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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文章1:村路
文/兰采勇
村路是村庄的命脉。如果站在高处看,那弯弯扭扭、瓜藤一样的村路就是一只只唢呐,细小的一端是浑厚真挚的村庄,敞开的一端就是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鲁迅先生曾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由此我断定,村庄是因为路而生,路是村庄的见证者。
村路也有大小之分,大路相对较宽,一个村社也就那么一条,算是村庄的主动脉,也只不过五六十公分的宽度,安放有石板,行走相对方便。而小路基本上都是土路,茅草丛生,阡陌相通,错综复杂,恰似蜿蜒盘缩在村庄体内的血管,较之大路要难走,但出行省时。
翻山越岭、爬坡下坎,对于生活在村庄的人来说是见怪不惊的事,就算是肩上压着扁担,背上负着背篓,走起来依然是风风火火,如履平地。这一条条村路,是村里通向外面世界的通道,自然也给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留下了无数的记忆。从我会走路开始,我就屁颠屁颠地跟在父母后面,用双脚测量着这些路的厚实和长短。童年时,上学、放学、赶集、做农活,也是从村路上走过。年年月月,我踏着小路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走到城里的学校求学。
师范毕业后,我从城市回到家乡,沿着村路原路返回,回到了我读小学时的那所学校任教。由于村庄受到地理环境的限制,公路修不进这个村。很多人沿着这路走出去,一直往前走,走到了浙江、广东、湖南、湖北……先是一个人,后来是全家迁出,学生人数也是急剧减少。一年后,学校拆除,全部迁到街上的完小就读,有的家长干脆就在街上租房子陪读,走村路的人就更少了。而我也再次从村路出发,一步一步走到了高楼大厦的城市。
每年春节,我还是要让村路带我回家的,但一眼望去,满目苍茫,村庄是彻底地空了。我只能手脚并用,扒开那茂盛的茅草。
这村路,如果没有人走,也就不再是路,只是顽固和强盛的记忆了。
村路文章2:夏走故乡
文/李勇
一条笔直却干净的村路,深入老家的心灵,像一支柳笛被春夏交替的风吹响。一树一树的繁花尚未落尽,枝头绿叶却早已舒展开来。我站在村头,遥望着近在咫尺的老家。
已是黄昏,炊烟撑起了晚霞的帷帐。丝丝缕缕、浓浓淡淡的炊烟在温润中升腾,在空气中递交着各家各户的喜怒哀乐。夕阳的余晖洒向房屋、篱笆、河流、树梢,像镀上一层层金粉。一天的劳作结束了,老家的乡亲们就在这日出日落中演绎着四季的轮回忙碌。
鸟的啼叫唤醒了我的梦,清脆的啼声拉开了清晨的薄雾,叶片上的露珠在鸟儿欢快的叫声中振颤。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听鸡舍里的鸡鸭鹅欢叫追逐,演奏农家欢快的乐曲,看破土而出的禾苗一株株、一垄垄编制乡下最美的诗行。田间早有老乡在忙碌,戴着帽子,弯着腰身,锄草间苗,薄雾打湿了肩膀,却浑然不觉第一缕阳光早已披在身上。
林间溪水潺潺,一泓清流,跳跃着奔向远方。俯身下去,拘一捧溪水泼在脸上,神清气爽。水中鱼虾游动,稍有动静,便把自己在石头下、在水草间掩藏。亲近溪水,仿佛找到梦里遗落的童谣,扬手挥一把溪水,阳光在水桥里斑斓成彩虹。
家家户户的狗儿在门前小路上嬉戏,倚在墙边的老人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馈赠。正逢假日,孩子们不用担心作业的羁绊,在屋前屋后疯闹,笑声飘荡在田畦间,回荡在阳光里。
