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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散文1:心灵的乡村
文/徐长顺
到乡村去。并不是厌倦了城市的生活。只是想换一种环境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是一种幸福。城里寻找不到的香味,乡村有。最美的风景在乡村,你去了就知道。
到乡村去。如果你现在走在去乡村的路上,这就对了。也许,你会留在那里。留在那里,你的爱,你的情。
乡村,对你而言,可能很陌生。只在电视里看过,等你去了,就是永远相识。你会发现,乡村有自然的风,有自然的阳光,孕育出不一样的人。他们没有太多的压力,没有太多的烦恼,也许在你看来,乡村人体力上付出太多,却没有你的心累。有些累,值得。他们活得轻松,活得简单。
到了乡村,你会意外地发现,还是乡村好,至少空气是新鲜的,至少人和人之间没有太多的防备,心和心那么近。一切那么美好。乡村回来,你发现开始坦荡做人了。“找到心灵的乡村,做个心怀坦荡之人”,一定是你所想。
乡村散文2:一夏蛙鸣
文/陈树庆
蛙鸣是乡村田野独有的声音,没有蛙鸣点缀的乡村田野是沉沉的,也因了蛙鸣乡村田野而灵动,而鲜活。
夏日来临,走在乡下田间,随时可见蛙的身影,蹲伏在路边草丛中,或池塘边。见有人来,便蹦跃而起,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跃入池塘留下一圈圈散开的涟漪,或是跳进路边草丛难寻其踪迹。蛙鸣是乡村耕种的鼓点,蛙鸣一起,农人们播谷插秧,禾苗在蛙鸣中酝酿一季的收成,农人在蛙鸣中绽放甜蜜而憨厚的笑容。
炎夏,每当夜幕降临,蝉噪刚止,蛙鸣又起。潜伏于月色中的蛙们,开始大显身手,先是一声,两声,犹如吹响集合号,零星的蛙鸣,立马导致蛙声四起,或高或低,或近或远,如鼓如颦,如醉如狂。伴随着淡淡的如水月光,翠绿的田野,从不同的地方升腾而起,彼此同气相求,互相鸣叫应和,汇聚成一曲规模宏大的别有风味的田园交响乐,谱写华美自然的生态乐章。尤其是久经干旱、异常闷热的中午,蛙鸣如鼓,此起彼伏,一阵紧似一阵,一浪高过一浪。顷刻之间,大雨伴着雷电而来,倾盆而泻,蛙鸣悄然沉寂。“日色云收处,蛙声雨歇时。”黄昏,肩荷镰锄的农人,呼吸着清爽的空气,沿着雨水浸泡得酥软的田间小道,伴着阵阵的蛙鸣,走向炊烟萦绕的家园,劳作的艰辛与困乏顿时消失,心情便如经洗礼后的田野般清新。
何处最添诗兴客,黄昏烟雨乱蛙声。日落西山,晚风徐来时,落日的余晖映着翠绿田野,蛙鸣声声,悠悠飘来,冉冉而去,仿佛一缕炊烟,随风飘扬。此刻,村里家家饭食飘香,归来的农人在院子中将饭菜摆妥,饮着醇香美酒,伴着动听的蛙声,将这醉人的光景饮入心怀。村前的田地里,荷塘中,蛙鸣高亢热烈,一片喧闹,鼓起胸前的囊袋,一吐一息,尽情释放着心中的激情,酣畅淋漓地发挥到极致,成为响彻田野的天籁,到后来,便是“听取蛙声一片”的美妙合唱。在明月清风间点缀着夏日晚上的气氛,令人生出一种悠闲到极致的意境。
静坐荷塘,盈盈密密的荷叶绿得赏心悦目,塘里漂浮起团团绿晕,把五脏六腑滋润得亦如那般绿嫩。月华如水,泼洒在荷塘里,荷叶泛着银光,蒙眬的夜色如诗如梦。不经意间,荷塘里早已响起蛙鸣,你一声我一声,像对歌似的,不觉一会儿,蛙声由三三两两群集变成了蛙鸣阵阵,如波涛汹涌,如狂风暴雨,撞击着耳膜,敲击着心扉。吴融的《蛙声》:“稚圭伦鉴未精通,只把蛙声鼓吹同。君听月明人静夜,肯饶天籁与松风。”在习习的晚风中呼吸阵阵荷香,蛙声是如此动听,恬静而又和谐,演奏倾诉着傍水而居的家园,澎湃着与水嬉戏的激情。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走近荷塘,“扑通”一声,溅起一朵水花,泛开一片涟漪,一会儿,在水面上露出一双小眼睛,机警地望着岸上。月已西斜,田园清纯得只有蛙声一片,点缀着寂静的夜晚并使寂静的夜晚变得生动起来,农人枕着此起彼伏的蛙声不知何时已进入梦乡。
