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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农家的散文1:泪光中的母亲和祖母(三)
文/马畏安
养猪是农家一项重要的副业。我家的这项副业,是母亲一人承担的。每到春天,打听到哪个村有母猪下崽了,便到那里去买小猪。因为小猪要刚刚断奶才能买,所以叫“抱奶猪”。
我家“抱奶猪”,是父亲的事:父亲懂得挑选奶猪的诀窍。要从一窝奶猪中挑出最好的,得特别注意两点,一是要看奶猪的吃相:吃母猪的奶或者见了别的食物,就没命地往前冲、挤,甚至从别的小猪背上踩过去抢着吃,这种奶猪就好,容易长膘。二是要看猪的骨架子,腿长腰身长的奶猪好,长得快,长得大。
奶猪抱回家,就都由母亲照料了。刚离开母猪到一个新环境的奶猪,不是乱钻乱窜,就是躲到哪个旮旯不出来。这就要用绳子系住,拴在桌子腿上,或者在山坡草地上钉一根木桩,拴在木桩上。等小猪长大了一些,能认识家了,才解掉绳子,早上喂它一顿,便赶到外面的草地上、山坡上、稻场边去觅食。
中午时分,猪觉得饿了,有时会回家来要吃的,可以喂一点饲料,下午再外出去觅食;天一擦黑,猪就回家,这时才着实喂一顿饱。
猪的饲料,都是母亲准备,除了每天的泔水,还有各种粗的或细的谷糠、碎米,在大铁锅里煮熟,储存在大木桶里。喂猪的时候,兜一瓢饲料,再舀一瓢泔水,倒在石质的猪槽里,猪就吭哧吭哧大口地吃。
我最不能忘怀的,是年底卖猪时的情景。
一头猪养了一年,毛重怎么也有一百多斤,可以卖了,家里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但就母亲自己来说,她落不下一分钱。
我家的猪,都是卖给一个很熟悉的屠户。每年年底,他都会到家里来,同父亲讲好价钱之后,约定日子来牵猪。
屠户来牵猪,一般都在傍晚,这时猪也回家了。母亲给猪喂些它爱吃的饲料,仿佛是最后一次招待,要送它上路了。这次喂猪同平常很不一样。平常的日子,猪要吃,就摇着尾巴围着母亲转,不时低声哼哼,好像告诉母亲,它饿了。母亲忙着做饭、烧火,不理它,它要么用长嘴拱拱母亲的鞋,要么用肚子往母亲腿上蹭,都表示它要吃。母亲忙这忙那,嫌它碍事,有时拍他一巴掌,有时用脚拨它一下,它叫唤一声、躲开一点。过一会儿,又到母亲身边蹭,哼哼地低声叫唤。
可喂猪“上路”的这次,母亲总是在旁边看着它吃,一会儿往槽里添点泔水,一会儿加一瓢熟饲料,或者往槽里撒一把细糠。
等猪吃饱了,屠户便拿一根粗麻绳,套在猪胳肢窝上,打一个越扽越紧的活结,要把猪牵走了。
屠户拽绳子,猪挣扎着不肯走,嗷嗷地叫唤,等拽出了大门,猪叫得越发厉害。
好像是最后诀别的时刻到了。母亲便“嗻儿——嗻儿啊”地唤猪。也许在母亲看来,猪的肉身是卖了,要被牵走了,但猪的精气,猪在我家相傍一年的情分,是不能卖掉、也是卖不掉的,一定要召唤回来,永久留在家里。
猪听见母亲“嗻儿——嗻儿啊”熟悉的唤声,便发疯似地冲着吼着往回跑,屠户只得使出浑身力气拽着走,猪的四蹄硬是死死地撑在地上不动,最后几乎是被拖着走了,地上划出四条明显的印痕。
猪还是一路尖叫,到了水塘岸上,还叫;到了田埂上,还叫;只是越走越远,叫唤声也越来越小,等绕过了小山坡,叫声才逐渐消失,听不见了。
猪被牵走了,母亲坐在家里,一声不响。天黑了,母亲才默默地做晚饭;吃完晚饭,母亲又默默地收拾碗筷;然后默默地拾掇拾掇,洗一洗;最后,默默地上床睡觉了——比平时要早得多。
按惯例,屠户牵走猪的第二天一早,就杀了卖肉,父亲也按惯例在那天早晨去肉铺,拿回一些猪内脏、猪血,以及两三斤猪肉。晚上,全家可以犒劳一下自己,多做几个菜和汤。可就在这一天,这顿晚饭,对这些菜和汤,母亲是从来不吃的,连尝都不尝,一口汤也不喝。
关于农家的散文2:最是平常油菜花
文/风过无痕
油菜花,是农家的最爱。油菜花的一生,给予了人们无穷无尽的盼望和收获。
在她年少的时候,是那翠绿的菜苋。菜苋,是春季里人们最期盼的蔬菜了,虽然只有十天左右的拥有,却让人能怀念整整一年。怀念,不仅仅因为菜苋上市的短暂,还因她与众不同的美味,无须什么调料,只需油中简单的一炒,便是最清清爽爽的春日佳肴。虽经油锅的历炼,菜苋却不会象其它蔬菜一样蔫头搭脑,完全没了当时的原形,她躺在盘子里,一根根嫩嫩的花莛子,青翠挺拔,充满了少年壮志的豪情和志气,充满了年轻气盛的倔强和冲劲,而莛子的周围,还紧拥着一簇簇小小的花粒,那简直象极了一幅画,田园春色,尽在画中。轻轻的夹起一根,滑嫩、爽口,还有淡淡的花的清香,真是色、香、味俱全。短短的十几天,每天在菜园里逗留片刻,每天轻轻地掐下一篮菜苋——那生活,也象菜苋一样,水灵、嫩绿。