艳阳高照,明媚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着每一寸地方,到处都在闪亮。敞开的窗户,涌动着不安静的风,也传递着悠扬的音乐。孩子们安静下来,在大门前舞动起来,虽然杂乱,却很热闹。
女人们却不能消磨时间,河边、鸡舍里、菜园中总有身影出现。熟悉的场景再一次浮现:端着一大盆衣物来到河边,端坐圆石上,棒槌划开树叶,在青石板上揉搓着衣物。时而打打肥皂,时而擦擦脸颊的汗珠,几个女人爽朗地荡起圈圈的涟漪。
命运让我飘到远方,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无论走在哪一季的故乡里,对我都是一次心灵的释放。
夏走故乡,延伸了梦境,让我耳闻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的笑容,湿润我干涸的心田,让我的内心汹涌着思乡的碧波,沿着河流寻找故乡的方向。
村路文章3:村路弯弯
文/段飞鹏
层叠的稻田,潺潺的溪流,大树下的老屋,突兀的梨树,竹林里的家禽,昂首的鹭鸶,穿梭的燕子,啃草的耕牛……夏日行走在临武乡村公路上,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晌午,骄阳似火。风从南边来,蝉鸣带着一股稻穗的芳香入耳,山风携着丝丝清凉入心。小憩时,茕茕孑立在风雨桥上,仰望满目葱绿的远山,山与山的距离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车在弯弯山路上忽左忽右盘旋,人随车不停摇摆。通村公路,当然不像国、省干线那样,宽畅、笔直,大多路窄、弯多、坡陡。稻田、菜园、瓜棚与路相挨,车身有时碰撞弯腰的稻穗,摩擦出低沉的“啪啪”声;凸出的反光镜,偶尔挂上丝瓜、苦瓜、豆荚的藤蔓,司机只能停下车来,将缠绕在反光镜上的青藤取下来。轻轻按下车窗玻璃,凝视那些触手可及,沉甸甸、金黄黄的稻穗,丰收的喜悦顷刻弥漫心海。忽然想起北湖区永春瑶族乡大梨树下村的老刘说,“高山冷水田的禾花鱼,经常披着晨露跃出浅水吃稻穗,所以格外肥壮。”高山禾花鱼,禾苗分蘖时放进稻田,同水稻共生,与寒水共舞。禾苗抽穗时,禾花鱼吃稻花;水稻灌浆成籽后,禾花鱼也慢慢长大了。软绵绵的蝌蚪,已填不饱禾花鱼的肚子,只能跃出水面吃稻穗。
夏日风长,时光浅短。翻山越岭抵达万水乡大坪村时,眼前的村景,仿佛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明清时期原野乡村——粉墙黛瓦人家,老树青藤丝瓜;清风摇曳翠竹,稻田葱茏芳华。相由景生,意由境转。刹那,宋朝方会禅师的那首 “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禅诗,在我脑海里徘徊。
古往今来,禅师说的心性,其实就是风物之下所思、所想、所悟。人的思想若无定力,心性善变。环境与心性相通,既造就人的心性,又影响人的心性。而有了淡泊的心性,即便是炎夏,在无遮阳的田间小路行走,闻着稻穗的清香,吹着轻柔的山风,心会特别恬静,神思会格外清明。
脚踩田头青草,我问田间劳作的农夫老周:“你们稻田里禾花鱼吃稻穗吗?”斗水的老周没抬头,用锄头在田埂上挖了一坨泥,把漏洞堵住,涓涓细流立刻回旋向禾蔸漫灌。堵住了田埂旁的漏洞,老周才爱理不理答道:“我们稻田里不养鱼。鱼放在池塘里养。”
是呀,同为水田,临武县万水乡的大坪村,不是北湖区永春瑶族乡的大梨树下村,彼此山系不同、土壤有别。通天山下的大坪村,若不是通村公路修到了家门口,除了本地人,外人根本不知道。在郴州,何止是山沟里的大坪村,即便是丘陵乡村,若无远亲旧故,路不通之前,同样鲜为人知。