祖辈为农而现居城市的我,回到乡村也很少听到蛙声了。因这些年,环境污染、餐桌美味、地盘侵蚀,蛙儿离我们渐行渐远,就是在乡村,本该是蛙声一片的七月,要想能听到蛙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每当读到这样的诗句,会想起夏日来临,搬张竹椅,在蛙声如鼓月如银的夜晚,听取来自大自然的蛙鸣声声,那是一种天赐的清福。
现在,听取蛙鸣对人而言,渐渐地成了一种奢望,一种想象。人生易老,蛙鸣不衰。年年的这个时节,记忆中蛙鸣还是鲜活如昨,激情鼓荡。
乡村散文3:乡村的年轮
文/姚永刚
树是乡村的年轮。在广袤无垠的原野,在沟壑纵横的山岭,它们展现出昂扬的姿态,飘舞的枝叶如同猎猎旌旗,在大地上标识出村庄的版图。
村庄是人的家园,更是树的故乡。
一个地方,西北之地,往往古树森森,聚林围村,蔚为一景,且故事亦多。这是地理环境使然,还是一种牵强附会的巧合?
正如豫东平原上西北方的一个小县城,我的故乡就在县城的西北。
村子很古老。不必详查村志仔细追溯,单单从村中主干道旁的那棵皂荚树便可窥见飘过小村上空的经年累月:中空干瘪的主干,树围两米有余;裸露的根系,盘曲缠绕,四通八达,牢牢抓住褐黄色的土地;粗壮的枝杈,弯弯曲曲、歪歪斜斜地插向天空。
这棵皂荚树是村里最古老的居民。
古树北邻,是一方水塘。水塘无堰,经雨漫灌,逐年宽而深。水自然看不见底,夏听蛙鸣冬滑雪,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汇聚了一年四季里所有的故事。
民居四散分开,有的高坐平台,有的依坡而建,桑榆,瘦槐,荫屋而疯长,为村庄增添了几分古意。村北,是大片大片的柿树和一排排列兵似的高大白杨。这些林木恰似屏障,秋冬季节,能够阻挡来自北面滩地上的风沙。这些原属集体的柿树,被分包到户,人人有份。听老人们讲,在那些天灾人祸的饥荒年景里,柿子树曾拯救了整个村子。秋季,大片的柿树挂满红灯笼,宛如天上的繁星,闪烁着饱含村民花销之望的亮光。
那时,乡村的生活简单、朴实。耕种,是亘古不变的主题。这是立家之本,因为关乎吃饭和穿衣。田多,人丁兴旺又相对和睦的,家境相对就殷实。如果头脑再活泛一些,就能常吃肥肉、常换新衣,说话嗓门高得让人眼红了。当然,这是极少的。皂荚古树旁的老郑家,就属于这极少数中的一家。老郑的长子根旺,倾其所有买了一辆推土机,在村里的砖窑场上给那些窑主推土平场,把家底推得越来越厚实。
乡下人吃饭,一般不上饭桌,常常端着饭碗,三三两两的,就凑成了饭场。皂荚树下,是村里最大的饭场。粗壮的一股树杈上,悬挂着一口古钟,是开村民大会时用的“发令枪”。所以,这个饭场,不单单是吃饭的场所,也是村里的行政中心。偶尔的一次会议,树下黑压压一片,席地而坐满了人。许多政令村规,就从这里飘向村里的角角落落。
皂荚树为村民荫蔽出一个民风敦厚的精神家园。
那些人来疯的村妇,是饭场人堆里的活宝。她们没多少文化,藏不住心事,总会在大口大口的吞吐间隙,把乡邻们鸡毛蒜皮的俗事尽情发酵,极尽调侃、嘲讽,捣腾成饭场上的一个个笑料,为拎着空饭碗不愿离去的众多看客开胃。当然,她们挑拨出来的所谓谈资,一般不会成为激化矛盾的导火索。几辈为邻,彼此知根知底,纵使偶有误会,但人心总是善良的。不像如今,搬弄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直到有一天,老郑家的根旺用推土机推回了彩电,饭场上的活宝们才不再热衷于添油加醋、幸灾乐祸了,而是开始抱怨自己的男人没本事,没有根旺那样的闯劲和蛮力。一些原本相安无事的家庭开始鸡犬不宁起来。渐渐地,到皂荚树下吃饭的人少了。后来,饭场就彻底散了。
