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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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文章1:乡间匠人

文/祝宝玉

匠人,“手巧者也”,在乡间从来不乏这类人。

有一部分匠人是“兼职”的,他们主要的身份还是农民,只在农闲时节从事某一种活计,比如磨菜刀、修雨伞、补锅碗瓢勺、剃头修面等,这一部分匠人流动性很大,走村串户,但也大概只在一个乡的范围内流动。不过,还有一部分匠人在地位上要受人们尊敬多了,如木匠、泥瓦匠、铁匠、石匠、篾匠、陶匠、秤匠、灯匠、裁缝匠、弹花匠等,他们多能精通一门技艺,并凭此为生,所付出的劳动或生产的产品与大众的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恰如一种鲜活的乡下元素,他们的存在也令枯燥乏味的乡间生活有了一丝生动。

乡下人朴实,对匠人们很是尊重。临到饭时,主家会招呼在自家做工的匠人入席吃饭,虽然是平日里的饭食,但彼此也要谦让一番,对乡下人来说,来的都是客,是不分贵贱的。有一年春末,我们庄上来了一位篾匠,我的父亲便请他来我家中打制一架竹床。我们这儿生长的竹子并不是很适合做竹床,篾匠提前向我父亲说明了这些,但我父亲劝他说,尽本领做就行。那篾匠就在我家住下了。从砍竹,去枝叶,破竹,削平,编制,都是篾匠一个人完成。我有时放学后没事,便手托着下巴坐在旁边看他做活,他做得很认真,一丝不苟,那些花样繁多的工具在他手里翻腾得像表演一样,令人赏心悦目。闲时,他会跟我说话,他知道的可真多,什么狐神鬼怪,传说神话,说得像广播里评书一样,丝丝入扣,让人欲罢不能。他在我家吃住十余日,终于把竹床打制好了。父亲付了他工钱,他便背起自己的行囊和工具朝别的村子去了。十多个年头过去了,这架床还完好无损,每到炎夏时,就被父亲搬到廊亭下面,躺上去,凉丝丝的,十分惬意。

“鳞鳞十指泥,屋上无片瓦。”旧时的泥瓦匠是荒凉凄苦的。在乡下,盖新房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先请风水先生插木橛,下地基,再鸣炮开工,泥瓦匠们便照着风水先生定的走向砌砖垒墙,而这一过程中是不允许泥瓦匠们出错的,倘墙垒歪了,或出现其他的纰漏,推倒重来不说,还砸了自己的名声。重心锤定位,一线余光定出偏正,这些技能都是经过千百次抹泥砌砖而总结得来的,墙是方方正正的,房子盖成后是稳稳当当的,这便是资本,便能带来名声。

在乡间的匠人们心中,名声大于一切。杨铁匠在方圆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每天在他的匠铺周围总围着十几个人,他打的刀,锋利,不卷口;他打的犁铧,下地深,犁地轻。你要打那些不常用的东西,只要你把你的想法给他说说,或者画个草图,他保准能令你满意。这就是本领,更是能耐,是别人不服不行的。

匠人们用一生的时间只专注于一件事情,也用一辈子的时间讲述一个故事,那故事的背景是广袤的乡野,那绵远的吆喝声便是开场白。

匠人文章2:箍桶匠人

文/徐明冬

旧日乡村,天刚蒙蒙亮,村里唯一的水井旁便围了好多人,每人肩上都挑着一对木桶,依次打水,打水除了要有力气,还要有技巧,十几米的深井,上了年纪的老手把木桶放进去,右手稍微一用力,木桶便口朝下灌满了水,年轻人性子急,把井绳来回摇晃,那木桶就在水面晃荡,木桶里只进去少量的水,急得后面的人一个劲地催促。年轻人一着急,用力过猛,只听“哐当”一声,坏了,木桶散了架,长短不一的木块就在水面上飘荡。

旁边的人就笑了:“快去喊许二吧!”许二就住在水井旁边的房子里,没多会,许二便背着工具过来了,工具里有绳子,钩子等,费了好多事,才把木块,桶箍一一捞了上来。

许二是个箍桶匠,那时还是个年轻人,祖传的手艺,平时在家箍桶,修桶,有人喊了就去捞桶,当然,一年一度的淘井也是许二的活。淘井自然是没有报酬的,纯义务。井底下有钢笔,硬币等物,都是打水时从口袋里顺出来掉到井里的,这些都归许二了,别人眼红不得。