十几天过去,那小小的花粒,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迫不及待地要开出花来。农家都很会过日子,此时来不及吃完的菜苋,乘还没变老的时候,被全部摘下、晒干、收藏。等到那一天想念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水一泡,包一顿鲜美的菜干鲜肉馄饨,那春天的味道,仍会留在唇齿间。
在她青春的时候,是那蓬勃的菜花了。我常常想,如果没有菜花,那乡村的春天,该是如何的寂寞,如何的单调。桃花虽美,花却娇弱,春风几阵,花尽飘落,而梨花,又太过苍白,让人一眼看过,便留无限忧伤。只有那菜花,随遇而安,洋洋洒洒,汹涌热烈,在家前、屋后、沟畔、坡底、河边、岸侧,开成一片金黄的海洋,开成一个豪情万丈的春天。那花,艳丽夺目,那香,浓郁淳厚。多少人,因为油菜花,对春天充满了向往和期待,多少人,因为油菜花,对生命充满了感恩和热爱!这时候,还有那一群群放蜂人,守在田头,守在菜花深处,在蜂飞蝶舞中,收获一箱箱又甜又香的菜花蜜!
拼尽全部的力量,恣意地开了整整一个春天,菜花进入了结籽的季节,那是菜花成熟的中年。细细长长的菜籽荚,饱满、结实。随着初夏的来临,菜籽荚由碧翠变成了枯黄。这时候的乡村田园,在五月熏风的吹拂下,到处是温暖的油菜籽的芳香。
油菜花完成了她一生的使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被推进了油坊或油厂,成为家家户户每天生活无法离开的油盐酱醋之首。在“百油齐放”的今天,绿色和醇香的菜籽油,仍是人们的最爱。
油菜花的一生,是竭尽全力付出的一生,油菜花的一生,就象我们父母的一生。
关于农家的散文3:农家日子
文/失魂斋主人李季
春晨
最先起床的是村头大柳树上的喜鹊,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喊着“大哥大嫂起”,依次飞过每家门前高大的树木,家家的木板门就“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男人们扛着锄头,踩着发潮的土路,来到田里,为刚发芽的庄稼松土。女人们拔掉鸡圈的竹篱门,身着大红袍子的公鸡率先冲了出来,随后是芦花母鸡“咯咯”地叫着,扑扇着翅膀,跟着公鸡一起来到院外的垃圾堆上,翻找虫子。压阵的是矜持的麻点鸭,它们迈着绅士的步伐,一拽一拽地走出院子,走下塘埂,漂进了清澈的春水里。池塘边,姑娘们哼着歌谣,洗着衣服。有个姑娘想着夜里奇怪的梦,愣了神,直到有小鱼来依偎她温暖的手指,才把她碰触醒。
女人们开始做饭的时候,孩子们醒来了。他们揉着眼、伸着懒腰,缓缓地找到扫帚,开始慢慢打扫屋内、院子的卫生。
村子上空的炊烟散尽了,男人们从地里返回,在池塘边洗完手,回到院子,坐在摆好饭菜的小木桌旁,默默端起炒米饭。鸡们围拢到桌下,欢快地蹭着人们的腿。被蹭烦的孩子,猛地踢了一脚,受伤的鸡“咯”地一声惊叫,张开翅膀,跑远了。女人骂了孩子一句,孩子嘟噜一声,继续埋头吃饭。跑远的鸡,到底受不了饭菜的诱惑,不一会儿又踱了过来。
檐下的燕子衔回第一口春泥时,太阳升起来了。姑娘、小伙们挑着萝卜、白菜,说笑着走出村子。孩子们背着花书包,打闹着跑向村头。路边不知名的野花,被惊醒了,纷纷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生机勃勃的孩子和村落。
温煦的阳光,照着院内绳上滴水的粗布衣衫,照着塘边轻拂水面的嫩绿柳条,照着塘埂外猩红的桑叶,照着田间勤劳的人们。
村外,流过千年的河水,依旧在无声地流淌;唱过千年的民谣,依旧在平静的河面上飘荡。
夏夜
最先亮起的是西天的那颗大星。等孩子们从池塘里抬来水,洒凉院子时,满天的星辰都开始眨起了眼睛。
飞累的蝙蝠回到房檐下睡觉去了,稻田里青蛙的演唱会才刚刚开始。
孩子们七手八脚抬出竹床,和男人一起横七竖八地躺到上面,女人坐在旁边的小竹椅上,摇着蒲扇为孩子们驱赶蚊子,偶尔指指天上的星河,为孩子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更多的时候,是男人在讲鬼故事。
不善言谈的男人们,却都善于讲鬼故事---鬼打墙、鬼剃头、钟馗捉鬼,只讲得孩子们吓得抱着一团,觉得院子里的草垛、树木都变了面目、作势欲扑过来,还心惊胆颤地没有听够。
