,现在呢?我在想,他干活是把好手,至少砍树的时候,我看着都吓人,但他却在高树上谈笑风生,说各种荤话。最常说的就是:“女人是个屁。”

但我现在才意识到,他在女人面前,乖的像个孩子。他回来,他离开,都是因为女人。这就是我们村的憨连娃。

村庄散文3:乡愁在心

文/曾海波

故乡的水,故乡的土,生机盎然的小村庄,在我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打下了烙印,浸润到我的血液,在我内心深处生根发芽,让我的灵魂落寞疲惫之时,飘落歇息。

那是一片凝聚着希望和爱的土地——一弯小河,大片大片的麦地,向大自然展示它的勃勃生机。遥忆堤边的祖屋,沿着316国道顺着河堤,那儿有母亲温暖的手拉扯我长大的童年,湾子旁边改建了柏油公路,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但在我记忆中,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当时的我背起行囊到县城和孝感求学,故乡就像一粒种子种在心里,我经常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自己,如果再回到故乡,那些绿树、芦苇和小河,它们还认得我吗?时间一天天过去,故乡的模样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碎片。总爱沉浸在梦乡的我,一度把那条府河当成精神的归宿,总会把混沌苍凉的河水,幻想成柳树低垂、碧波荡漾、小舟横陈的意境,又把自己幻想成撒网的渔夫、游玩的书生、远行的旅客等诸般角色,那河里的水草和带鱼腥味的小鱼小虾,是多么让人怀念。

池塘残荷泛香,田野稻收秋忙,屋前雪花飘飘。樟树如伞,撑开一片绿荫,褐色的小花如流苏一般,缕缕滑落,如淡淡的白霜。抬头望天空旷悠长,有成群的大雁,在蓝天书写行囊,记录着归途的雁阵,田野里还有迟收的大白菜,在阳光下暖洋洋地伫立着,显露冬日闲散的时光。

时隔30余载,分明是久远的回忆,那清淡的香,相似的景,交织成一片乡愁,亲人的音容笑貌,徘徊心头。漫步在乡间小路上,那载满记忆的景象,在岁月辗转中,时不时像蚂蚁在手心咬了一口,有蛰人般的疼病,酸涩的情绪从心底汩汩涌出,故乡的祖屋古朴宁静,屋后那一片斜风细雨中,摇曳的竹林里,一节一节地扣着斑驳的墙院,铮铮如诉……

小牛在堤边吃草,夕阳就要归山,呼唤小牛的阵阵“哞哞”的回音,在晚风中回响。我坐在板凳上,津津有味地托着下巴听爹爹讲故事,饿了就蹲在灶台下,扇动着埋在炉火灰里的红薯,狼吞虎咽,一脸灰烬……

背着行囊,一路向前,一步三回头,父亲殷切希望的目光,母亲哽咽的叮咛……乡愁是祖母推门时的咯吱声,是父亲清扫落叶时的簌簌声,是母亲按压水井手柄时的吱哑声,是青草、柴梗、泥土的芬芳,是蒸包谷、烤红薯、煮南瓜的糯甜香,是梧桐落叶织成的金色海洋,是我指尖流淌的岁月,书尽眷恋,吟遍清欢。

乡愁就像朵朵燃烧的瘦菊,一瓣一瓣慢慢剥开,一幕幕在心海翻腾,每一次脉动就是一次碰撞,连续生命的始与终;乡愁支撑起生命的轴心,如同圆规的锥脚,无论你划出怎样的人生轨迹,故乡总在那里,不离不弃,不生不灭,在岁月的轮回中,执着地坚守。

一路乡音激荡,拨动心弦。直到今日,我才豁然明白,为何一阵路过的西风,便能踩痛我相思的弦。为何一场侵袭的冷雨,便能濡湿我思乡的双眸。原来乡愁在心,已烙进血液,刻入骨髓,那是我成长的土壤,是滋养我灵魂的养料,是我生命里经历最早的爱与被爱,那么深、那么沉。

村庄散文4:疼痛的村庄

文/吴伊然

一个村庄的美丽,是她的质朴和单纯;一个村庄的疼痛,是她的贫穷和落后。——题记

离开村庄一直是我的梦想,但这并不代表我会遗忘村庄。相反,因为离开而会更加的怀念。有些记忆一旦储存,就会相伴一生,无论你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村庄对于我来说已渐渐地走向生活中的记忆,离现实和梦想越来越遥远。就像逝去的年华渐行渐远,永远都不会再次重来,回到生活的身边。一个人的感情不一样了,对事物的感觉是会随之而改变的。就像两个曾经轰轰烈烈热恋过的情侣,一旦感情移动、彼此远离了,当再次相逢时,那种感觉会是很平淡的。所有的情感都停留在往日的记忆里,就算倾到出来,味道也会是淡然的,不会再觉得浓烈。这或许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我对村庄的眷恋也仅仅停留在记忆里,如果说还有什么别的话,那可能就是我的双亲。我像是一只高高飞起的风筝,无论飞向何方、飞到哪里,只要握在双亲手上的这根生命之线轻轻地抖动一下、稍微一拉,我就会迅速地返回到这个荒凉寂寞的村庄,从来不曾发生过意外。

这个暑期我本是打算不回家的,可听姐姐说母亲重病在身,一直都瞒着不敢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而姐姐是偷偷地向我说这些的,此时我内心的那根线就好像被猛拉了一下,一下子就回到了记忆中的村庄。那些质朴单纯的童年生活,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像播放电影一样全都汹涌而来,脑海里的思念浓浓烈烈。

但那毕竟是记忆的美好时光,现实中已穿上了平淡的外衣,唯一能使我们相连在一起的还是那根生生世世都不会隔断的生命线。

为回家探望双亲,我再次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村庄的荒芜凄凉依旧,不但没有因时代的进步而改变,反有上升之势。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奔赴外地打工谋生,村庄变成了一座“孤岛”和“山寺”,唯有遇到比较大的节日时,方能感觉到些许的热闹。于是一个村庄的繁华和生机渐渐地消失在时光的背后,成为一代代旅途跋涉者的记忆。

从省城回到村庄是一段很遥远的路途,需要乘坐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并且需要走路进入村庄,前后加起来需要两天时间方可到达。有时是车不方便,有时是自己走累了不能一天回到家里。这些年来,每一次从家里来或从学校回家我都是要经历两天的。这次虽然是母系病危,也不得不花上两天的时间才能回到家。运气不好,没能赶到车。我的心焦急如靡,犹如这闷热的夏日,好似暴风雨就要来临,令人汗流浃背,无所适从,万般无奈。担心是一回事,紧张又是一回事,疼痛则是一直延续着。窗外的风景再美如画廊,也无心观赏,只觉得眼前是满天星斗的夜晚,希望渺茫,茫然无措。

母亲已年过花甲,仍要劳苦劳累方得食物供养自己,双亲的苦与累是村庄最质朴和艰辛的注解。虽有几个子女,但都远离在外,稍微靠近的大哥,却是一个游手好闲、不懂得争气的“傻孩子”,令双亲欲哭无泪。但再怎么样,毕竟都还是自己的孩子。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自己不聪明,是任何人都帮忙不了的,注定一生庸庸碌碌。我大哥亦是。