木桶自古就是家庭常用物,它用木板与竹钉围拼而成,用于盛水、洗身或盛放各种物品,也曾是最早的农业生产工具(如盛粪尿的粪桶等)、祭祀器具和战争器械之一。至今仍有许多人在作为家用物。制作它的人被称为“箍桶匠”或“箍桶师傅”,据说这一手艺相传至今已有七千多年历史了。箍桶这个行当,是多种技艺的合成体,除了要会木工,还要精通钳工,油漆工。木匠用的刨子,锯子自无需说,还要有许多特殊的工具,如外围刨,板凳刨,削刀,刮刨等必不可少的工具,另外,还要有麻丝和油腻子,油腻子是用细筛子晒过的石灰加上桐油制作而成的,作用是防漏。

制作一个木桶,需要四十多道工序,一般一对木桶从下木料,拼装,到用砂纸打磨,用麻丝,油腻子防漏,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如果遇上女儿将出嫁的人家,为制作她必备的如脚桶、马桶、果桶、茶桶(盆)、水桶等等一整套嫁妆,那就可能要整月驻户制作了。虽说赚钱不多,但也足够维持一家的生计了。

制作过程中,木桶的每一块木料都要经过严格的计算,木桶才能做得完美。许二虽然初中没读完,但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用土法结合自己学到的数学圆周率知识,手艺已经超出了父辈的制作水平,不能不提的是,使用什么样的木桶也反映了这户人家的生活水平,光是桶箍,就有铜铁之分,乡间百姓多家庭贫瘠,用铜箍的倒是极为罕见。

凭着这手出色的木桶技艺,许二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小花,让当时的年轻人一阵羡慕。改革开放以后,木桶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白铁桶,塑料桶,轻便便宜,笨重的木桶也被人们遗忘,许二靠这手艺也难以维持生活了,这些年,许二跟着建筑队做木工,走南闯北虽说赚了不少钱,但他心中对木桶的情感还是难以割舍。

这几年,许二的年龄大了,做不来剧烈的体力劳动了,称呼也从许二变成许二爷,出外打工这些年让他开阔了眼界,回到家,他又重新拾起了他的老本行。生活条件好了,人们对木材制品的需求也开始显现出来,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们,对这些木制品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前来订制脚桶、浴桶的人们多了起来,桶箍都是纯铜制作,看起来美轮美奂。更有外地的人慕名而来,把许二爷忙得是不亦乐乎,用过的人们都夸还是许二爷的这老手艺地道。

如今的许二爷,更是从他的这门技艺里找到了当年的感觉,据说,许二爷正在攒钱,留着给孙子在县城买房子呢。只是令许二爷遗憾的是,两儿子都在县城工作,再过些年,这门老手艺怕是要失传了。

匠人文章3:父亲的匠心

文/范方启

我的父亲是一个匠人,专门侍弄木头的匠人。在我的印象中,他的木匠活做得精细,上门求我父亲做木活的,通常是这个还没走,那个又来了。建房子、打家具、做生活用具,凡是与木头有关的活儿,好像都难不倒我父亲。更有意思的是,父亲居然连“枪支”也能做,并且做得跟真的一样。

还是先说说父亲做“枪支”的事情吧。最初,我以为他做的“枪支”,是为我们做的玩具,我在眼巴巴地等着父亲交给我,不料,等来的却是几个成年人,他们来到了我家,取走了“枪支”。我当时失望的心情简直没法形容。母亲告诉我,来到我家取走“枪支”的人,都是剧团唱戏的,这“枪支”也就是戏台上的道具。能做道具,为何就不能做玩具呢?我于是缠着母亲要一把小的手枪。

于是,我继续在母亲面前施展缠磨的功夫。有一天,母亲出人意料地拿出了一个乌黑发亮的小手枪,在我面前晃动着。我伸手去拿,母亲把手缩了回去,跟我讲起条件来:读书要用功,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母亲每说一样,我就会点一下头。只要拿到我心爱的小手枪,叫我干什么都行。拿到手枪后,我的天,我虽然没见过真的手枪,我想真的手枪肯定跟父亲做的一模一样。枪上的螺丝螺帽还有纹理,谁说这是木头的?当我将这支木头的小手枪带到学校,我的那些小伙伴们羡慕得要命,伸出他们的小手,不停地抚摸着。那是一个有钱买不到玩具,有玩具又没钱买的年代。一把小手枪,让我在小伙伴们面前威风凛凛的。老师看见了,也忍不住拿起来看,并且不住地点头,连连说太像了。不过,这个小手枪没多久就不翼而飞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不敢声张,内心里的疼,无法言说。