临武人杰地灵,秦汉古道纵贯南北。“龙腾盛世,玉见临武”,“玉见”指的是通天玉。通天山三十六湾产矿,通天河谷有玉。通天玉质地细腻,天然透光,晶莹剔透,色泽丰富,常见有白色、黄色、红色、褐色、灰色、蓝色。三十六湾曾经名噪一时,现在,山归静、树归绿、水归河,又恢复了原本的寂寥。
我曾上过一次通天山。那是杜鹃花盛开的五月,盘山砂石公路从山脊过。通天山的杜鹃,树成林、花成海;杜鹃花锦簇时,花在云里、人在树中,只适合远观,不适宜近玩。
山高人为峰。五月,通天山云开雾散时,山下一马平川,丘陵宛若泥丸。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放眼长量,极目所处,看得见西瑶山巍峨逶迤、看得见临武县城轮廓分明、看得见岳临高速纵贯南北、看得见阡陌镶嵌沃野、看得见千家万户炊烟袅袅……唯独不见隐藏在山下的大坪村。
有时,远的反而很近,近的反而遥远。如果那时大坪村通了公路,或许能沿着那条山间蜿蜒的公路,可以找到它的影子。郴州,古称林邑。深山老林里、望断秋水处,许多类似于大坪村这样的古老村寨,都被挡在人的视线之外。
陶渊明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一种诗境;而当下人说的“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是一种宣泄。两者都不是现实生活场景。或许,你羡慕生活在僻壤的百姓,无忧无虑过着最原始、最朴素的生活。那是因为信息高速公路可以转换时空,距离不是问题。而实体乡村公路如果不与省道、县乡道对接、循环,山里人想出出不去,返璞归真的都市人想进进不来,就会成为被人遗忘的村落。
我终于明白了郴州路桥总公司董事长程鹏辉曾经感喟地说过的话:“偏远僻壤的通村公路,并不是铺一条水泥、沥青路那么简单。它连的是老百姓追求幸福生活的心,通的是让城里人看到岁月被凝固的旧时光。”
大坪村自然风光很美,田园风光十足。一时兴起,或许你会有这样的念头:择木屋而栖,放马通天山,养羊山岗上;耕地种菜、搭棚栽花,瓜田李下、悠闲喝茶。可是,水泥路通了,大坪村的年轻人却走了,村中只有妇孺老幼。没有为什么,只因它太偏僻、太遥远。
山风吹来清凉,蛙声此起彼伏。从大山走出来的临武县通村公路项目部经理朱胜才,太了解山里人的秉性,望着冷清、缺少烟火味的大坪村,他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微笑着劝慰道:“你们不要感到稀奇、惋惜。现在的偏远农村,大多是空荡、冷清的样子。在临武县,我们负责的上百个通自然村公路项目,不仅大坪村的人走了会回来,麦市乡五星村、西瑶乡界头村、水东镇桃家坪村等众多‘空心’村寨,水泥路通了,大部分人迟早也会回来。”
想想也是,村路弯弯,乡情绵长。家乡有父母在、亲情在、田土在,心永远系在一起。那些暂时别离故土的人,心累了、人疲了、钱赚了,肯定还会回来。
村路文章4:村路弯弯
文/刘凤侠
乡村的小路都是弯曲的,像一首首蜿蜒的民谣。
一条路去了南山节的玉米地,一条路去了东河套的水稻田,一条路通向北面的一片向日葵,通向西山坡的是牛羊常走的路。四季都亮着的是祭祀先人的路。弯曲的村路是柔软的,羊肠一样绕过那片茂盛的西瓜地,让开那一片清灵灵的水洼,更要躲开牛羊喜欢的一块荒地,闪开蜜蜂轰鸣的油菜田。
它们的行走总是轻轻的,不打扰生灵,也不打扰天上的星星。它们的身影掩映在一片玉米地的深处,躲在牛羊叫声的远方,更珍藏在村人的心里。哪条村路都通向远方,哪条村路都通向家里。