萤火虫适时地飞来了,孩子们翻下床,拍着小手,一边跳,一边叫着“鸡蛋壳,鸭蛋壳,火明虫子来抱窝”,萤火虫就冲着孩子的热情飞来了。孩子们用双手拢着这小小的火苗,把它们放进蚊帐里,自己也躺了进去。萤火虫于是照亮了一个又一个天真的仲夏夜之梦。
村庄沉睡了,池塘边的柳树上,几只蝉正在蜕壳。树头上的知了,说了一句梦话,又沉入了梦乡。地里的庄稼正在疯长,昨晚的一个黄瓜孙子,明晨就是黄瓜儿子了。那些豆角花、南瓜花,一夜之间,就成全了爱情。地头的两只蚂蚱也经历了成家到生子的过程。
不知名的夏虫已经咛哝了千年,小小的村庄也仿佛沉睡了千年。千年的星光流转,千年也只是一个瞬间。
秋午
第一片黄叶开始飘落的时候,村庄进入了收获季节。午饭,是轮换着回去吃的,收割一直没有停。
黄麻、芝麻收的最早,随后是水稻,然后是玉米、花生、红薯,最后是甘蔗、萝卜。
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人们或是拉着架子车、或是挑着担子,把丰收的喜悦带回自家的小院。渠埂路边,水牛们忙里偷闲吃着草尖泛黄的青草;田间地头,鸡群不知饥饱啄食着肥硕的虫子和蚂蚱。
孩子们放学后,直接到地里,取下书包,往地头随便一扔,帮着干会儿活,然后用竹筐吃力地挎着花生或萝卜回家。几只花喜鹊正偷吃院内柿子树上火红的柿子,孩子们抓起土坷垃,赶跑喜鹊,到厨房自顾自吃饱饭,然后,再去地里干活。预备铃响时,他们抓起书包,去甘蔗地里折几截甘蔗,往书包里一塞,飞快跑向学校。蚂蚱和秋虫,被他们迅疾的脚步惊吓的,纷纷跳到了草丛深处。
雁群缓缓飞过村庄,飞向了千年之外的远方。远方,天高,云淡;村外,花落,水流。
冬暮
到黄昏,雪依然没有停的迹象。池塘的冰面上,早下白了;村头柳树上的鹊巢,已满覆白雪;院门前的竹子,已被雪压弯了。
无所事事的鸡鸭们早早钻进圈里睡觉去了。几只小麻雀在院内的雪地上,蹦来蹦去,被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惊飞了。
屋内剥玉米的女人,站起身,拍拍手,开始张罗着做饭。剥黄麻的男人,依旧没有停。孩子们放下书包,风风火火地跑进跑出,找木锨、找扫帚,开始扫雪堆雪人。堆完雪人,又跑进村子里,找伙伴们打雪仗,直到家家女人高声喊叫着小名,才会一头大汗地跑回来。
有雪的黄昏格外长,油灯随之亮的晚了。
某个时刻,月亮好像钻破了云层,隐隐绰绰照亮了飞舞的雪花,落尽叶子的树木纷纷把清瘦的影子投影到雪地上。村后的墓地里,枯黄的草儿,依然把头伸出了雪外,伸向了隐隐的月光里。
下了千年的雪,流了千年的河,做了千年的梦,醒来,人在千年之外。
关于农家的散文4:屋檐下的风景
文/刘杰
金秋九月,农家的屋檐下就开始丰富多彩起来,最终形成一道温馨的风景。
首先出现在屋檐下的是金黄色的玉米棒子。玉米经济效益高,是一种好务作的庄稼,劳力多的人家一年要种五六亩甚至十来亩地。到了玉米收获的时间,农人们先是开着奔奔车到地里掰回棒棒,晚上或者下雨的日子,一家人坐在一起,用玉米的包叶两个一串两个一串,最后在屋檐下绑上几根椽子,将连好的玉米搭在椽上,任其晾干。屋檐下挂不了的呢,再在院子里的树上搭架或者干脆用藤条编一个玉米罐罐,盛放丰收的玉米。冬闲时候,有粮贩子找上门收购,或者自家要磨饲料的时候,再把玉米从椽上取下来脱粒。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玉米的金黄色就愉悦着主人的眼睛,也吸引着路人羡慕的眼光。那醉人的金黄色,明亮了农家院落,也明亮了整个村子。
那些顽皮的鸟雀乘主人忙碌的时候,总是要钻空叼食几口,就是主人看见了,也只是象征性的“嘘嘘”几声,他们才不在乎几只鸟雀的啄食呢,那么多的玉米棒子,鸟雀又能啄食多少呢。主人在一天的辛劳之后,坐在院子里喝茶歇息的时候,看着屋檐下一长溜一长溜的玉米棒子,嗅着秋风里浓郁的芬芳,一种丰收后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眯缝着的双眼里写满了惬意。
当玉米的金黄色使人们的眼睛略有倦意的时候,火红的辣椒就热热闹闹地加入到屋檐下了。不管当地产不产辣椒,作为农人,深秋时分,屋檐下挂几串辣椒是必不可少的。家里嗜辣的人多,屋檐下的辣椒串就多,就是家里人不大吃辣椒,也要在屋檐下挂几串辣椒的——不仅仅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自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红色是国人的最爱,丰收后的农家怎么能少得了呢。