其实大哥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最令双亲头疼的,大哥做事冲动草率,干活懒惰,生活虚荣、浮躁而缺乏能力,所以近三十年来一直都穷困燎倒,度日艰难。

我一直都持着这样一个观点:我认为聪明就是智慧,这是上天赋予的,是天生的,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但一个人一定要勤奋,要积极向上,哪怕能力再小,也还是能够过上一般平凡生活的。当然可能会有人反驳说:智慧是知识的积累,是从学习中得来的。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智慧是天生的,而知识是技能,不能等同。智慧是学不来的,知识是可以通过学习和社会实践积累起来的。我的大哥显然是不具备太高的智慧天赋的,这本来也没什么,我们无法去改变。可是却非常懒惰,不愿去勤劳、吃苦,跟着时代的浮躁和虚荣一起膨胀,这就令人有些怨恨了。因为虚荣和浮躁得起的人是需要强大能力支撑的。如果你缺乏能力,最好还是规规纪纪质朴一些的好。不然,你的生活就会太离谱,不成样子,被人耻笑。

我的父亲是方圆百里闻名的鲁班之徒,年轻时曾造过百余个吊脚楼。对于村庄来说,一家近十口人能有一个吊脚楼遮风挡雨是一生中最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而父亲是吊脚楼的着名缔造者,倍受父老乡亲爱戴和尊敬。也因此而对大哥的不作为、不争气恨之切切,却又难以开导,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几年渐渐地变得沉默了,与大哥的来往也渐次减少。而其他子女又都生活在外,就连病重也难以找到子女回来。

上次回家没有买什么东西给双亲。双亲一生劳累,苦难不堪,抚儿养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自己却依然要靠双手吃饭生活。想来就让我生发万般的愧疚。因此这次无论自己生活怎样艰难也都要为双亲买几件衣服回家。在我的印象中,双亲是很难买上新衣服的,都是补来补去地穿。

坐火车很拥挤,上车和下车都是挤来挤去的。说来也怪,临近村庄的这个小镇上的火车站就那么地树起一块牌子,连个站台也没有。在短短的三分钟停车时间里还得急急忙忙地挤出门外,纵身一跳。然而下面是硕大的沙石堆,要是年轻人还好说,碰到老人、小孩、妇女的就要为难了。每一次都会听到埋怨的叹气声。但又能怎样呢?谁叫小镇落后,村庄贫穷呢?

从这个村庄,这个小镇走出去的我,每置此境都有万般的无奈和无尽的感慨。

下火车,还得爬山。村庄隐没在群山深处,悬在半山腰上,进村的路都是逶迤的羊肠小道。对于长期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们来说,不会太困难,要是城镇人过去,是会有一些后怕和惊吓的。好在我是村庄里土生土长的农民儿子,就算再苦再累,也是能够攀爬过去的。

一路上都在爬山,而且很陡,这么热的天气,汗水化为小溪在周身流淌。这还不要紧,可是再加上山路两边是青翠茂盛的草丛盖过我低矮的身躯,就有些为难了。我用双手去拔开草丛,勉强看见一条小路的印迹,没头没脸地朝前走。可是没走多远,我的双手和脸颊就被草刺划破了一道道血痕。

看看村庄的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荒凉和寂寞,在此生活的人们已经很少,至多也就剩那么一些老人和小孩。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那必定是智能低下或懒惰的人们。比如我那令双亲头疼不已的大哥。

翻过几个山,淌过几条河,终于还是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村庄,全身被汗水浸湿透顶,如落水的鸡,没一处是干的。可奇怪的是,我却一点也没有那种魂迁梦萦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平静,或许我当初离开时也是这样的吧!我实在记不清了,你看,我这脑袋瓜就是坏,没用!

我的回来令双亲很是高兴,可是我却满怀辛酸和难过。这种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法用我这浅浅的笔墨表达清楚。父亲头发发白,脸颊皱纹深厚,双手老茧。裤管向上挽起,露出一双犁痕斑斑的脚,鞋子是多年不换的轮胎胶鞋,衣服漏洞百出,破不堪睹,身体矮小,清瘦如柴,脊背弯得更加厉害了。记得前几年,父亲还是比我高出许多,可现在矮我大半节。这并非我长高,而是父亲老了,缩矮了。我的身高和前几年还是一样,而父亲是不会去注意和观察这些的。父亲年年月月只关注他的田地上的庄稼,因为那在父亲眼里是生存之根本。想想看,其实很多农民都和父亲一样是很容易满足,并没有太大的贪婪和野心。我想一个整天面对田地庄稼的人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看到了淳朴的自然,生命的成长,生活安静而平和。然而他又是苦痛的,因为生活的单调和村庄的荒凉寂寞。

幸好,我的双亲都还健在,他们可以彼此相互交流,相依为命,度过清淡而劳苦的晚年生活。

我的母亲并不比父亲好多少,母亲虽然不怎么消瘦,头发定是全白了的。因为母亲戴着头帕,我没敢肯定,但从头帕下面的发根上还是能够看到发白的发丝的。母亲脸上的皱纹好像比父亲的稍浅一些,或许是因为胖的缘故。母亲的鞋子是破了好多个洞的解放鞋,估计已买了两三年时间,上面有一些补过又破了的痕迹。

我的辛酸难过和无限的疼痛就从这些点点滴滴中蔓延开来,萦绕在我的整个生命和遍野的村庄。一时间内心窒息,村庄静如死寂。

母亲赶忙放下手中正在清洗的衣物,父亲正准备出门去劳作。见我回来,便休息一会儿,彼此说说话。母亲要去端饭菜过来,我不饿,便阻拦母亲,母亲很是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些什么。父亲见我执意说不饿,便也叫母亲不要端上来了,等饿了再去端来。

母亲之所以说病重,是指眼睛。母亲的眼睛已疼痛了半年时间,去年寒冬的一场大雪里,母亲的眼睛不小心飞进了杂物,怎么也吹不走,就是一些很小的东西杂物。当时雪下得很大、很长,根本走不出村庄去买药或者去医院治疗,最后演变成了很严重的眼疾,整只眼睛都看不见了,还经常发作,疼痛难忍。很多时候起床来煮饭做家务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那一场史上罕见的大雪退去之后,我曾带母亲去城里医治过,捡了几百块钱的药回家。我想,有药治疗,母亲的眼睛会很快就好起来的。况且我该到了返校的时间,便离开了村庄,告别母亲,来到省城上学。

母亲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治疗过程中没有打电话给我说明治疗的效果和进展情况。我心想些许是好了吧!当时我觉得去看的那个医院的技术是挺先进的,药物也捡了很多,应该一个把月就能够痊愈的。我没打电话或写信回家是因为家里没有电话,而写信似乎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况且父亲老了看不清楚,母亲不识字。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他们会到小镇上去赶集给我打电话的,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是这么想,只顾自己的学习,把家里的一切都别在了一边。