河东狮吼,唬得男人们在心烦意乱之余,不得不开始嘀咕:娘们的话虽难听,但也是个理啊!趁着年富力强,不干出点啥,还真不中啊!日子越过越穷,会被人挤到门缝里。你郑根旺给窑上推土能发家,咱弄个拖拉机往外运砖就挣不来钱?
乡村的汉子们粗犷胆大,认准的事,说干就干。一人带头,从众者多。于是,四轮拖拉机,一年之内,全村就达到了99辆。自那时起,村里常见的一大景观是男人开着拖拉机,后面拖着装满红砖的大车斗,女人坐在砖上,灰头土脸的。拖拉机的轰鸣声震天响,从早到晚,在村庄上空飘荡。
搞运输,天不明就到窑场排队往车里装砖,然后一路颠簸运往20多里外的县城,找好买家,再卸完码稳收钱,返回往往就后半夜了。
只要勤劳,就能脱贫。这在基础不算薄弱的乡村成效最快。也就两三年的光景,村里便成为闻名全县的运输致富村。村支书披红挂绿,受到表彰后就上了报纸。
顶着这样的荣誉,小村着实陶醉了好多年。
家家有钱了,村子富裕了。原来狭促破旧的庭院容纳不下日益膨胀的物质攀比和购买欲望。怎么办?好办啊,搬迁,而且是整体搬迁,并美其名曰“迁户并村”。可是,西北的土地几乎被砖窑给吃完了,那就只能打东南田地的主意了。
乡村散文4:庄稼汉
文/路惠民
乡村夏日天亮得比较早。鸡叫过三遍天色将亮,狗娃就睡不住了,他翻身起床,直奔牛圈,牛槽里的草儿早已被牛儿吃得干干净净,牛儿正卧在圈里细细地反刍。狗娃揽起昨天下午铡好的青草,迅速地放进牛槽,舀来一碗饲料,洒在青草上,用搅料棍努力地来回搅拌,使其均匀,牛儿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张开嘴巴连续不断地往肚子里卷草、下咽。
狗娃转过身去上厕所,等到他上完厕所,洗了把脸,再回到牛圈,牛槽里的青草已所剩无几,他一点也不敢怠慢,接着又为牛拌了一槽草料。从他起床到下地之前,他必须为牛喂三槽草料,期间还必须做好下地前的准备工作点东西,垫垫底,赶个早,趁天凉多干会儿活,赶在太阳爆晒之前回来。
牛儿吃完三槽草料,狗娃提来准备好的一桶水,倒进一个大盆,抓点饲料,再抓把盐,用搅料棍搅匀,把牛牵出牛圈,牵到大盆前,牛儿快步走上前去,“吱--吱--”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桶水喝完,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完沉淀于盆底的饲料,狗娃拽了把牛缰绳,牛儿不情愿地慢腾腾、悻悻地随其离开。
狗娃扛着犁,牵着牛,拿着犁地的一套“行头”,步出家门,踏上田间土路,一步步移向夏收之后自家的麦田。由于麦收之后,连续几次数日降雨,今年的麦田杂草迅猛地成长起来,还有那遗留于麦田之中的麦穗、麦粒,得到雨水的滋润,迅速发芽成长,整个麦田呈现出绿色一片。此时如不及时犁耕,麦田就会被荒芜,而且麦田得不到及时的休整,既影响此后两个多月的秋播工作,更会直接影响来年的小麦产量。
传统的小麦耕种方式是:麦收过后至秋播之前,麦田要先后犁耕两到三次,农谚说:“六月晒,七月盖”.六月天麦田一定要爆晒,让土壤得到及时的透气和氧化、休息;而七月一定要及时保墒,把犁耕好的麦田及时耙耱,保证秋播之后小麦的出苗率。狗娃是村子里对传统耕种模式领会得最为深刻的人之一,也是村子里犁地种地的“老把式”,每年播种时节,他是村子里最忙的“红人”.