小路上有无数的行走。春天的一粒种子是小路领跑的,秋天万顷粮食也是小路领回的。一群牛羊是一条小路驱赶着走向山坡的,傍晚也是小路呼唤着回家的。鸡叫之后,人们不约而同地沿着村路走出来,走进自己的庄稼地;夕阳西沉,人们又陆续跟在散漫的牛羊后面走回来,低矮的家里永远飘着熟悉的粮食味道。
人们知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哪去,一条弯曲的乡路领着走出去再久,也会领着回来。人总是走着走着就累了,总是走着走着就想家了。
狭窄的村路旁有无数的生长,植物一天天向上,更接近阳光和雨水。看不见的根系不停地向下伸展,为了更多的吸取养分和水分。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一切也都是轰轰烈烈的。村路旁你会看见阳光的影子,听到风行走的声音。无数的花开在枝头,无数的果实结在空中。
春天,人们喜欢和这些植物比身高,比着比着人就惭愧了。最后他们知道:人高不过一株玉米,人也没有向日葵漂亮。
节气也走在路上。清明,芒种,雨水,霜降,白露,小寒。每年她们都要准时光临。清明带来了田野的绿意,谷雨邀来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小雨,小寒带来了缤纷的雪花。一天你看见村路旁的草绿了,一天你看见杨树叶子枯黄了,一天一场不期而遇的雪落满你村路远方的老屋,你不觉泪涔涔了。
行走在弯曲的村路上,人们和植物一样映满朝阳,也和牛羊一样镀上夕阳。眼睛里看见的是起伏的庄稼,脚下踩着的是牛羊深浅的蹄印。他们洗退了颜色的肩头落满雨雪,也落满了尘土。一株植物的路也是人的路,一只虫的四季也是人的四季。
村路文章5:村路
文/黄果心
曹二公的家院位于村口,出院门是大路。曹二公年纪大了,近几年儿孙们不让他下地干活,他好站于院门口,面对大路,回忆起有关路的往事,有时还回咂得有滋有味哩。
这条路是上辈人留下的。曹二公小时,他家的院墙不足半人高,路上发生的事,站在自家的院里,就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时节,村里人进出村,几乎都从这路上过。人们大多步行,或荷锄扛耙,或赶牛吆羊,或手提肩挑……间或有牛车经过——那时牛车为大木轮牛车,车轮边包铁片——牛车沿红土路两旁被碾压出的小沟般的车辙行进,车轴被磨擦“呃呃”地响着,如同唱着一支苍老的歌。那时村中人养猪不圈猪,为防阻猪出村到地里糟蹋庄稼,村里人在村口路上竖打了一截齐膝高的卡栏,两边留缝隙,可过牛车轮,猪则过不去。
当年有一个叫辉公的老人,常一大早到村口,一脚踏地一脚踏在卡栏上,面朝村外望。过往人问他:你在做什么?他答:等运。意为盼等好运到来。由此,村里人戏称他“等运公”。好运能等来么?有的人笑他傻,有的人感到他有趣。不过小时的曹二公认为没趣,他觉得最有趣的事是村中大姐姐出嫁的画面。那时每当迎亲队进村,村中大姐姐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怎样磨蹭,总有走出家门那一刻。当众姐妹簇拥着出嫁的大姐姐沿红土路走到这村口的卡栏边时,在众姐妹撺掇下,一般都停下不前了。众姐妹强调,新郎必须给新娘敬礼,新娘才能随娶亲队走!于是被逼无奈的新郎,不得不向新娘敬礼——有的鞠躬,有的抱拳。
曹二公记得很清楚,一年他家下宅的粟米姐出嫁时,粟米姐和姐妹们停在卡栏里边,卡栏外边的新郎从卡栏上面伸过手,握住粟米姐的手,久久不放。
光阴荏苒,星移物换,弹指间曹二公已成老人。他家院门前依旧有那条红土路,不同的是时间的刻刀似乎没有在道上留下衰老的皱痕,它没有像曹二公那样变老,反之,它越变越宽广,越变越靓丽,也越变越年轻了。村上人在道上铺上砂砾土,填平有坑洼之处。道上先出现了自行车——“飞鸽”在路面飞,“凤凰”在道上滑翔,“永久”频频进出村口……那阵子,村上人渐养成了圈猪的习惯,早把村口的卡栏拆了。