双亲并不知道我回来是带母亲到城里去看病医治眼睛,因为母亲眼睛的疼痛发炎发作转为重病是姐姐告诉我的。双亲以为我是放假回家来度假,所以当我提出要带母亲去医治时,母亲是不肯的,心里害怕花费钱。在农村里每一分钱都是拼搏的汗水换来的,都是那么艰辛的劳作,母亲劳累了大半辈子,深知其中的不易,所以舍不得。而父亲则不语,父亲有一些迷信,相信宿命。但为了不留下遗憾和后悔,父亲还是叫我带母亲去城里医治。

母亲很喜欢我为她买的那两件衣服,高兴溢于言表。父亲则不管,一生劳作,对穿着上是不怎么讲究的。看到母亲穿上新衣服那个高兴样儿,让我在瞬间想起了儿时双亲给我买新衣服我穿上时的那快乐样子。时光过得真快,转眼间双亲已经很老了,而我尚未毕业,还没能够照顾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真是万分惭愧。

村庄很宁静,村庄的夜就更加荒凉了。老人和孩子们往往是劳累了一天吃过晚饭就早早地睡去,年轻人已没有几个,听不到人的声音。只有各种各样的鸟叫声穿梭着刺破村庄的夜晚。

夜里,我一个人坐在吊脚楼上,倾听村庄的呼吸,鸟儿的鸣叫,还有轻风的匆匆路过,溪水的潺潺流淌。村庄是质朴的,是荒凉的,是原始和贫穷的。因为交通的阻隔不便,城里的先进观念很难进入村庄的现实生活,稍有些本事能在外面混口饭吃的,大都是不愿意回村庄来。所以村庄的田地是越来越少,路是越来越荒芜,而大片大片的森林植被侵占着村庄的田地。村庄被严严实实地掩映在绿色的森林里,这在城里人看来是件充满浪漫温馨的事!可对于村庄来说,却是慢慢地面临着消亡。很多人都觉得要是这方圆百里的地方发展乡村生态旅游一定会很好的,但在村庄里的人就连温饱都很困难,又哪来这一份清闲的想法和巨大的资金投入开发呢?

往往有这种想法的人们大都是匆匆路过的人或者出去打工见多识广的青年和城里来的支教志愿者。但个个都只是说说而已,有心无力。

我坐到很晚,依然不觉有睡意,可能是因为心已不在村庄了。在一个不能令自己静心踏实的地方,一般我是睡不着觉的。村庄里的人们和着叫唤的鸟儿则早已沉沉睡去。

只有我这里还亮起一点灯光,觉得和村庄的夜晚似乎有些不怎么协调,便走过去把灯熄灭,独坐着安静地想自己的心事。

村庄四周群山如戴,森林茂盛,夜里黑沉沉的,只有那些吊脚楼的轮廓依稀可辩。当一个人满怀心事而又无法睡去的时候,心绪就会蔓延开来。

这个荒芜的村庄曾经给了我整个快乐的童年,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回想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可是为什么我连一点留念的感觉都没有呢?为何我总是想要走出村庄去过那些水深火热的生活?也许时间隔长了,距离隔远了,是会淡漠的,感情也会被抹去一些。也或许我不再向往质朴与平和,而是虚荣和浮华。

但我深深地明白我生命的根在村庄,我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随风的潮流到处漂荡,最终还是要回归的,只是那时不会再有太多的激情和幻想。

竖日黎明便早早地起床,而双亲早已起来。母亲已开始煮饭,父亲去割田埂上的草回来喂牛。一是为了不让草丛掩盖水稻压坏了稻谷,二是把草挑回家来喂牛。一举两得。

吃饭后,我和母亲收拾东西去赶车到城里医治眼睛,父亲从柜子里费了很长时间才拿出一个木盒子,估计这个盒子放得很深很严密,父亲打开后才知道有钱放在里面。村庄人不喜欢把钱存放银行里,一是收入低没几个钱,二是就算打工的亲人寄一点回来也觉得存放在银行里不方便。村庄人一般是很少买东西的,很多的日常用品基本上都是自家弄的,用不着到小镇上去购买。再说山路长,而且坡陡,不好走。父亲用来存放钱的这个盒子是长方形,里面的空间略比纸币宽大一些,用料的木质很好,是村庄山林里很坚硬的树种。父亲是一名木匠,制作起来虽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太困难。盒子漆的是红宗色的油漆,看起来很漂亮、很精致。铜锁很小,却很牢固,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父亲说尝试过几次了。

父亲从盒子里取出钱来,一张一张地数,反来复去。大张的放在一边,小张的又放在一边,很仔细,很认真。我心想,要不是治病,我是绝对不会拿父亲的钱去花的。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我已是可以兼职来养活自己,勤工俭学在大学里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我也是不会去在乎的。

父亲郑重地把钱放在我手里,大张的钱要我放得深一些,要放在安全的地方。小张的是用来开车费的,放在方便取出来的地方。进而父亲又把一沓零钱给母亲带上,出门在外,总是要给一些的,以防万一。过后父亲又对我说一定要把钱放安全些,不要慌忙,做事要稳重。

我和母亲就要走了,看到母亲拿的那把伞有些坏了,而且陈旧,便问母亲还有没有别的。母亲说没有了,就用这把没关系。母亲是穿着我刚买回来的新衣服去的,但鞋子还是昨天那双漏洞百出的解放鞋。母亲说家里已经没有别的鞋子了。我也就不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心想,到了城里再给母亲买一双鞋和一把伞。

母亲虽然是在村庄里生活,但毕竟老了,走山路还是我走一步,等一步。很久,我们才来到火车站,幸好时间还早,心里踏实了不少。看着站里的人们都在等车,有的背着背包,有的挑着箩筐,有的左抱一个小孩,右抱一个小孩的。在这小镇里,一对夫妇有两个孩子是常见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少数民族。

火车伴随着巨大的鸣笛声从远而近刺耳地驶来,母亲显得有些害怕,目光有些呆滞,手脚有些抖动,我握住母亲的手一起挤上车。费了很大的力气,人太多了,而车只停三分钟。有时人还没上完,车就不许上了,关上门就走。虽然说火车是一种比较正规的交通方式,但在这个偏远而贫穷的小镇上是没有太多规则的。我们乘坐的是过路车,没有座位,就连票都是在车上补买的。母亲坐在车门过道里,我叫她站着可以看看外面,母亲说要晕车,坐着安全点,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时时看着母亲,任列车狂奔驰骋。

一路上母亲昏昏沉沉,闷热的车厢里有着难闻的味道,想要摒住呼吸,却又难以放逐心灵的呼唤,只得忍着,爱着。看样子,母亲要比我难受很多,但母亲始终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呆坐着。也许母亲在想离城还有多远,因为我看到了母亲眼神里的担忧和难受。

路过的风景很美,一条清澈见底的江水婉延流淌,两岸是翠绿的群山,低矮而优美的吊脚搂,犹如油画引人,万般感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是贫穷的,却也是富有的,是苦痛的,却也是幸福的。因为没有先进的文化观念和科技涌入小镇、村庄。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依循着古老的耕作方式,自给自足地劳作而欢乐地生活。他们的苦痛是小镇、村庄积贫积弱的生活条件,是沉重的劳作方式,他们的富有是心灵的豁达、乐观、善良、勤奋,他们的幸福是思想单纯,易于满足,没有虚荣和浮华。