金黄的玉米、火红的辣椒,把小小的农家院落装扮得生机勃勃,主人走路的步子轻盈了许多,就连那只大红冠子花外衣的雄鸡的打鸣声,似乎都比往日高亢嘹亮了。偶尔有下乡采风的摄影人,走进院子请求照相,主人就会忙不迭地招呼客人,还会热情地用农家饭菜招呼来客,感动得那些摄影人再三道谢,不住地感慨。
会过日子的女主人还会把剩余的秋菜也串起来,在挨挨挤挤的屋檐下找个空隙,把翠绿的秋菜也挂上去,虽然时下农村也不稀罕时鲜蔬菜,但是晾干的干菜在腊月里焯熟,是和馓饭的上好菜蔬,色绿而耐嚼,会令娃娃们食欲大开。这样一来,屋檐下的色彩就更丰富了,无论是谁看了,都觉着美得舒服,美得令人流连。
再后来,蒜辫子也挂在屋檐下了,屋檐下的风景就越来越迷人,越来越温馨了。
关于农家的散文5:过年
文/油画家潘雁飞
故乡的年味,伴随着农家“杀年猪”的嗷嗷叫声,在喝“腊八粥”的热气香甜中,在“送灶神”的虔诚祝福中,在办“过年货”的急促奔忙中,愈来愈浓。
“细娃儿盼过年,大人们盼种田”,这是父母在过年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对于那时的我们,过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好穿的……
黄历一翻到腊月的页面,心里美滋滋的我们,就开始盼啊,盼啊,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腊月三十这天。一大早,我们这些小娃娃还热恋着被窝,父母就翻身下了床,准备忙着过年及屋里屋外的事情。
“三十须一早,房前屋后要打扫”。父母念叨着,拿起扫帚,对故乡老屋首先来个彻头彻尾的大扫除,水泥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还有堆放在老屋房间的农具什物,也被整饬得有条有序,码放舒适。
当然,大年三十前几天,父亲为了辞旧迎新,还要搭楼梯上房盖瓦,将损坏的瓦片换掉,翻修一新;举起竹叶绑成的条扫,用旧衣服和围裙裹住头脸,清除老屋瓦檐下平时打扫不到的蜘蛛网和灰尘,俗称“打阳尘”;拿起锄头梳理檐沟,使下雨天,哗哗落下的雨水,能顺利通过,不拥堵。
早上一过,乡村过年的气氛,和我们盼望已久的年夜饭,就开始在农家屋顶冒出的袅袅炊烟中拉开了帷幕。
一生勤劳的母亲,也腰系围裙,在灶屋忙前跑后,生火煮饭。她麻利地做着年夜饭,又是炖大锅猪肉,又是鸡蛋伴面粉和肉块在另一口锅里炸滑肉,又是咚咚咚地奔向面板切蔬菜,切米豆腐,切猪肉……大铁锅内,白萝卜块与酱色海带,半遮半掩,层层叠叠地压着一半猪头、猪圆尾、猪腊肉等等,在煮沸的山泉水里翻腾着热浪,香气四溢。在我们那儿,过年炖肉,须炖猪头和猪圆尾,预示着一年到头,有头有尾,来年丰收。
屋外,隐隐约约,有鞭炮炸响的声音。紧接着,挨家挨户都放起了鞭炮,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年辛苦到头,父亲也到院坝放了鞭炮。三颗震耳欲聋的大火炮脆响之后,紧接着,父亲又放起小火炮。院坝里,一颗颗被引线串起的小鞭炮,在点燃后迅速腾空而起,随火光四处跳跃着,地面上到处是爆飞的碎纸屑。
母亲已煮好年夜饭,她方方正正切一大块猪肉,装进盘子。父亲带上它,带上香纸,吆喝我们兄弟姊妹,浩浩荡荡,随他跪到死去的爷爷奶奶等祖辈坟前敬香烧纸。过年了,父亲说,那些逝去的亲人也该让他们过个幸福年。到了坟前,父亲放好“刀头”,插上香,烧了纸,四揖四头,口中念念有词,那大意是祈求先辈们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然后,让我们也轮流跪下,说一些吉利的话。这样,才能回家,大家坐到摆满美味佳肴的餐桌旁,吃一年到头最丰盛的午餐。
席桌上,父亲自然是要喝酒的,母亲也拿起酒杯喝几口。我们只顾夹菜和往嘴里刨饭,吃得满嘴流油。等一家人酒足饭饱放下碗筷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开始嚷着让父母换穿新衣裤、新鞋子,跑去外面呼朋引伴,到邻居家相互窜门。或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跳房”、“踢毽子”、“打国”、“丢手帕”,等等。玩累了,就爬到桌旁,小手拄下巴,看大人们四个人一起玩打牌“升级”。那时,大家都穷,没赌博的概念,输了的就撕一根根废纸条,自己贴到脸上;输一次,贴一根,俗称“粑胡子”,直到有输家小丑般地贴得满脸都是“胡子”。随后,赢家用火柴点着,在别人的捧腹大笑声中,让输家出尽洋相。