父亲在家干他没完没了的木匠活,常常会招来一些人的围观。围观的人,拿着父亲做的那些木盆木桶,还有小凳子什么的,不住地称赞着。我当时看不出父亲做的木头玩意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隔壁的长子叔是一个热心人,拿起父亲已经完工的小凳子指着给我看,同样是小凳子,长子叔手里的那凳子凳面的四周的边沿刻着花纹,凳子的四只脚也有着动物的脚的造型,看起来像猫的四只脚,但又不像,小凳子的四只脚的爪子都是朝外的。父亲那次做了四只同样的凳子,长子叔对我说,这四只凳子大小完全一致,就连重量也差不多。我不信。长子叔拿来我家的一杆秤称了起来,重量结果真的是分毫不差。那时,我对于正拿着斧头在削砍着一段树木的父亲,生出了敬佩之情。

长子叔是我家的常客,几乎每天都会到我家走走看看。有一天,他又对着我父亲新近完工的碗柜称赞不已。我是一个孩子,不懂得其中有什么讲究,而长子叔说得头头是道,并招来了许多人的围观,围观的结果自然也和长子叔一样,不住地称赞了。

真正让我领教父亲的匠心的,是我成人后他为我打的家具。一张床,雕花镂草,表示吉祥的鼠,涂上金黄的油漆,那形象真的是栩栩如生。后来我才知,这就是木雕工艺,全凭一把凿子和细得像面条一样的锯子弄出来的。一房的家具,大到衣橱,小到桌椅,无不是难得一见的工艺品。我结婚的那天,人们除掉赞叹新娘的美丽,对着我那一房的家具,人们更是丝毫不吝啬他们的溢美之词。

年老的长子叔告诉我说,你父亲在木匠这行里算是出尽了风头。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根据,我们这儿的乡是新成立的,一切都从零开始,乡政府、医院、电影院、信用社、供销社、派出所,乡里那些机关所有的房子,都是你父亲做的。那时候,他一人领着乡里乡外百十号木匠干,他是木匠行里的大头儿,没有哪个匠人这么威风过,就连乡长也敬重你父亲。你知道乡里为何这么器重你父亲?这还用说,还不是因为我父亲技艺高超吗?长子叔说,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除掉技术上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有一颗认真负责的心。他做出的东西,都成了别人的样品。前前后后的木匠,对于你父亲也就一个字:服!不服不行呀,技不如人呀。长子叔说着这些,不住地咂着嘴。

这可能就是常说的工匠精神了,其实质也就是求美求精。除非不做,要做就是精品,这就是匠心。达到这样的境界,除掉脑瓜子好使外,还得有能吃苦耐劳的精神。

匠人文章4:匠人已杳

文/沐墨

没有店面,没有牌照,只是在街边随意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个半封闭式的玻璃柜,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一些七零八碎的钟表零件,桌边一张板凳,板凳上一个戴着“海盗”式单眼显微镜的男人,动作熟练流畅,拆表、装表一气呵成。

这是我跑遍所有街道,找到的唯一一家修表铺。男人约莫五十来岁,头发泛白,稀少,粗黑的脸上纹路分明。我杵在一旁看他许久,直到他完成手中的工作。他问我:是不是修表?说着一边摘下他右眼上的显微镜。然后,他歪过头,细瞅我,那眼神里有长年专注定格下来的清亮,透彻,准确,而略带笑意的深深痕迹。

腕表表链坏了,虽然不是什么名表,但至少是一块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贵重的表,它陪我走过十几年的时光,已然成为我身上的脉动。之前跑到表店,一条链子,一口价一千,修不修自己看着办。所谓“名表修理”从来都是徒有虚名。如今商家那点心思,只把手表当奢侈品来卖,谁还会想着去修呢?曾经作为手表制造大国的中国,最终没能坚守百年传统,让中国“机芯”永远地停止在了妄动和喧嚣的消费之中。

见到这个修表匠之后,我并不担心他没能力修好。相反,方才一阵观察,令我震惊,凭他那娴熟的技术,少说也是个匠师。真是高手在人间,深藏不露啊!就怕这高手也眼高,嫌弃我这表,非名贵的不爱搭理。

不过,见他那和善的脸,心里几分怯意烟消云散。于是,把腕表递上,说:您先看看,能修吗?