这样看着,想着,不多久列车便已进站。我携母亲下车,走出站口,天空一片骄阳似火,烤着人汗流浃背,能感觉得到脚底的火热温度。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离下班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从车站过去还很远,便打算明天上午再去医院捡查医治。我有个姐姐在这座小城里打工,于是便带母亲投奔姐姐。从车站到姐姐的住地差不多要走一个多小时,我要母亲坐车过去,母亲执意不肯。原因是要晕车,不如走路,这基本上是村庄老人的特点。我要为母亲买一双鞋和一把伞,可母亲不让,我真的没有办法,不想让母亲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姐姐住的地方很小,房子很旧,是很老的城中村地方。这一片区都是外来打工者居住的集中地,也是这座小城的贫民区。但相对于小镇和村庄来说,这里显然是要好一些。不说生活条件,就说方便程度也会使得很多人欣然向往。

夏日的小城闷热至极,像火炉一样炙烤着,电风扇不停地吹,却是越来越热,因为吹出来的风本身也是热的。长期生活在村庄里的母亲很不适应,但也只好强忍着,没有办法。

晚上,我不想去住旅社,我喜欢在网吧过夜。其实这两者在这座小城里的花费是差不多的,但我习惯了在网吧过夜的生活。在省城上学时,我基本上有很多时间都是在网吧度过的。我喜欢在网吧的那种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要是住旅社,除了睡觉,就什么都没得做,就算有电视,也多是广告掩盖了影视剧,我向来是不喜欢的。

我上网包夜习惯了,都没觉得有多久天就亮了。小城处在省城的东部,亮得比省城要早一些,凭感觉是能知晓的,但愿能够准确。

姐姐早早地起来去菜市场买来面条煮给我和母亲吃,母亲在家时吃饭是能够吃很多的。但在这里只吃一点点,姐姐叫她多吃些,母亲说吃不下,可能是昨天坐车累了,昨晚都没吃晚饭。

母亲坐不得车,因为实在是要晕车,但这里离医院又确实很远,还是坐的士车去的好,没想到母亲坐的士车也要晕车。刚走下车就晕得不行,而且全身疼痛不止,欲往医院去检查,母亲却不肯,我和姐姐都没办法,总不能像拉着小孩一样拉着母亲去医院吧!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每做一件事,我们都会顺从和尊重她的意见。母亲以往在家时也经常会像这样突然病倒的,这种病很奇怪,刚才母亲还好好的,不一会就进入了沉重的病危中,令人琢磨不透,惊恐不已。但只要父亲在身边,母亲就不会有事。父亲懂得母亲这种病的医治方法。我一直都认为那是迷信,我从来都不曾相信。可是在家里目睹过几次后,还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每当母亲突然这样病倒时,父亲只要帮她做一些必要的工作,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一直都在怀疑,却又找不到破绽。或许有些传统的东西并非迷信,只是我们统一把它归结为此类了吧!母亲的眼睛以前也着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但这次着的时候,恰是父亲不在身边,才演变发展成这么严重,无法恢复。过去的那些次,只要父亲对着母亲的眼睛轻轻地吹几下,母亲的眼睛就会好的。我亲眼见到,并亲身经历无数次。我国古代里有“巫”和“术”这两样东西, “术”后来发展成现代的科学技术,而“巫”则被统称为迷信,渐渐地远离时代和人们的现实生活。我想这里面并非全都是迷信,还是会有一些良好的传统医术被错划进去的。

我和姐姐搀扶着母亲回到住处,母亲疼痛不已,似有断气的迹象,姐姐帮她揉肩锤背,而我却手足无措。除了进医院治疗,我什么办法也没有。而母亲坚决不肯去,这叫我如何是好?其实我明白母亲心里是想:这种病是属于巫的范畴,到医院去也不一定能医好,倒也会花费很多钱。我旁敲侧引地开导母亲说:钱不是问题,这里还有很多钱,够治病用的了。可母亲就是不肯去,倔强得像个孩子,可我又不能把母亲当作孩子硬拉去医院。该怎么办呢?我的天啊!

母亲的呼吸慢慢地轻微了许多,似有沉沉的睡意,呼吸的频率也开始正常,不再短促而激烈。姐姐守候母亲整整一天都没有去上班,我便去买些菜来煮饭。我想母亲的病一定是坐车才引发的,等好了以后,明天走路去医院好了。

吃过午饭,母亲从睡梦中醒来,尽管电风扇一直对着她吹,但母亲全身都浸透汗水,脸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涌出滑落。母亲说疼痛轻微了一些,再睡会儿就会好的。母亲没有吃饭,只我和姐姐俩吃。天气异常的闷热,而我的心却冷到了极致,无语言说,只得沉默,姐姐也是,担心之色溢于脸上。

看到母亲好了些,姐姐又在身边照顾,我也就放心了不少。三哥叫我为他找一些家具和装饰类的书籍或样本。而这种冷门的书是很难在一般的书店里买到的,我在省城逛了很多家时尚书店都找寻不到,也没时间再去寻找,只得匆忙回家来。记得在县城上高中时,我曾在县新华书店里看到过这些关于家具、装饰等冷门的书籍,于是我趁着现在有时间,便走出姐姐的住处满城去寻找新华书店。本来可以打的去的,但我觉得时间充足,而且对这座小城不熟,何不借此机会随便逛逛、熟悉一下这座小城?运气还真不错,不到一个小时便让我撞上了新华书店。但遗憾的是新华书店正在装修,门是锁着的,不能进去。看来要在这座小城里买到这些书是有些困难的了。但我并不死心,还是幻想着奇迹的发生。于是在东游西逛的溜达中又看见了一个大型的图书市场,便走进去浏览开来。果然上天不负有心人,在这里找到了这些书籍,只是太贵。因为是图形类书籍,彩色印刷,纸张很好,价格当然也就昂贵。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咬牙买下。

走出书店,已临近傍晚。火红的霞光倒映在江河之上,泛着火焰一样的粼光,层层远去,甚是美丽。下河游泳的市民更是热闹不已,欢声笑语。可我的内心却生发出无比的凄凉和孤独。眼前的这些都不属于我,我的幸福和欢乐永远悬挂在幻想的远方,换得我不停的去追逐,风雨兼程。

我买菜回到姐姐住处,母亲已起床和姐姐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见我回来甚是高兴。姐姐已经开始煮饭,也买了些菜,见我买得有些多就开始数落我。说这些菜买多了吃不完,很快就会滥掉的,要一次买一次的才好。这些都是我没有经历过的,上学时一直都是在食堂里吃饭,哪晓得这么清楚?真没经验,我开始暗骂自己。

母亲已好得差不多了,晚饭也吃得了,这让我和姐姐都很高兴。我跟母亲说:明天走路去医院好了。母亲也欣然同意,于是全家便有了些许的笑容。

晚上我依然是去网吧过夜,和昨晚不同的是,我没玩到通霄,半夜里实在太悃,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火红的阳光已悬在遥远的群山之上,斜斜地透射过来。