走进自家的麦田,狗娃熟练地套好牛,开始犁地。田埂弯弯曲曲,就像一条绳一般,很随意地散落在田野里,它却不经意间牵住了人和牛的魂魄。随着狗娃一声吆喝,牛在前,人在后,前面四条腿,后面两条腿,沿着田埂默契地开始移动,牛儿用头拱着地的姿势拉犁,绳套在他的脖子上勒出深深的印痕,不时地喘着粗气;狗娃一直弯着腰扶着犁,深一脚浅一脚向前,不一会儿脸上那个汗珠开始跌落在泥土之上。一道“土浪”在他们的身后翻起,那杂草刹那间被翻埋了下去,田间泛出一股泥土的芳香。
狗娃和牛儿来回悠悠奔走在麦田之中,反复穿梭,麦田变成了一道道静止的“土浪”,杂草失去了雨后疯长的猖狂。他们在田间来回犁耕,太阳也悄悄地爬上来了,斜挂于空中,肆无忌惮地发出光和热,让这对老伙计顿时觉得有点累,他们坐在地头开始休息。狗娃拿出身上的香烟,点燃深吸两口,又随便拾起田地间的杂草,放在牛面前,牛儿喘着粗气,卷进一撮撮青草。休息了一会儿的他们,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们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老伙计”,彼此都能对对方心领神会。
换过劲来的狗娃和牛,又开始在麦田中穿梭。狗娃自己心里又定数,活干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他绝不敢过头活,该歇的时候他就歇;他了解自己的“伙计”,心疼自己的搭档。他和它在田地间里描绘过无数张悠然的农耕图,一点也不做作的一副自然的水墨画。
收工的时间到了,太阳早已爬过山顶,斜挂在高空当中,肆虐地 发出灿烂的光芒。热、累困住了麦田中的一对“搭档”,他们不能再忍受太阳的肆虐,也惹不起自己“咕咕叫!”的肚皮和干渴的喉咙。
狗娃迅速地卸下牛身上的那套家伙什,牛儿也心领神会,待到主人卸下那些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跟早上出门打了个过儿,早上出门狗娃在前,牛在后,吆喝着走向麦田;午后则是牛在前,狗娃在后,这似乎是惯例和“归矩”.牛儿此时也是迫不及待的往回赶,也或是饥渴难忍,也或是牵挂自己那片领地里主人赏赐的草料,……
总是在村路和田地交汇的路口,总是在离家不远不近的地方,牛儿再也憋不住那憋很久的那泡牛粪或一泡尿,及时地落了下来,一个上午的劳作结束了。
狗娃牵着牛,回到了家里,找好一块阴凉之地拴好牛,让劳作了一个上午的牛儿得到喘息,他自己回到家里和上几口水,和家人铡好青草,打好一桶水,做好喂牛的准备工作。等上那个一会儿,把牛牵回牛圈。
其实,狗娃不是个娃,他已经年近七旬。侍奉了一生的土地,干了一辈子农活,很少出过远门。牛儿和土地的最爱,他爱牛、也爱土地,离开了牛儿和土地他会无所适从。他和它相依为命,他们也是他生活的精神支柱,要他离开不亚于要他的命。所至今,村子里仅剩一头牛,就是他饲养的;他喜欢牛,养牛,收拾牛粪,农家粪是他种庄稼的依赖,他总是不完全现代农业技术,他承认育种技术的先进,但不愿认可化肥,嘴里经常唠叨着:“如今的土地呀!被化肥农药折腾的成搓衣板了”“人亏地一时,地亏人一世”“化肥、农药把人吃出那么多怪病,还不冷静地想想”……人啊!何不好好地种田,让大家都吃上放心的粮食、蔬菜--也就是经常那个说的绿色食品。