他接过去,瞄了一眼,说:这表虽然不贵,做工精致,造型也美,少见了。

当时我心里想,完了,链子断裂,表扣脱损厉害,又少见,那就更无力回天了。找不到合适的零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但是,他神色镇定,拿到表没多做思考,着手就修,仿佛一个钢琴家手指碰到琴键,一触即发,落音精准。他的手指指裂,因与钢表长期厮磨而略显粗糙皲裂,但这并不影响他在那么微小的零件间游刃有余的技术。即便是一处生存的缝隙,过着日渐式微的生活,他也没有放弃这门手艺。这是一种有信仰的专注,我投以十分的敬重。

他说,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几天学, 13岁便跟着师傅学艺——钟表修理。新中国成立初期,国产钟表制造盛行,人手一表,每家每户无论贫富都有挂钟,乔迁、结婚、升学都少不了赠送钟表的礼仪,一来钟表大众化,二来惜时进步亦是大跃进时期人们的普遍心态。因此,钟表修理这个行业,那时候是很吃香的。他的日常工作是更换电池零件、清洗、去锈、组装、调试、修复。这些工作看似简单,却需要心、眼、手妙到毫巅的配合。要将完全断裂的表链、表扣、表栓衔接得天衣无缝,还要将受损的钟表齿轮轴尖磨平,在不到1毫米的平面下镀钻,钻孔,有些零件极其脆弱,用力稍过都很可能毁了全盘。而这些,对于眼前这个平凡的修表匠而言,只是小时学徒时每天要练习的基本功。时至今日,电子产品叱咤风云,智能计时工具已远远超越了原始手表的便捷、精准,钟表修理业逐渐消失在人的欲望挤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日胜一日的机械翻新。

修理一词,在现代化生活中,变得越来越奢侈,修理匠们也不再等候上门的顾客,因为几块钱修理费远不够他们生活。提高收费标准,顾客懒得去修理,修理的钱足够买一个全新的。生活穷困,时代日新月异,传统不断被冲击,但他没有放弃,无争,无怨。这一坚持,就是40年。我知道,匠人的精神往往意味着固执、缓慢、少量、劳作,甚至是生活的潦倒与酸辛,但是这些背后所隐含的是一种有信仰的人生态度,专注、技艺、对完美的追求。我在他语气里,听不到任何对时代变迁的感叹和埋怨,有的只是不沉溺于物质和科技,个性质朴平静,散发笃实、愚执的美感。

我只等了10分钟,他把修好的表递给我,只收了我10块钱。这表一修,再次回到腕上,光复如新,竟有点不敢相认。原先破损的表链,折叠扣,非常自然顺畅地扣在一起,丝毫看不出修复之后的痕迹。表盘的指针嗒嗒地转着,腕上的时间在这一刻里慢下来,似乎为了迎接这一刻,已做了漫长的准备。如此一门手艺,是心与物之间的惺惺相惜,惜时,惜缘,一种情调,即人性之美。高尔斯华绥笔下的鞋匠兄弟,香奈尔的合作伙伴,一个乡间手工织带小作坊的老太太,《红高粱》里的酿酒的农民罗汉,无一不是守心之人,他们通过自己的手艺,告诉人家自己心里的想法,我眼中的世界,我精神的诉求。世界再嘈杂不堪,也不足以动摇他们对手艺沉静的敬畏之心。也许,你要说他们守成有余,创新不足,但他们任凭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坚持下来,成人之美,不厌其倦,没有比真情实意地工作,无需索取之心的付出更为愉悦的行为。此时,我想到自己的工作,需要春风化雨,潜滋暗长,需要柔软、丰盈和坚定的心才能去做的事情。可是,我却常常是多快好省,肤浅急躁,还时时抱怨自己只是个教书匠。现在想来,实难配得上“匠”这个称谓。因为我并不具备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也没有守心如一的专注以及纯粹简单的心境。

我望着腕上光复如新的手表,再看看依旧平凡的修表匠,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角落,被时代拨弄着,却有一种坚毅、温情、缓慢、自在自尊的美质,这大概就是一颗极简的匠人之心所呈现的独特风格。临走了,我回头问他:师傅,您怎么称呼?他一脸憨笑,说:大毛。果然俗世奇人,就连名字也透露着老派、浪漫的工匠之气。