回到姐姐那儿,母亲已起来洗漱完毕,姐姐也煮好了面条,就等着我回来吃。走路过去,需要一个多小时,得早一些,晚了的话人会很多,排着队不怎么好,我一向都不喜欢拥挤的地方,母亲也是。

我和姐姐要搀扶母亲,母亲说不用。于是只在过斑马线的时候,姐姐才拉着母亲的手过公路。我则走在前面引路,虽然昨天母亲才走过,但一定不会记得很清楚的。

来得很早,看病的人不多,眼科室里只有零稀的几个。大多是来咨询近视眼医治的学生,还有一位是眼里灌进了沙子来治疗的。医生在看母亲的眼睛时,我和姐姐都很担忧,摒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医生看过后说母亲的眼睛是医治不好的了,时常疼痛发作、发炎需要把眼球取出走。母亲一听到要把眼球取走,就坚决不肯动手术,我和姐姐都没办法,只得由之。

我心里想,可能还会有更好的治疗办法。便对姐姐说要带母亲去外省医治,姐姐和母亲都同意,于是去买车票和晕车药。这次是坐汽车,母亲是受不了那颠筋的,一定会晕车。没想到的是那严重程度,超乎我的想像,又发生了昨天类似的重病,而且更为严重,几乎窒息断气。我不知所措,无奈又无助,一时间停止了思维。

买来车票,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便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可到处都是闷热的气流,令人难以忍受。

姐姐要去上班,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去。由于车费太贵,姐姐也不太方便,心想有我陪母亲去就可以了。坐的是空调巴士,窗子是不能打开的,没有窗口,只看到窗玻璃全封闭。坐不多久,刚开出城里,母亲便头晕发作,呕吐不止。晕车药吃了也没用,幸好早已准备得有塑料口袋,要不然弄脏人家的车,是要挨骂的。大约走到半路时,母亲已全身虚弱,软成一团,没有一点力气,我扶着母亲,只感觉到她不停地颤抖,脸色苍白。母亲开始疼痛不堪,声声叫唤,一心只想回到姐姐那儿去住,再也不想去看病。我心想车费挺贵的,去一趟也不容易,便有意扶着母亲继续坐过去。但母亲真有断气的迹象,身体的疼痛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于是只好打道回府,放弃去外省医治的想法。可此时却犯难了,在这高速公路上,又没有车站,到哪儿去等车坐回姐姐那儿去呢?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母亲真的没气了,我该怎么办?眼看母亲已经严重到了极限,再也不愿坐过去了,死劲地摇头,不停地喊着要回家去。我便只好作罢,请求司机留心一下过路的车辆,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司机,帮忙找车回小城姐姐那儿去。

又行驶一段路,司机终于帮忙拦到了一辆愿意载我们返回小城的车,司机是经常跑这一线的,认识的人一定不少,只是要载我们母子,有的司机是不愿意的,怕出事不吉利。我能够理解,更是感恩不尽。返回小城的路上,我几乎是扶着母亲一路坐回去的。酷热的天气,火红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慌。一路担心,一路忐忑,但已没有时间空隙和心思来想怎么办?事后才知道问题的严重和内心的恐惧与无奈。

搀扶带拖母亲回到姐姐住处,打电话喊姐姐回来开门。母亲躺在床上几次欲睡去不醒,听不到呼吸的可能,我和姐姐只得干着急,母亲坚决不肯去医院,我又不懂医,不懂药,我能怎么办?要是拉着母亲去医院,她就会坐在地上,任你怎样拖拉,她都是死不肯去的。我的内心冰冷到了极顶。我心想,姐姐一定也是这样的。

现在我想不迷信都不行,我只好把希望寄托于上天,保佑母亲能够好起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人在无助和苦难的时候是很容易迷信的,特别期待和幻想奇迹的出现。

或许是上天对我的可怜,对我的恩赐,没有让我过早地失去母亲。也或许是母亲坚强的意志,强大的毅力,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我们,终于在激烈的斗争中战胜鬼魂病魔醒了过来。

母亲没有吃饭,但身体已经好了一些。便带母亲到就近的小医院去“打点滴”。首先母亲不肯,可身体实在太弱,哀求很久才勉强肯去。我本打算带母亲去做一个全身检查,但她又不肯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管我怎样开导和劝说,母亲就是不肯。

母亲现在哪儿也不肯再去,就准备这么忍着受着,觉得回家去安全点,也轻松一些。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村庄里,不想去麻烦子女或其他人。我的疼痛又开始蔓延,却万般无奈,无法根治。

到了晚上,我才有时间来想白天里发生的那一幕。要是母亲在半路上逝去的话,我到底该怎么办?身上的钱并不多,全放在银行卡里,而这里是高速公路,荒郊野岭的,到哪儿去取钱拦车呢?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害怕不已。也不知道该怎样向家里人交待。其他人一定会说:要是不去城里治疗,至少在村庄里只是眼睛疼痛,不至于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的压力和责任是很大的,但我并不后悔,我愿意承受一切的指责与蔓骂。只是有着万般的遗憾和无奈,没有能力医好母亲的病,让母亲受苦受累一辈子,现在还要忍受疼痛生活。我内心的痛苦和母亲一样,是没有人能够体会和感知的,只能默默地承受。心里时时感觉像是有千山万水一样向着自己弱小的身躯赴过来,而我注定脱逃不了它的重压。于是,生命开始走到绝望的边缘。

既然母亲不肯再去医治,不论是眼睛,还是其它的病痛。也就只好带她回村庄去,度过最后的时光,任天由命吧!

三哥打来电话说明天要过来看望母亲,我们便只好等三哥来了再回家。三哥携儿带女在外打工谋生,在离这座小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做木工,平时也做一些家具和室内装饰。手艺倒是得到父亲的真传,颇受客户的青睐和赞誉。只是一家人口众多,家庭生活并不宽裕,时常都是拮据着过日子,显得已苍老很多。这本来倒不要紧,令人惆怅的是运气还不好,去年寒冬的一场大雪里,三哥依然在外工作,期间在挑木材时摔断了手臂,还没完全痊愈。现在又检查出有肾结石,很严重,已有颗粒那么大。有时候一工作起来就会触碰到,疼痛难忍,还依然要去劳作,否则就一家子挨饿。有时我在想,为什么我家人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呢?为什么我的家人每个都是那么的苦命呢?