狗娃喜欢养家畜,牛、羊、鸡……农家过去经常养的那些家畜,他家基本全都有。他和老伴住在小儿子为他们新盖的平房里面,与那些不会说话的家伙们为伍。每次只要他一回家,它们便或跑前跑后、或兴奋地欢叫,然是它们的“领导”、是它们的主心骨,在这里他是它们的核心和依靠。也许他还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这种不可动摇的地位,让他的人生充满成就感和满足感。
年近七旬的狗娃,身板硬朗,脚板灵便,生活快乐。也许在他的思想里没有过多的高深得理论,他家里的所有“成员”都能和睦相处。对于庄家,他总是精心地侍奉,他的嘴里经常说的一句话,庄家是嘴里的饭,庄稼地里承载着他的多少的爱恋和期许。
乡村散文5:乡村记忆……
文/古典蛐蛐
村子不大,住着几十户人家,东头熟油,西头能闻见香味。村子有城墙,早年用来挡土匪,如今墙已颓废,锯齿样的,供孩子们在上面嬉戏。村东有片树林,密密的,全是碗口大的椿树,夏时,知了在树上叫,一个叫了,别的也跟着叫,直叫的树下的孩子都噤了声,苦着脸,听那一树的喧闹。树林里有不少昆虫,花大姐数目最多,她们喜欢在树干上伏着,偶尔会展翅一飞,那花花的双翼,便在空中舞出了斑斓的色彩。花大姐飞不远,从这颗树飞到那颗树,大多数时间,都静静地伏在树干上,淘气的孩子们比赛着用瓶子捕捉,挤挤挨挨的,就装了一瓶子的得意。
村中有棵皂角树,浓浓的树荫,护着一大片清凉。老人说这树有几百年了,打记事起似乎就在这里。它属于村子的每户人家,但谁也不曾将它据为己有。于是,村子有了温暖祥和的一幕:谁家女人要去河边洗衣了,操一根竹竿,打下一两颗皂角,够自己用就可,谁也不会多打。那皂角树上,常年便有果实挂着,沉甸甸的,一如那朴实的民风。
村子小,人就格外亲近。东家做饭,油倒锅里发现没盐了,会隔着墙头问西家要。吃饭时,都喜欢端个老碗出来,且要拣高处蹲了,吃着谝着,一顿饭吃出了天南海北,吃出了额外的热闹。碟里的小菜是大家共享的,你正吃着,就有一只筷子伸过来,好吃时,媳妇自然得一番赞许;难吃时,当然就要受一点奚落,男人也不在意,嘻嘻哈哈的同大家一起快活。吃得快的也不紧着回家,把那空碗擎在手里,乐呵呵地听大家闲扯,直到最后一人吃完,媳妇们在院里喊了,才怏怏的各自散去。
村子有许多民谣,在那些苦焦的日子里帮人们打发光阴。比如孩子划破了手,老婆婆会抓一撮糖土捂住伤口,嘴里也一定会念念有词:面面土,贴膏药,大夫来了就好了。那被伤的小人儿,就像是被施了魔法,果然就安静了许多,痴痴地听婆婆为他唱歌谣,不一会又活蹦乱跳地淘去了。冬日里,老婆婆抱着孙子晒太阳,嘴里哼的又是另一首:爷爷婆,晒我来,我给你担水饮马来,马不喝,牛不喝,两个媳妇偷着喝。
乡村散文6:乡村刨汤
文/刘腊梅
年关将近的时候,在乡下,农人磨刀霍霍,杀猪宰羊,亲朋相聚,推杯换盏,话桑麻,送祝福,时人谓之:吃刨汤。
朋友相邀,一饱口福。驾车在乡间公路上梭行,山风干冽清冷,树叶掉得很干净,光秃秃的枝干铁骨般,精神得很,松柏一味地绿着,沟渠里的水流很安静,不挤不堵,一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样子,乡景是衰败中的亲切,一畦田垅半亩方塘,一壁土垒半城山水,都是等你回家的样子。