匠人文章5:旧时光里的老匠人

文/杜菲

前一阵子,夏雨连绵,雨伞和防水鞋成了必不可少的出行物品。想来会有不少突然被发现坏掉的雨伞和开裂的鞋子,对于这些旧损物件多数人会不会就顺手扔掉换作新物了呢。

一天,雨势稍减,归家途中在门前小街拐角处看到一个特别的摊位——一位修伞的老匠人被几人围着,他们个个焦急,似乎在担心下一场雨的到来,而老匠人却稳坐着,以面前的简易桌面为依托,像精心雕刻一件作品般盯着手中的伞,每一道伞骨,每一处关节,都仔细查看触摸,又像是一位老中医在望闻问切地看诊,丝毫不受周遭催促声的影响。他头发花白,背部弯曲,像是大半辈子时间的份量都压在那里,他眼角皱纹深刻,眼眸微微浑浊却有神、有力,手是那样苍老,皮肤皱缩着,血管突起着,指节处也僵硬了,却不妨碍他神奇的修复。站在不远处的我看着他,直到手中伞缘滑落的雨滴打湿了裙摆才回过神来——因着他,我忽地想起了旧时光里的那些老匠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神态、眼眸、宿命……

故乡的村落是附近十几个村庄的集市,每逢三、六、九日各路商贩都如约而至,摆卖起来,仅有的两条主街就会变得很热闹。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放学后沿街走走转转,虽口袋空空,看到未曾见过的许多新奇物件,心底也满是欢喜。记得当时最喜停留在一处摊位,踮起脚看着,常常为此忘记了要回家吃饭。那是一位金银匠人的小摊,木作的带轮子的底车,玻璃围起台面,台面大部分都摆着制作好的金银饰品,只有中间的小小面积是我眼中神奇的工作台:木材制作的凹槽,一把会喷火的小枪口,对着要重新塑形的贵金属原料进行烧制。只见一枚戒指不一会儿就化作一滴银水珠,在彩色火焰的追逐下来回滚动在凹槽里。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只有这个环节,大概是因为它对于当时的我过于炫目和神奇。彼时还曾默默许愿,等长大挣钱了一定在这里给妈妈做一枚戒指。那时长大过于遥远,而今长大过于仓促,离家求学后鲜少回家,尤其工作后,某年回去不见了那个小摊,但在巷口还见过老匠人,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听说他的手艺孩子们并不感兴趣,没有要承继的意思,他也不勉强,但总是失落的样子。再回去时,已不见老匠人,听说已离世。而今村庄的集市越来越繁华,现代化的东西将曾经的古旧一一覆盖,再不见那样的小摊,再不见那样的匠人,再不会有那样的故事……

初中时,每个学生会发一个高凳子,这凳子一坐三年,你须得在升级换班时把凳子搬来搬去,当然维修保养也得自己来。第三年时,我的凳子开始晃动了,父亲带我去到邻居老木匠家。那是个深居简出的老人,早年从外地而来,语言也与当地有所不同,就更沉默寡言。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白色的络腮胡子,眉毛也是白的,个子不高,因年事高而导致的脊背佝偻让他显得更加矮了。他随手捡起院中堆砌的废料,利落地劈出几个小木钉,钉进凳子松动的缝隙,接着用刨子刨平多余的木头,完工。全程他几乎没说一句话,活儿却干得很完美。父亲说,这老人也是个可怜人,因脾性倔强跟儿子儿媳关系不好,年岁大了力气也不及年轻人,只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他异常节俭,连睡觉用的枕头都舍不得买,用的竟是一块木头。他的儿媳到处抱怨老人抠门,我想无非是因为贫穷又无人照料罢了,谁想处处算计苦着自己。时光总能填满现实里的悲伤,岁月总能抹去平凡人的坎坷,让一切看似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老木匠最终也是去了,不会有人为他悲伤,不会有人看到他的木枕而自责内疚,只是听说老人一生节俭目的竟还是为儿子攒钱,他留下的一些积蓄让儿子儿媳感受到了所谓的幸福。

旧时光里的老故事老人物终究都会逝去,那些远去的记忆随着新旧时光的更迭也会逐渐模糊。很庆幸自己曾有过很多旧时记忆,虽并不会带来怎样的价值,却能促使我用文字记录下一些曾来过的生命,他们也曾绽放,也曾期望,相信他们并不都会失望,毕竟我记得他们完成一件工作时那充满成就感的笑容,我们怎么知道那不是他们此生的快乐所在呢。

每当经过灯光璀璨的眼镜店,我还是会想起那年长长小巷里,推着自行车,挂着竹筐,叫卖着“卖眼镜,卖花镜”的老匠人;每每鞋子开线,四处寻找修鞋摊时,还是会想起那年将我第一双运动鞋化腐朽为神奇的老鞋匠和他缝补完后的最后一剪刀;还有走街串巷磨剪刀的老匠人……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物资总缺少,衣食住行都少,一物相伴会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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