跟着,道上出现了手扶拖拉机、运货汽车等机动车辆。
近年来,在村干部的倡议带头下,村中整修村道,村道村巷进行硬底化建设。曹二公家门前的路加宽并取直。加宽时,根据需要,曹二公家的院墙需内缩一米。村干部找曹二公商量此事时,曹二公二话没说,爽快地答应了。现这条大路比过去宽多了,路面铺上了厚厚的碎石水泥,眼掠过去,有点反光发亮。
就是这条越变越平坦、靓丽的大路,内连村庄五脏六腑、各家各户,外通广宽天地、多彩世界。“等运公”今已过世,村口大路上也没有卡栏让他脚踩等运了,不过村中不少人说,他所盼等的好运其实已经莅临了。现村中村道横直交错,不过曹二公门前的村道还是主要村道,村中人主要还是从这条村道进出。
每天从清晨起,村道上就渐热闹起来了。人们下地、赶圩、运货……从大路上进出往返。下地的,多开着农用车或农用机械;赶圩的,多骑着各式摩托车;运货的,有一般汽车也有农用三轮车、四轮车;上学的小学生从这条大路上走过;傍晚时,有村中穿红挂绿的青年男女在大路上倘佯……
曹二公站于自家院门口,有时会与路过的人打招呼:“成仔,你运红砖做什么?”
“盖楼哇,村中不少人都早筑起了两三层楼房,我落后了。”对方答。
“辉仔,你车上装回了什么?”
“成套高档红木家具!”对方回答中掺夹着得意。
……
近年来不知从那时开始,村道上出现了“乌龟壳”——小轿车,曹二公不懂得那是什么牌子的,但看得出“乌龟壳”在逐渐增多。一次一位出门到外面闯世界且当上老板的村上人开回一辆据说是宝马的小轿车,带回唇抹口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城里新婚媳妇,车到村口,引来一群人围观。
曹二公听着喇叭声,看着一辆辆小轿车从院门口缓缓来去,心里常想:这大路上的镜头越来越精彩了……我门前这村路哇,实在是一条令人越走越有劲、越走越有奔头的康庄大道!
村路文章6:村路的记忆
文/许世礼
我出生在农村,在农村长大,从小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村路给我的记忆,有欢乐和甜蜜,也有心痛和忧伤。
小时候,父亲种地常常会带着我。那时,家里养着一匹草驴,肚子大大的,腰凹凹的。每年草驴会下一只小驴驹。父亲给小驴驹脖子上拴了一串铜铃铛。小驴驹一走起来,脖子上的铜铃就哗啦哗啦地响。出地时,父亲牵着驴,让我骑在驴背上。驴走起路来身子一摇一摇,我像坐在摇篮里,觉得好玩极了。小驴驹总是快乐地跑着,一会儿跑到母亲的前面,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亲昵地用头贴着妈妈的脖子。一会儿又朝着来时的路跑回去好远好远,急的妈妈哼哼哼的直呼唤。它听到妈妈的叫声,又疾驰而返,脖子上的铜铃,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我听着铃声兴奋地叫着笑着,在驴背上,直想打滚儿蹦蹦子,可是我不敢,那驴好高好大,我怕摔下来摔坏了。父亲看着驴驹儿撒欢,又看看我高兴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我们走在村路上,那份甜蜜,那份幸福,是一生难以忘怀的。想起那时,乡村小路对我来说,是再舒服不过了。只有那样的路走起来才有味儿,才和我们乡下的情调合拍,那弯弯的小路简直就是一首充满乡情韵味十足的诗。