父亲总是忙碌。吃了年饭,他便从柴屋抱来年前在自家柴山砍挖的大树疙篼,架在火儿坑上,划亮火柴,点燃压到树疙篼下面的干楂叶(即干树叶)、干齐股草(即干稻草)等引火柴草。不一会儿,熊熊烈火从火儿坑里窜出,哔啵炸响,引燃上面的树疙篼,将火儿坑照得通红。
等火儿坑的柴火烧得更加明亮时,父亲就提来水里盛满海带和猪脚蹄的铁罐子(我们那儿叫顶罐),挂到火儿坑上空的铁钩里,吊起罐子炖猪脚。
除夕的火,元宵的灯。到了晚上,父母点燃煤油灯,我们一家人开始围坐在火儿坑旁,一边闻着罐子里炖猪脚和海带的油香味,一边掐剥着父母端来的、放到筛子平时舍不得吃的瓜米(即南瓜籽)向司葵(即向日葵)黑桃等,还一边听父母唠唠叨叨向我们讲述一年的奋斗史,及家长里短。
除夕夜,昏黄的煤油灯光,火儿坑树疙篼“哔哔啵啵”窜出的火苗,红红地映照着每个人的脸,温暖着每个人的心,仿佛在向我们全家送达喜庆和祝福。红彤彤的火苗红彤彤的脸,红彤彤的日子红彤彤的年。这样,一直守岁到半夜过后,瞌睡迷迷地听父亲放了鞭炮,烧完子时香,才允许我们这些小屁孩儿爬上床睡觉。
后来全村通电,家里买了台黑白电视机,能收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那已是后来我外出读书的事情了。
通电后,我们村社有富裕人家买了第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离我家不远。放学回家,听母亲说,她也跑去看稀奇,挤了满满的一屋子人,这让那户有钱人家骄傲和自豪了好一阵子,逢人便夸自己有能耐。去得久了,人多得挤不下,别人不悦。母亲便没有再去,对正要到镇上赶集的父亲说,咱家也买一台吧。
自从我家有了电视机,周围邻里窜门的亦多了起来,看上几个小时的电视还不想走开。自从我家有了电视机,过年守岁的时候,家里又多了个守岁的节目,能在家中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父母依然早早地起了床,母亲在灶前忙着合(煮)汤圆。迷信的父亲则扯大嗓门,在院子叫嚷什么“人熊老虎猪八戒”,什么“搭(摔)死鬼饿死鬼吊死鬼淹死鬼”,“不记不记,百事大吉”等等。父亲也要我们起床这样吼,说这是“防快”,意即一年四季平平安安,说错的话,做错的事,都不会被天老爷计较和“勾布子(即打勾索命)”。父亲还说,初一是不能动土的,不能乱说不吉利的话,不能乱做不吉利的事,初一就象征着这一年的运气,所以一切应安份守己为好。
吃了汤圆,我们随大人继续相互窜门玩耍,继续到死去的亲人坟前点香烧纸放鞭炮,继续弄好吃的,继续听大人们摆谈农门阵,讲他们怎么也讲不完的那些“陈芝麻,烂豆子”的故事……
过了初一,我们又随大人走亲戚,挂着包,亦或背上背篼,每家每户大概三把面、一瓶或两瓶白酒。我最爱去的地方,莫过于去到相隔二十多里路程,达川区虎让乡街道旁桥沟村的外婆家。
外婆一家家境殷实,膝下两个舅舅聪明能干,分家后把各自的家庭经营得头头是道,他们孝敬外公外婆,两兄弟两夫妻两妯娌从没红着脸说话,这让周围的人津津乐道,羡慕不已。
母亲是两个舅舅唯一健在的亲姐妹,上有哥,下有弟。去外婆家,两个舅舅都会打发压岁钱,玩两天就回家。返回须经过一条小河沟,跨过一座小桥。小河沟,昔日溪水潺潺,奔流不息。经过小桥时,我常常见到清澈透明的溪水里,鱼群穿梭,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稍大些的我,就挽起袖子和裤管,不顾父母的阻拦,下到溪水中摸起鱼来,每次都能摸到几条,甚至十几条半斤多、几寸长的大鱼。
在故乡过年,初一到十五,都是走亲戚窜门的日子。家里也会来颇多亲戚,大家把酒言欢,相互问候与祝福,诉说丰年。有时村里还有锣鼓队,一帮人马“耍狮子”,送祝福。那纯朴的民风,让我至今难忘,回味悠长。
十五元宵节一过,这个年亦算结束了。春暖花开,春耕播种,大人们继续忙碌他们一辈子都忙不完的农活。我们这些小娃娃,则又开始扳起指头,掐算来年穿的新衣服,吃的大块肉,玩的穷开心……
关于农家的散文6:秋满农家
文/刘志铁
刚下过一场秋雨,降了几度温,秋味就浓了。一切都变了样,山和水都失去了以往的野性,一下子老成矜持起来了。阳光淡了许多,天和地的距离也拉得远了,像无端抽去了许多东西似的空旷起来。