母亲的疼痛,三哥的疼痛,我所有家人的疼痛是不是也是村庄的疼痛?任凭我怎样的呐喊、呼唤、哭诉,村庄不语,大地一片沉寂,唯有夜空微微地飘浮过一缕缕的轻风,那么的凄凉。

透过微风,我知道村庄还在,母亲还在,家人都还在,哪怕是那么疼痛不堪的夜晚,这么无助无奈的时光。

回到家里,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了四五天,这也许是父亲这辈子独处最长的时间。虽然已知道母亲的眼睛没有治好,但还是很高兴。听过所发生的事后,这次能够回到家里,就已经是不错的了。父亲一直很迷信,父亲觉得人的生死是命中注定的,没必要去花费钱。显然我是反对的,只是我的反对很微弱,我没有钱给他们医治,心里说话底气不足。

母亲的眼睛没有治好,而父亲又病了。父亲的脊背剧烈地疼痛,手拿链刀都拿不稳,一点力气也没有。疼痛起来就好像脊背里的骨头被砸空了一个洞似的。父亲是不怎么怕痛的,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父亲这么为疼痛而叫唤的。人有时候倒霉了,就会倒霉透顶,祸不单行。父亲不仅脊背疼痛,而且还时常抽筋。抽起筋来全身缩成一团,那种剧烈的疼痛,不是靠想像能够完成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父亲就这样忍着巨大的病痛。我要带父亲去城里医治,父亲一个劲地不肯。父亲相信命中注定,相信迷信中的“人生八字”。我的经验和能力都不及父亲,我没办法说服他。我有的只是相信科学,相信医学。可我没有能力挣钱,没有经验治疗。父亲受到爷爷的真传懂得一些草药。可也觉得脊背上的疼痛是来自骨头里的,只能打针,用药物擦揉或喝进去都是医治不好的。于是趁着赶集天去小镇上的医疗点打了几块钱一针的两针,其它再没买什么药物。其实父亲去赶集是为了买肉和水果给我吃。可我哪有心情忍心去吃呢?我的天啊!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一连好几天劝导父亲去城里医治,因为这病很严重,很疼痛难忍,随时都会危急生命。我不想我还未毕业,还没来得及报答父母的恩情,他们就已离我而去。我是多么地希望和他们多生活一段时光,让他们安康幸福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晚年光阴啊!可我劝说不动,没有能力挣钱。我欲辍学去挣钱医治,但又觉得这将会是双亲最为疼痛的事,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读毕业,就最后一年,我是多么地希望快些毕业啊!

告别双亲,告别村庄,告别小镇,透过隆隆的火车铁轨声,我听到了村庄的疼痛,满眶的热泪涌流不止,化作一条条晶莹洁白的小溪,响彻在大山深处,无休无止。

村庄散文5:村庄的云朵

文/左中美(彝族)

在村庄里,更多的时候,人们看到的都是一朵云起,却没有时间一直看到一朵云飘向何方。人们总是忙着低头劳作或是赶路,没有时间跟踪一朵云的去向。

我奶奶有时候在院子里手搭凉棚看天上的云,她其实不是为了看云,而是在看天气。在这村庄的大地上生活了一辈子,奶奶早已把自己活成了这大地上自然万物中的一分子。年迈的她整日在家里做事,白天以太阳的光影掌握时间,夜晚以鸡鸣的次数掌握更辰;年后天暖起来,她就在篱下种瓜;晨起天气晴朗,天蓝云白,她就在院里晒东西。

那些要磨的豆子,要舂碾的谷子,都要先在太阳下晒干晒透。夏天雨后从山上拾来的木耳和菌子要在太阳下晒干才是最好。仲夏,地里的四季豆熟了,新鲜的豆子一时吃不完,奶奶把豆子撕了筋掰成段晒干。秋收后,太多的老南瓜一时吃不完,奶奶也把那些瓜切成片晒干。来年春荒没菜的时候,这些豆干和南瓜干正好拿来下锅。年前做腌菜、做豆腐酱,菜、辣椒面和豆腐果都要晾晒。过年吃的糯米面舂好后,要在太阳下透晒,晒到松松软软,装袋后才不会变坏。冬春青白菜茂盛的时节,奶奶把菜地里多的菜割回来,洗净焯水后,一棵一棵晾挂在铁线上晒干,做成干板菜,等到菜荒时,把这菜泡醒后切煮在老豆米汤里,一家人都喜欢吃。过完年,地里的红花开始采收,一天一天采来的红花,要倒在大簸箕里,在太阳下晒干。凡此种种涉及晾晒,我奶奶都要看天,看天上的云,看那云里是否有雨意,且凭着那云的动向,猜测这一天的风向。冬春时节多风,而糯米面、辣椒面、红花这些轻软的东西都怕风,晾晒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一旦察觉到有风,就要赶紧端回屋里。

有大把时间看云的人是我。年后,秧田撒下稻种,母亲就要派我去守秧田赶鸟雀。我家的稻田离家有好几里远,我们那一坝田上一共只有三户人家,另外两户人家都只在田头上立一个稻草人,我母亲却一定要我去赶鸟雀。我捡来木棒、树枝,在塘口上搭一个小窝棚,除了赶鸟雀不让它们靠近,就是躺在窝棚里看窝棚外远处的天空,看天空上面“走”过的云。那些云,有时候是一大团被缓缓推着走动的棉花堆子;有时候是人,大人牵着小孩子;有时候是猴子、是狗,是牛马或者游动的鱼;又有时候是沉默的老人。这些不同样子的云,它们缓缓地移动着,从东边出来,走到西边,又或者从西边过来,走向东边。我看着那些云,在心里给它们编出各种各样我能想到的故事。

夏天的云则不像春天的云那样悠闲。人们常说,夏日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时才见天那边来了一团白云,天地间一片阳光灿烂。忽地,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猛风,那白云像被催赶着匆匆过去,远处天边就过来了两大团乌云,被风追着,急急地往这边赶。那云团就像滚雪球,一路被赶着,一路变宽变厚,未及来到村庄正中那棵大青树的头上,随着两声惊天炸雷,大点大点的雨点子已然迫不及待地砸下来了,噼哩啪啦砸在屋瓦上,又噗噗地在村路上的泥土间砸出无数小窝子,空气中立时弥漫开了这村庄特有的带着牛屎马粪味的泥土腥气。在地里劳作的人们,还来不及跑到最近的庄房去避雨,已被浇得一身透湿。山箐间,村路上,雨水很快汇流成小溪,四处流淌。

多数时候,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比如,在家的人们在察觉到乌云过来时,用最快的速度收起院心里摊晒着的各种东西,收起篱笆上或是铁线上晾晒着的下个街天赶集要穿的衣服和鞋子,再抢两抱干柴到灶房里,雨便下来了。紧抢着再给院子里罩着母鸡和小鸡雏的鸡罩篮盖一块塑料布,赶回到屋檐下,檐口的第一线滴水已下到地上,之后,很快织成了一道细密的帘子。看着这雨,人们拿出半盆四季豆在檐下撕着,撕完豆子,烧火做饭。未及晚饭烧好,听得外面屋檐的滴水声渐低渐慢,出来一看,雨已然收住,像被哄好了的孩子。天重新放晴,院子的上方,雨洗过的天空一片清朗明净。鸟儿们重新飞了出来,在牛圈或是围墙的瓦檐上扑抖着身上的雨水。

雨有时候在夜里前来,熟睡中的人们看不见带来雨水的云朵。天亮出门,只见一夜雨水浸润后的大地,一片湿润蓬勃,草叶和树叶上挂满水珠,地里的包谷和豆子抽出动人的花穗。在夏天的深处,在不断前来的雨水里,大地一天天变得饱满、盈润,就要向人们捧出又一轮的收成。