我长大后,到乡里、县里工作,但我总觉得乡下亲。村里小屋烟囱上冒出的炊烟,像一把手,时时召唤着我。村里的天旱雨涝,冰雹霜雪,村里人的喜怒哀乐,婚丧嫁娶都和我密切相关。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城市里的过客而已。每当星期天或节假日,我都会回到村里,和父亲种地、锄田、收割庄稼。多少年来,我一直奔波在乡村和县城相连的那条路上。有很多发生在乡村道路上的故事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
那年秋天,庄稼成熟了,我赶回村里收割黍子。我们村的黍子是远近闻名的,也是种的最多的。黍子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主要种植在北方干旱少雨,日照时间短的地方。山西省雁北地区是主产区。黍穗像稻穗,只不过稻粒是长的,黍粒是圆的。黍子颜色有黄有白也有红的,像一粒粒碎珍珠,碾去皮里面是金黄的米,我们叫它黄米。黄米磨成的面叫黄米面,也叫糕面。它就是蒸糕的材料。蒸出的糕我们叫黄糕或素糕。把黄糕捏成圆圆的薄薄的饼子,用胡麻油炸,就是油炸单饼子。要是包了馅儿炸,就叫油炸糕。黄糕是我们村里人的主食。它顶饥,不像白面馒头,吃下去一会儿就消化了。干活的男女劳力,一天不吃糕,活就干不到头,中间会感觉肚子饿。我们这儿,婚丧嫁娶没有油炸糕,就不算个事,会让人笑话呢。过时过节不吃油炸糕,那就不算正经人家。外乡爱吃糕的人们常常到我们村买黍子。后来有人看出了商机,就开着三轮车或四轮车,拉着白面去乡下换黍子,从中渔利。这时我们村人才大量换着吃白面。但是吃白面的时候还是没有吃糕的时候多,白面一般妇女小孩吃的多,干活人大部分还是吃黄糕。菜里面有点肉,或者纯粹炖肉有肉汤,素糕是最受欢迎的。我们那儿的名吃就是“鸡肉泡素糕”,过去是用来招待新女婿和贵客的高级饭。
在我们村有两类地,一类是水浇地,一类是旱地。水浇地一般种玉米、甜菜和山药蛋。这些地,春天是最早下种的一批。等忙着种完水浇地,旱地赶上一场春雨,就能接着种黍子、谷子、胡麻、黑豆、葵花等小日期作物了。我们家承包的土地多是旱地,只有少量水浇地。所以大多种黍子、谷子、葵花。黍子也有早种的,那是大日期黍子。大日期黍子有时苗上的不好,也有改种小日期黍子的。
实际上,我们村最适宜种黍子。村里薄地多,户均六十多亩,“夏至”过后,人们还一个劲下种。春天的时候,一块一块的地里,红红的不见一根苗,夏天过了一半,才看到地里有了绿意,可到秋天你看吧,一块块黍子长得像疯了似得,那穗子沉甸甸地弯着,在秋风的吹拂下,互相绞在一起,像懒女人的头发。那些改种的黍子,因为肥料下得多,更是长得出奇地好。尤其黍穗发黄的时候,那平压压的样子,简直让人惊讶。它们是那样齐心,一样高的个头,一样齐的脖子,连穗子好像都一样大小。远看每一块地都像一块方方正正的大蛋糕。
我们家黍子年年比别人家长得好,主要是投资大,底肥足,加上父亲是老庄稼把式,种地有经验,苗留得均匀,分孽多。
割倒黍子后,我和父亲紧接着就捆成了一个个小捆,按道理黍子割倒是要暴晒一两天的,不然拉回谷场码在一起的黍个子会发霉,那样碾下的黍子也便有了霉点子,做成的糕也会有苦味和霉味。要知道,我们村每家种的黍子是太多了,光割黍子就得二十多天,要是不把黍杆子晒干是非发霉不可。我早捆黍子的原因有两条,一是怕往回拉的时候翻车,黍子壳口松,翻车就把黍子粒砸下和土混在一起了,那样就有了损失。不暴晒,黍穗子湿,翻车也砸不下多少黍粒儿。二是我每年趁别人忙收割的时候,谷场空着,拉回就铺开碾了,顺便就晒干了黍粒,所以黍杆来不及发霉。碾罢黍子,秸秆都挑到场外撒开晒两天,然后披成垛,根本不会有发霉的机会。
我和父亲拉的黍子地就是父亲头年种西瓜的地方。种完西瓜的茬口是好茬口。西瓜收获早,地可以歇半年,种西瓜用农家肥多,农家肥能有两年的肥力,加上黍子对水肥要求少,所以那年长得出奇地好,用我们村人的说法就是“长溢了”。