前些天还翠色欲滴的庄稼地,只经了一场秋雨,叶子就花了脸,精神气就不那么足了。饱满硕大的玉米棒儿,像母亲腹中成熟的娃,乘这个空当,挣脱了胞衣,露出半拉脸来冲着人傻傻地笑。黄豆的叶子开始脱落,垄沟都填平了,上脚一踩,软乎乎的,很舒服。秧秆上挂着一串一串的豆荚,蒜辫子似的。中午太阳一晒,“啪啪”地炸响,老远就能听见。
秋天的田野并不寂寞。蛐蛐满地都是,别看它体不盈寸,通体墨黑,叫的声音却美妙而洪大,满坡满岭的响成一片,一点也不闹耳。这时节,田里活跃着一种与人争食的小动物,状若松鼠,毛色暗黄,眼如点墨,顺着身体分布着几条黑色的花纹,其中一条较粗较重的,从额顶沿着背脊直贯尾尖。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贴着后背翘起来,娇巧得很。它的学名叫花栗鼠,村里人叫它花栗棒子,名字虽俗,却是十分贴切。这小东西乖巧伶俐,清秀可人,我想,倘其也能像狐狸一样羽化成仙,定然个个是飘逸洒脱的俊郎淑女。庄稼人偶尔提起它如何如何祸害粮食,虽也心疼,但没人使用那些粗鄙的字眼,不忍心,大概就是缘于其外表的俊俏吧。听说它嘴里两腮各有一个兜状物,是它的运输工具。中午,豆荚在太阳里爆裂的时候,它能像上树一样爬上豆秧,嗑开豆荚,将黄豆装满两只口袋,运回“洞府”里藏起来,留作冬粮。秋后农闲的时候,常有人扛着铣镐,沿着田梗寻找洞眼挖掘,除得二三升上好的黄豆外,运气好,还能挖到一窝刚睁眼的崽,捧回家里,养在秫秸扎的小笼子里,很好的观赏物,比城里人牵着的阿猫阿狗有趣得多。
沿着田梗走,不时会看见三五个大倭瓜蹲踞在草窠里,杏黄色或桔红色,很鲜亮。庄稼人惜地如金,寸土不荒。大田里种了高粱玉米大豆,地边坎沿点几埯倭瓜,不用莳弄,任其在荒草里爬。一夏天吃不了的瓜,任它由着性子长,到现在,都长成了。中午晚上收工时,顺手摘两个挟在腋下,不几天的工夫,向阳的院角处就堆了一堆。拣成色好的置于通风高阜处,经一两场雪,失了一些水分,大块切了,再掺兑些土豆一炖,瓜瓤黄里泛红,沙得起亮,贼面贼甜。那些小点的,带疤的,看着不顺眼,就一刀砍开,皮瓤剁巴剁巴喂猪,捏出瓜粒,放在窗台上晾干,冬天里围着火盆炒上一锅子,香味能把窗户纸撑破。
菜园四周种了一圈老品种白玉米,专留作烧着吃的。摘菜的女人,翘着脚,小心地将秧秆拽弯,抠开一块外皮,用指甲一掐,定浆了,但还有白乳一样的汁液渗出来,正是火候。于是,赶紧舒展好刚抠开的裂口,怕失了香气。然后,连根拔起,三五棵扛在肩上,一走两头颤悠,雄赳赳的样子。晚炊的时候,虽然天儿还很热,灶火不能多烧,但还是要添些大柴。烧大柴有火炭,这样才好烧玉米棒子吃。烧玉米棒要用大火,慢慢地烤,心急不得。烧好的棒子暗铜色,香脆可口。晚炊的烟气是最动人的,一缕缕的升起来,袅娜而轻柔,悠悠然氤氲着整个村子,纱缎一样笼罩着屋脊、树梢、河流……斜阳一照,泛起一层隐约的淡紫色,温馨而宁静,整个村子,连同四周坚硬的岩石,此刻都女人似的温柔起来了。烧玉米的香味随缕缕炊烟飘出小屋,溢出小院,你家的,他家的,都连成了一片,最后整个村子都被这香味浸着了。
男人坐在门槛上,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截烧玉米,扑哧一口,口大了,玉米核带下一块来。女人嗔怪着:“狼妈子似的,别噎着。”男人笑了,说:“香哩。”小孩子怕烫,一根棒子折两截,用一根细木棍两头一插,扁担似的挑在肩上。一只胆大的老母鸡,扑啦着膀子蹦起来,飞快地从“扁担”的一头啄下一颗玉米粒。孩子用力一抡,鸡没打着,半截棒子却飞出去老远,被一头早已守候在一旁的小猪崽叼着跑了……逗得男人女人哈哈地笑。
晚饭后,男人从草棚里翻出闲置了一年的秋镰,翻来转去地看看,都生锈了,镰把也有了斑斑霉点。过几天就要开镰,赶早拾掇好了,省得到时缺东少西的。男人找来磨石,顶在窗下房基石上,刷刷刷地磨。正忙着,三牛子来了。三牛子是村民组长。村民组长算不得什么官了,早没了原先生产队长的威风,但有个大事小情的,总得有个人抻头招呼,虽说不算官,但没有也不行。三牛子对男人说:“各家各户拔点钱,唱台影,祭祭土地,好开镰。”男人说:“没问题,你说吧,多少?”三牛子说:“先不交呢,等唱完了,算总帐,平均摊,先打个招呼。”
三牛子去下一家了。男人拿起镰来,伸大拇指试试锋刃,乐滋滋地嘀咕:影是必得唱的,要不的,这秋天岂不少了味道。
关于农家的散文7:杏花三月俏农家
文/陈树庆