秋天晴朗的傍晚,天空中常常会出现像一群绵羊那样的云,人们把这云叫做天女牧羊。出现这样的云时,那便预兆着来日睛好,尤其是秋收时节出现这样的云,来日便是收割、晾晒的好时机。天亮起来,人们早早背着篮子,拿上镰刀、绳子,走向成熟清香的大地,去收割那整整一季的汗水。

进入十月之后,雨水渐渐收住。天空重新变得晴朗,云朵重新变成一团一团慵懒的棉花白,从村庄的西面,闲闲地溜达到东面,或者从我们的村庄,溜达到对面的村庄。村庄和大地一片安宁。

村庄散文6:渐渐消失的村庄

文/穆晓禾

生活了40年的村子,转眼就要消失。转眼,村民们将搬进高楼的新房里,与过去告别,与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农耕生活告别。只有我,只有喜欢怀旧的人,拥有依依惜别的悼念——,那里有我无法割舍的记忆。

徐固寨,一个以姓氏命名的村庄,却没有一户徐氏人家。不知从什么时候,从哪一朝哪一代,徐氏家族绝户了。村子没有村史,没有着文立碑,没有一个传说下来的故事。作为徐固寨的一个村民,我不知道从哪一个方向去追溯,那在很多年前就消失的徐姓家谱。

写在纸上的是可背诵的《三字经》和《百家姓》,以及墙上年年更换的标语,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不过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什么,看什么,不再是电视一种传媒途径,那些每年外出务工的村民,会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消息。

这些消息,汇聚在春节前后。春节前,村民们陆陆续续地从远方归来;春节后,他们又陆陆续续地离开村庄,像一枚种子一样,随着风的方向,飘落在中国的某一个角落里,生根发芽,然后等待收获。这些消息,让徐固寨变成了一口水缸,一会儿满了,一会儿又空了。

悬空了的村庄,就只剩下了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守着家门,守着田地,守着蓝天和白云。他们再已牵不住牛马,握不住犁铧,扛不动大包小包的麦子玉米和棉花。农忙的田间光景,是那些雇来的机器,在马达声里播种和收割。没有劳力的村庄,让他们放下了镰刀和斧头。

生了锈的不止是镰斧,石井却彻底不见了,被掩埋的是每日清晨的挑水声,村庄醒来的时辰越来越晚。代之的是自来水管,家家户户已不再去寻水,这样的日子久了,总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

何止是这些,还有村后的那一片芦苇。自从芦苇荡没有了,村庄明显少了一些鸟鸣声。如今的村庄,只有麻雀和乌鸦。原来有不知名的水鸟和印象中的天鹅,我的童年多出了无限的乐趣。沿着童年的小脚印,我追想着年少时的玩具。

弹弓,玻璃球,模,纸三角,陀螺——还有很多想不起记不起,连我也学会了忘记。童年零散的碎片,拼出的只是快乐的回忆,那缺衣短吃的岁月,是淡淡随风而去的一丝哀愁。

没有老人再讲“狼来了”的故事,中山狼消失了,复活的是灰太狼和喜羊羊。关于过去的传说,已被老辈的人带进了土里。当铁钉重重地敲打木棺的瞬间,我们与过去告别,与腐朽的野史告别,与村头的那棵百年古树告别了。

多少次夜里,我被豆爆的声音惊醒。伸手触及的地方,是一款智能手机,滑开屏,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人给我留言。那是村外的消息,犹如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月光,皎洁而纯白。走出去,还是留下来,这是困扰徐固寨村民的一个纠结。

向着幸福的方向走去,村庄在消失之后会被写进县志,只是会成为不多人梦中的一个场景。

村庄散文7:房檐水

文/马科平

雨中的村庄,朦朦胧胧,很是迷人。浓云密布,雨帘低垂,几乎看不见村庄原来的模样,原野与村庄好像已经融为一体,静谧而淡泊,安宁而素雅。黛色的青瓦,细密地排布,齐整的瓦楞,柔和而精致,雨水顺着瓦槽淅沥而下。

“房檐水,吊线线,我是我娘心尖尖。”我唱着歌谣,从木格子窗棂下爬起来,翻身下炕,到屋檐下看水。刚开始的时候,飘落的水珠,缓慢而稀少,像珠子成串。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水珠一步一步长大,晶莹又壮实。雨越下越大,屋檐上的瓦槽口,出现了无数条欢快的水柱和银链。

我注目房顶的瓦片,一尘不染的黛色,浮漾湿湿的流光,在蒙蒙的水汽里,温柔地闭目,似在遐思什么,像片片黝黑的羽毛,湿淋淋的。一缕清香从屋檐瓦缝中浸入我的鼻子,这是苔藓、瓦松的幽微气息。

水滴落地,在屋檐下的泥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圆圆的,浅浅的。小坑里的水,渐渐多了起来,如河滩的泉眼,清幽幽的,不漫不溢。房檐水轻舞飞扬,不多时,小坑就满了。满起来的水坑,相互连接,远远看去,宛如一条透明的丝带。水波的荡漾,恰似丝带舞动。

房檐水砸在水坑,水面绽放白白亮亮的水泡,又翻卷成朵朵雨花,清一色的,亮丽可人,煞是好看,它们开开谢谢,明明灭灭。没有小孩不喜欢水,何况是从天而降、蹦跳不停的水柱,这本身就是一种诱惑。

站在屋檐下,我伸出手来,迎住青瓦沟那如线的水柱飘逸而下,让水柱打在手心,有些小小的痛感,又像是痒,然后粉碎四散,变成了无数绽放的花朵,飞溅得满脸满身都是水点点,雨花花,凉丝丝,感受水的润泽和清凉,人也跟着轻快和兴奋起来。

或者,撑起大黑布伞,故意站在水柱下,任那水柱打在伞顶上,咚咚的,错落有致,只是享受伞内有声而无雨的快乐,其实不知,渗过布的纹理,伞内早已飘起毛毛细雨来,仰起脸,水雾喷拂,柔软而细密。

或者,借着兴致,不顾家人反对,挽起裤腿,赤脚冲入雨幕,与小伙伴们在泥泞的街巷疯跑,在雨水形成的一道道小水沟里放入纸船,无奈水浸雨下,纸船漂不多远,变形沉没。随即用脚踩水沟,任意改变水流的方向。有时用石头泥块堵住水沟水流,水越聚越多,像个湖泊,忽然决堤,大水哗啦啦地奔腾而下,一群土鸡吓得“嘎嘎”叫着乱飞。

被家人追回来后,我只好乖乖地呆在屋内。此时的村庄,格外宁静。房檐水的“滴答”声,此起彼落,清晰悠长。如一张古老的琴,单调而不失柔婉,不失亲切,演奏天籁之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然成为浇在我生命额头的印痕,即是长大成人,背起行囊远离,也久久拂拭不去。