父亲赶着驴拉的板车,我坐在车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沐浴在秋天的阳光里,我们和大部分乡亲们一样,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在地里,我站在车上装,父亲往上递。装车是很考验技术的,装的时候是边走边装。以前都是父亲亲自装,后来我学会了装车,就再不用父亲装了。装车要里外距离相等,每层两耳一心,也就是两边各装一个,中间压一个,一层一层装上去,装好的车上下里外整整齐齐,要是路平,即使不绞也没事。可我们村的路太难走了。因为自古就起土熬盐,到处是盐土疙瘩,盐场沟,不绞,不用走多远就颠散开了。装起的车有两米半高,晃晃悠悠的一大车。一条绞绳的两个头拴在两根车辕上,车底拴一个“倒样”,也就是一个半圆形木弓,一条一头尖的木锥穿过木弓,扎进黍个子里,把绞绳别在木锥一边,用另一根木棍插入绳套间,一圈一圈地绞,绳子越绞越紧,直到把黍子和车子绞死在一起才算搞定了。
父亲怕我赶车技术不行,主动赶车上路了。我跟在车后,看着一车黍子,摇摇晃晃走在路上,心里一阵阵不安。父亲也有同样的感觉,边走边嘟囔“看这灰路,想走快点都不能。”父亲实际上已经处处小心了,他手拉着驴缰绳不敢让驴走快,而我们家的驴却有种越难走越要使劲的习惯。它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用力拉着,随时都有那种百米冲刺的准备。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在一处上坡路走罢又下坡的时候,车辙右边有一个小坑没有及时绕过,正好左边是个小坡,两厢一颠一跌,车翻了。父亲红着脸卸下驴,我赶忙解开绞绳,把黍个子一个一个搬开,拉出车来,又一个一个装上去,绞好。我看到,翻车的地方,碎珍珠似的黍粒铺了一地。我好心疼,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才种出的粮食啊。在这条路上,似我们这样翻车的痕迹有四五处。父亲送回一车,让我回家取了铁锹,父子俩花了半天时间才把不平的地方都修了一遍。像这样翻车的事天天都有,家家都会发生几次。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村路给我留下更深刻记忆的是一九九九年。那年春天,母亲病了,我骑着摩托车带着儿子回村探视。当我们走到离村不远的地方时,被正在浇地的水拦住了。
说起我们村的浇地,外边人不了解,知道的人没有不生气的。我们那地方是河灌区,用的是桑干河的水。这股水平时蓄在东榆林水库里,浇地时再卖给各村种地户。我们村习惯秋浇,但常常因为上游不能按时浇完,影响地处下游的我们村秋天浇不上,只好等来年春天冰解冻了,天气暖和了才可以浇,不然,渠水结冰,冰堵水渠,还是浇不成。我们村还有个坏习惯,浇地老是大水漫灌。虽然干、支、斗、农、毛几级渠都有,但因为地不平,这里浇透了,那里还没上水,加上渠道高低不齐,放小水还好,放大水渠就垮了。渠破了口堵也堵不住,野水肆意流淌,谁也浇不成。后来,村干部就干脆不管小渠结不结实,斗渠好就行,斗渠把水送到一个地方,就敞开口子任水流。因此,一到浇地的时候,那水就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闯,冲破地塄,冲断路,灌得满世界都是水。村里垫高的路,没有留过路的涵洞。有的村民为浇自己的地,就把路挖断,让水流过去。一时,村子成了一个孤岛,外面人进不去,村里人也出不来。