步行上班途中,路过小区花园,一股清香迎面扑来,抬眼寻去,才发现小区花园里的杏树开花了,朵朵杏花雪花般洁白、温润。几枝待开的花蕾露出绒绒的粉色,不禁让人想起“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情境。看到这样一树的春色、满眼的妖娆,不觉脚步慢了下来。
望着满树迎风绽放的杏花,粉白的花瓣裹着金黄的花蕊,闻着空气里弥漫着幽幽的清香。每每看到这杏花春意闹枝的美丽情景,我常常想起老家院子里的那株老杏树。
在早年的记忆中,乡下农家小院、房前屋后常见杏树踪影。每到春天,杏花开得灿烂缤纷,或伫立于院落之中,或疏枝于墙头之上,不免让人停步注目,顾盼流连,房前房后弥漫着杏花香气,给幽静的农家小院带来一抹春色。老家院子里的那株老杏树,已不知活了几多年月,屈曲盘旋、瘦骨嶙峋黑褐色的树干,似乎向人们讲述着世事的沧桑和北方寒冷的料峭。但是,春风稍一吹拂,一场潇潇春雨的浇洒,它那枯干的枝条又渐渐变得润泽柔软,并且悄悄缀满了红高梁米粒大的暗红色花苞。花开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早上一觉醒来,推开房门,花蕾齐绽,枝枝杏花,在微风中摇曳,白而不惨,红而不炽,院子里弥漫起浓浓的清香。
站在树下赏杏花别有一番情趣,一簇橘红色的蕊,粉红色的五叶瓣,简简单单,自自然然,便勾勒出一种美,说不上惊心动魄,却也意味深长。细瞧已开的花朵,被春风轻点后衔露凝玉;待开的,孕香含苞;现蕾的,斑红点透;分明是融汇了梨花的白和桃花的红。树上不仅有花,还有飞扬的小生灵,闻香而来的小蜜蜂正忙着采蜜,颤动着翅膀在花蕊上飞上落下。刚刚萌出的翠绿小杏叶,让你心情会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不知不觉的,弯下一枝放于鼻端轻轻吸吮,便会察觉一缕清芬冉冉上升,略一品尝是杏仁的味道,绚烂的杏花在春光里开始对你微笑起来。瞅着那满树密密麻麻的杏花,听着蜜蜂嗡嗡地歌唱,用劲嗅着花蕊的馨香,真是“杏花树上春客飞,农家小园添生机”。
晴日看杏花是美的,春雨中赏杏花却又是别有一番情趣。“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清晨,隐约听到窗外春雨声,总会让人想起“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意境。起身到窗前观望,三月的春雨,已经给天空罩上一层透明的纱,到处烟雨蒙蒙。看着春雨从天上轻柔地飘下,再看枝枝杏花已被春雨洗得不着纤尘,似有若无给杏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杏花像欢愉的美人沐浴在雨的爱河里,敞开胸襟承迎这上天之浩泽,“杏花春雨”便成了优美景色的描绘。唐代戴叔伦的“燕子不归春争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宋代欧阳修的“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等诗句,将艳美的杏花融入绵绵的春雨之中,可见观赏春雨杏花的美景,别有一番韵致。
杏花先于叶而绽放,开得早,也落得早,盛时短暂。春风轻轻一吹,便一瓣瓣地飘落,恰似冬天的雪花,落在庭院地上、瓦房顶上、院墙上。拿起扫帚,轻轻的把数不清的片片杏花扫起,堆在杏树根下,慢慢干枯腐烂,杏花素素的香味伴着泥土的味道化为春泥。杏花飘落后,枝丫上挤出青青的小杏,小杏在绿叶的相伴下,越长越大,有时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摘几颗,放在嘴里,轻轻一嚼,酸酸地,还有点苦味。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口留余味,涎水暗流。
长大后,离开故土走进城市,很少有机会欣赏农家小院的杏花了。几年前回去,家中的老屋翻建成瓦房,院子里的杏树不见了,父亲说,杏树太老了,已经不开花结果了。回到城市里,住在高楼大厦里,仍然常常做着乡村的梦,总梦见那株杏树,满树的杏花灿烂的开放,开得散漫、疏放、戚然。
关于农家的散文8:农家菜花
文/拓毅
清明节快到了,忽地记起农家的菜花来。这菜花不是开在田畴和菜畦里,而是开在农家窑洞的墙壁上。