至友人家,肥大的猪儿已开肠剖腹,挂在屋檐下,有两分祭祀的庄重,淋漓的血水满地腥红,却是喜庆热闹的意思。匠人挽袖挥刀,切、砍、剁、劈,专业得很。白花花的肥膘,红润润的瘦肉,在绿色的大芭蕉上一溜儿排开,农人的辛苦繁忙和喜悦都在里头。主人在灶间奔忙,烟火与浓雾里是安稳知足的幸福;幼子一旁添忙增乱,见客人是羞样,见家人是顽相;鸡鸭在院前追逐,在猪的祭日里丝毫没有忧患意识,一副事不关己、我行我素的洒脱样子;我等闲人天南海北、你唱我和,伴干果水果,佐菊香肉香,自得自在,闲情逸致,让人生出几多惬意。
主人是热情的,午饭是丰盛的,炒煮煨炖,从地里到锅里,省略了市场中间环节,大家吃得溜口滑嘴、暖心暖肺。
午饭后,乡间小行。山里的空气微微透出两丝温软之意,黛色的远山已暗藏春意,仿佛一觉过去,就是另一重天。泥土还没有苏醒过来,草色还没有舒活过来,一切都在蓄势。竹叶绿得很老练,一看就是经历过风雨的样子,三五只麻雀在老颓的树枝间蹦蹦跳跳,叫不出好听的音律,却是沾沾自喜。公路呈现出大雨冲刷干涸过后的坎坷,两边几座低矮的土墙,好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有些天长日久的意思,院子前一色的橘子,红烈烈缀在绿叶间,地里的庄稼很富生机,一个个滚圆的大白菜慵懒地躺在地里,胡豆小心翼翼地探出灰绿的芽叶,成片地声势浩大。想到儿时那些有趣的旧事来,摘一片胡豆叶,食指和拇指在叶端拈起一小块叶膜,放入口中,用力一吸,就是一个大大的豆叶泡泡,比现在的大大泡泡卷儿还来劲。等到胡豆挂果的时候,摘下青青的豆角,剥出青白的豆粒,用竹签串了,丢入红红的灶灰里,三两分钟拔出,外焦里嫩,白口吃着也格外香。
看乡景,摘蔬菜,我等叽叽喳喳、指手画脚,新鲜而兴奋,空气也热腾腾暖人心意了。
乡村散文7:乡村医生
文/秦羽墨
因为长相黢黑,我们蒿村人喊他“老黢”,叫得久了连他的真名都忘了。老黢的家就是他的诊所,老黢的诊所像是长在村子身上的一颗肾,人们觉得只要这颗肾在,整个村子就能安然无恙。
去乡村诊所的时间大多都是在夜里,虽然是在同一个村,也还要走上半个小时的夜路,很多年来都是母亲背着我去的。打着手电筒,穿过阴森恐怖的林子,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从一片开阔的田垄里走过,然后,终于在茫茫夜色之中看见了一束熟悉的灯光从一扇窗户里正透射出来,像是在黑暗里看见了希望的光,那个时候人的病似乎就好了一半。
如果是小病,大人白天是没有时间专门背着去看的,奇怪的是那些年的病来得比较配合,总是在半夜头痛了、高烧了、呕吐了,病总是乘晚上孩子们不注意,大人们不防备的时候到来。因此,我对乡村医生的印象一直被夜色笼罩着。人们认为,晚上得的病是真的病,是能医治好的病;如果白天病了,那便不算是病了,那是命,躲不掉的,光天白日就敢进到人的身体,就像进它自己的屋一样,那还有得治?白天得病的人,被认为阳气不足,他们会自个儿搬张凳子靠着墙根晒太阳,他们是想把身体里面的东西晒出来,这个时侯即便是看到老黢从面前走过,也不会开口去问,就像没看见一样。如果身体里的东西晒不出来,他们就安排交代后事,这个过程是安详的。这个时候,老黢就像一个多余的人。
但,大多时候,村子是需要老黢的。