我回家的路本来是条大路,可还是被人挖断了,一边是集聚了很多水的农田,一边是灌了不少水,仍然在浇着的地。我支好摩托车,试着在水口跳了个来回,感觉单人过去没问题,过摩托车就难了。我看看周围,一个浇地的人都看不见。没办法,眼看就要进村了,母亲还在等我们。我只好让儿子先跳过去,给我接着摩托车。我两条腿叉在渠口,企图把摩托车递过去,不想,试了几次,都不行。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劲。后来我和儿子都拖不动了,只好把摩托放进了水里,儿子试着往上拉,拉不起来。眼看摩托车要被水冲走了,情急之下,我只得跳下水,把摩托车扛起来,推上对面。结果摩托车排气筒进了水,发动不着了,我下半身湿透了,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没办法父子俩只得推着摩托车回了村。
村里没有好路,不仅影响出行,更能影响收入。
我们村是有名的西瓜种植基地,几乎每家人家都种西瓜,有二、三十亩的,有五、六十亩的,最少的我们家也种了十多亩,有几家种到一百多亩。我们村的西瓜是出了名的好西瓜。我在县城住了二十几年,哪里的西瓜都尝了,都没有我们村西瓜好吃。我们村大部分地是壤土,特别是西边和北边傍着桑干河的地,是沙壤土,种西瓜更好。这里长出的西瓜,瓜瓤又甜又沙,瓜皮薄厚适中。每年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瓜贩子都要到我们村拉走几百车西瓜。我们村不少人因种西瓜发了财。村东一大片新房子都是用卖瓜钱盖起的。平时,人们种别的庄稼,每亩收入也就是三、四百元,最高也就五、六百元。而种西瓜就不一样了,赶上好行情,一亩地收入千元是平常事。种西瓜还有个好处就是管理简单,用地膜覆盖种下去,瓜苗长到两个叶时放出苗就算完事儿,勤快人锄一下垄背的草,懒人就等着西瓜成熟了摘下来卖钱了。哪像种庄稼,一次一次地锄草啊,追肥啊,打下了粮食还得扬啊,晒啊,卖啊。卖的时候嫌你湿呀,脏呀。
可是这一年大家打错了算盘。农历七月初,正是西瓜上市的季节,各家的西瓜长得真是少见的好,一个西瓜平平常常十来斤,最大的有二十多斤,小瓜很少。那瓤口又沙又甜。谁都说今年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可是,一场连阴雨打破了村民们的致富梦。那场雨下的好缠绵,一天一天又一天。眼见得西瓜皮由绿变黄了,可泥泞的村路让大小车辆寸步难行。我心里牵挂着地里的西瓜,冒雨往回村里赶,可摩托车一路打滑跌跤,车轱辘被胶泥和柴草缠得走一走就得掏一掏,等回到村里,车成了泥车,人成了泥人。人都不能走,大车更是没办法进村,一家家都干瞪眼,眼看着西瓜烂在了地里。我的一个本家外甥,干什么都很认真,人又勤快又能吃苦,他家的西瓜长得最好。他不甘心西瓜烂在地里,雇人装了半四轮车,原准备拉到城里卖,没想到,走到半道,车就瘫痪了,只得把瓜扔了,雇了链轨拖拉机才把四轮车拉回村,除没卖了西瓜还倒贴了一大笔钱。这一年,全村就西瓜一项损失一百五十多万元。乡亲们埋怨着村路的泥泞,一个个说着泄气话:“再也不种西瓜了,就是给个金娃娃也不种了。”路,制约了我们村的经济发展。路,严重影响了乡亲们的生产和生活。可以说,我们村人盼望有一条平坦坚实的大路就像盼水妈盼水一样迫切。
现在好了,村村通了水泥路,乡亲们可高兴坏了。父母去世后,我不再种地了,回村的时候也少了。但我还是常常打听村里发生的事。去年,本家兄弟来县城找我办事,听他说乡亲们还在种西瓜,西瓜又是个丰收年,外地的瓜贩子就住在村里,每天把一车车西瓜拉走,把一沓沓票子留下。靠种西瓜有的人家收人四、五万元,有的收人七、八万元,最高有收人十万多元的呢,我真为乡亲们高兴。早就有人说,小路小富,大路大富,无路不富。这话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