记得小时候,每到农历正月后半月,几乎是每家每户都不会忘记做一件事:把一根白萝卜(或蔓菁)齐腰切断,保留带根部分,并将其内芯剜去,形成钵状,注入清水,再把分开的蒜瓣儿一瓣瓣植入水中,然后用一缕细麻绳儿系起来,挂在墙壁上,让其慢慢生长。这件事必须赶在正月月底前做好,倘一进入二月就不能做了。我不知道这个中有什么禁忌,有什么讲究,反正,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挂在墙壁上的白萝卜在最初的几天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几天过后,根部就羞羞怯怯生发出了好些黄黄的、绉绉的嫩叶儿。这些嫩叶儿逐渐由黄转绿,并大大方方地舒展开来,开始了它们的新一轮生命旅程。与此同时,那些栽植在水中的蒜瓣儿也一齐努出了尖尖的芽尖儿,就像与萝卜叶儿比赛似的,也急切切地相互拥挤着生长起来。而不经意间,白嫩如翠玉般的菜苔也偷偷从菜叶儿间探出头来,开始使劲儿拔高,最后,渐渐挣脱了叶片儿的包裹,努力向上,日显茁壮,不长时间便亭亭玉立,俨然一株蓬勃向上的菜秧了。
这悬挂在墙壁上的白萝卜,不,这株生长在墙壁上的菜秧,就是农家寒舍里的小小盆景呢!这一绿色景致,使简陋的、甚至有些寒碜的农舍,在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一下子有了春的色彩、春的意味儿。它虽说不上使农舍蓬荜生辉,可最起码使农舍在蓦然间有了生机,生出了许多喜气。忽有一日,在那碧绿的、润玉般的菜苔顶端,悄然生出一堆黄米粒儿似的花苞儿来,主人便惊喜道:“快看呀,菜秧打起花骨朵儿了!”于是,一家人都喜形于色,盼望那花骨朵儿快快膨大,早一天绽放开来。孩子们每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就仰脸看那菜秧:“怎还没有开呢,是不是缺水了?”就央求大人给菜秧添水。大人说:“甭心急,临近清明节它才能开呢!”孩子们便掐着手指,期盼清明节快快到来,因为他们记住了大人们说的话:清明节一到,那菜花儿就要开了。
在孩子们急切的期待中,春的脚步加快了:河湾里的柳丝吐出金黄的嫩芽儿,笑眯眯地缀满了枝条儿;剪尾紫燕儿轻俊的身影儿从柳丝间掠过,几声呢喃后,便衔着春泥,修补去年的旧垒去了;在明媚的春光里,蜜蜂的身影儿也出现了;而悬挂在农家窑洞墙壁上的菜秧,也终于在清明节的前几天绽开蓓蕾,粲粲然放出了一顶黄灿灿的菜花儿!
这是多么好看的“盆景”呀:青葱葱、苗条条的蒜苗儿齐刷刷的,宛如一盆淡雅明丽的水仙,绿意盎然,鲜嫩可爱;那颤巍巍的菜花儿,由碧绿的菜叶衬托,一枝独秀,灿若黄金,竟招来一只蜜蜂“嗡嗡”地在上面盘旋呢!这只可爱的小生灵,一定是惊艳于这明艳可人的菜花儿,嗅吸到它所释放出的淡淡花香,才来光顾的。它的飞临,使这原本静态的“风景”,轻轻摇曳、愈加鲜活起来,甚至还多了许多韵味,生出了许多难以言说的美丽。
孩子们翘首期盼的清明节终于来到了。清明节又称寒食节,是二十四节气中最受重视的节令。在北方乡间,清明节前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煎饼(北京人称春卷儿)或摊黄儿。煎饼馅料通常为细粉条儿、洋芋丝、豆芽、豆腐、肥肉片儿等。这些原料的色泽都单调,于是,人们就将“盆景”里那绿格蓁蓁的鲜蒜苗儿割下来,切成乱粉粉的碎叶儿,拌入馅料内。乡谚云:“三月的韭,佛张口。”是说三月的韭菜香味儿浓烈,就连视韭菜为荤物的佛祖都想张口品尝哩。其实,这三月的蒜苗儿也一点儿不比韭菜逊色,你看,这馅料内一拌入蒜苗儿,即刻就变得色香俱佳、很能撩拨人的食欲了。煎饼馅调好了,妇女们便将荞麦面与鸡蛋混合,搅成糊状,摊成薄薄的面皮儿,然后把调拌好的馅料卷入面皮儿内,这样,一张美味可口的煎饼就算做好了。人们吃着煎饼,就想:噢,原来那“盆景”里的蒜苗儿专门是为清明节培植的呀!
清明节过后,那些被割去蒜苗儿的蒜瓣儿因释放尽了全部能量,已不再生长新的嫩芽儿;那黄灿灿的菜花儿也极不情愿地凋谢了,就连那原本劲拔的苔茎也开始一天天萎蔫,最后终归干枯--清明节过去了,它们的使命也完成了,短暂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写到这里,抬眼看日历牌,上面显示,再过两天就是“春分”了。我不知道在乡间农家窑洞墙壁上,现在是否还会挂有那“小小盆景”?倘有,想那菜花儿也该又快开放了。因为“春分”过后便是清明,就像那青葱的蒜苗儿专为清明节做贡献一样,那黄灿灿的菜花儿也专是为清明佳节而绽放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