村庄散文8:夏日丝瓜

文/伍中正

久居乡村,自然对村庄的一些瓜菜有所牵挂,有所念想。丝瓜也不例外。

丝瓜是村庄普通的一种瓜菜,它用藤、叶、丝瓜告诉我它的形状、气味和用途。丝瓜也是我熟悉的一个名词。这个名词,我用心打量,并用心爱着,在夏天,在其他的日子。

在我的家乡,丝瓜是家家户户必栽的藤菜,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懒婆娘不用兴菜园,一株丝瓜吃半年。这句谚语足见丝瓜结瓜多,结瓜期长。仔细算,从春天丝瓜秧苗探出头来,再到夏天打蕊开花结瓜,一直结瓜到秋天,一株丝瓜穿越了三个季节。因此,那些不愿在菜园子侍弄蔬菜的女人,只要栽上一株丝瓜,就能解决夏、秋吃菜的问题。我所在的屋场上,还真有这样的女人,平时,她们不愿在菜园子种下伏菜秋菜,倒是种上一株两株丝瓜,那些拼命结着的丝瓜,让懒女人又有了更懒的由头。

在我的眼中,往往一根木桩,一段草绳,就把丝瓜的脖颈引向了夏天。我发现,丝瓜藤生长的方向就是夏天的方向。我还发现,丝瓜藤的依附性很强。丝瓜藤最喜欢沿藤架、树木跑,它的触须只要粘着啥东西,就迅速地占领。如果没有东西依附,丝瓜藤就满地跑。那些藤上长出的丝瓜遇到蚂蚁或者青虫叮咬,便长不成气候,烂掉了。

一路行走在藤架上、树木上丝瓜藤当阳、透风,结瓜也多。那几年,我家的丝瓜藤爬到屋头一棵高大榆树上,满树的丝瓜藤散开,藤上的丝瓜结了一根又一根。如果不走近榆树,倒认不出榆树了。那些丝瓜吃不完,也没全部摘下来,到晚秋,不知不觉,树上的老丝瓜臃肿沧桑,明显地多了起来。

有时候,丝瓜藤爬上树,长出的丝瓜不好收摘。过去,我常常用一把锋利的划镰绑扎在一根长长的竹篙上。握着竹篙,找准丝瓜的瓜蒂,然后轻轻一划,丝瓜就割掉了。那些割下的丝瓜弄不好摔在地上,摔断身子,露出里面白白的瓜肉。摔伤身子的,还从里面流出丝瓜的汁液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丝瓜的眼泪?

我打小时候就喜欢看丝瓜藤开花结瓜。印象中,丝瓜花呈黄色,花朵算比较大的。我经常拿黄瓜的花跟它比。它们的花色非常相近,只是,黄瓜的花朵明显的没有丝瓜的花朵大。在丝瓜藤上,我还发现一个事实,不是每一朵花都能结瓜。有些丝瓜花是空花,不结瓜。空花开过几天,就蔫了落了。暗暗地,我替那些就那么走了一遭的空花惋惜。除了看花之外,我还经常走到丝瓜花下,特意去闻闻丝瓜花的味道。闻过很多次,闻过很多丝瓜花,倒是没有闻出特别的香味来。

我的家园里,经常就能看到丝瓜生长的场景,安静地生长,安静地度着夏天。常常是水嫩翠绿的藤叶,对夏天充满好奇。它修长、曼妙的身子,随一条草绳缠绵而去。我常看见,夏天在丝瓜上走动的身影。

暴雨是夏天的常客。一场暴雨来,整个丝瓜藤上就是一个水世界。水在花上流,水在藤上流,水在瓜上流。夏天的光阴也随之一寸寸流去。我常听见,夏天在丝瓜上说话的形态。

丝瓜藤朝前张望,又不时回首。转眼,从最初出发的藤老了,一些丝瓜就老了。再转眼,一些丝瓜就进入了秋天。

我就是那个牵挂丝瓜的人,在秋天的家园,看那些丝瓜无语走远,走远。

村庄散文9:夏夜,在村庄

文/方桂红

少了霓虹灯,即便是夏天,村庄的夜也比城市来得早。夕阳西下,屋顶上空飘散的炊烟渐趋隐退,西边最后一抹霞光与天空蔚蓝合为一体那刻,村庄开始被夜幕悄悄笼罩。

村外田野的知了开始歌唱,先是一只、两只,接着是十只、百只,最后,蝉声四起,此起彼伏,浩大声势将整个村庄掩没。

相比之下,村庄里就冷清的多。这个季节,村里年轻和壮年的劳力都外出打工,留守村庄的,除了需要照顾老小的媳妇们,就都是老人和孩子了。

村庄的夜,依然蒸腾着白天的余热。屋内各个角落,风扇吃力地旋着叶片,也只能将热的气流从这边旋到那边,它们在屋里打着滚儿,四处乱窜,就是不愿去屋外。

村庄的夜,并不寂寥,老人、孩子和妇人们依然延续着村庄经久不变的习惯,像赴一场契约已久的约会,都远离着电视,集聚室外,几人或十几人的,围坐在小晒场或街道两侧的石条上。那些被白天烈日晒得滚烫的石条,连同晒场和街道的水泥地面,早已被主人用冷水浇过,没了之前的热度。更何况,晒场弄口偶尔有风吹来,手中的蒲扇,也难排上用场。

他们围坐一起,闲聊的话题从未中止。即使是白天不多搭讪的婆媳,此时也少了隔阂,有句没句地接着话柄。他们聊家中那个在外的人电话里说的新鲜事,聊谁家的女儿在外找了对象,聊谁家的儿子考了好学校,聊天不下雨,上沟的水流不进自家稻田,聊秋季准备养殖几张纸蚕卵……“奇奇头不要紧吧?我家小强太(顽)皮了。”白天,小强用石头砸了奇奇,奇奇奶奶心疼,牵孙子去小强家理论。这会,见小强奶奶问,奇奇奶奶忙笑答:“不要紧的,都是小鬼(孩子),不识数。”说话间,那两个三、四岁孩子早已绕着他们身后追着跑。

只是,放假回家的十几岁孩子不爱掺合来这里。他们喜欢三五一群的约着,去河边,去村外公路,或坐在离大人远些的墙拐处,悄悄的,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懂的话题。

夜深,少了电视噪音,墙角边蟋蟀的低吟,将夜引到了更静的深处。对面山上的树林里,偶尔再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哭腔,夜便有了几分寂静,让人压抑。好在远处狗儿恰合时宜地狂叫,先是一只,后是一群,很体贴的将这份静默划出一道裂口来。

有月的夏夜,是村庄最美的夜。虽然村庄的人,谁都不会抬头去留意,但谁又都不会否认,银色月光下的村庄,有着一份别致的美,村庄特有的恬静与祥和,也正借着这朦胧的月色,在悄悄酝酿。

很多次,在有月的夏夜,我站在小城自家的阳台,试图感受那份恬静与祥和。然而,我发现,映在身上的光色,混合着街道路灯的影,耳边除了能听到空调压缩机启动的声响外,便是隔壁电视里足球场上的呐喊——我丝毫感受不到村庄夏夜的痕迹。

更为遗憾的是,我已很久没有在村庄享受夏夜的恬静了。我的心开始有些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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