来找老黢看病的人各式各样,打赤脚的多,穿鞋的少,大多都是泥腿杆子。他们给的酬劳也各式各样,不一定是钱,可能是野天麻、羊蹄子,或者干脆是一壶包谷烧,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实在拿不出什么的人,就让女人做双布鞋,加厚一层脚板,送给老黢上山采药用,小气的蒿村男人们在对待女人的这件事情上都看得很开。这是乡村医生一个不同于其他医生的地方。乡村医生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喜欢挨家串户地行医。村里人说了,十天不天晴可以,十天看不见老黢就不行。
老黢家里总是挤满了病人,面色苍白的、缺胳膊瘸腿的,都有。他们讲了,小病只要找老黢就可以了,没必要到其他地方去;得了重病呢,他们觉得到城里诊病花费太大了,乡下人有几个敢去,去一趟就倾家荡产。老黢说行就行,老黢不行,他们就认命了。碰到家里条件不好的,老黢不收钱的时候并不少。在看见病入膏肓的人时,他心里难受,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老黢的确有些过人的能耐,人们弄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偏方,不知道他的偏方是跟谁学的,从没听讲过他拜过什么名师。因此,开始大家还对他的偏方将信将疑。有一回,五岁的细狗在火塘烤火,他家的两条黑狗打架,把鼎锅里的开水打翻了,开水泼在细狗的手臂上,手臂当即被烫脱了臼,全是水泡。他娘都不敢看,哭得跟泪人似的,以为那条手臂要废了。没想到背到老黢那,老黢说,放宽心没事,他要细狗撒了泡童子尿,用童子尿把手臂洗了一遍,再把脱臼的手腕归了位,敷上了几贴膏药,不到七天,好了!这事让他的医名大涨。老黢不但能给人治病,还能给牲畜治病,兽医治不好的他行,这让那些兽医很没面子。火生家的马,驮包谷踩空一脚断了前蹄,兽医来看了,摇了摇头说,这马废了,宰了卖肉吧。老黢听了发了脾气,说:“宰了卖,值几个钱?三四千块的做工马,这样糟蹋了不行。”结果,他找了几副草药,又给马上了夹子,二十天的功夫,好了!
因为有老黢在,蒿村的人有点有恃无恐。他们的季节总是比别的村子里的人来得慢一些。该加衣的时候,他们不急着加,下雪了,他们的棉衣还没做好,他们说,病了不过是小感冒,有老黢在呢!老黢是乡村医生,也是半个庄稼汉,是一只脚带泥,一只脚穿鞋的人,家里的庄稼不多,也还有两亩。他总是在田里把活干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寻到田里去,一问,来的汉子是被冷感冒的,就很生气,“都把我老黢当菩萨了,有事没事都来烧把香?”就算老黢这么说了,这个村子还是老样子,到了入冬情况一点没改变,谁叫老黢在呢?
其实,乡村医生是书面的说法,在村里更多的人把这一行喊做“土医师”。土医师就是土生土长的医生,就是给这块土地和土地上的人看病的医生,如果喊外面的医生来看,乡亲们肯定不会同意,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村子的角角落落,不知道它哪些地方容易生病,哪些时候容易生病。自家的儿子不听话了自己揍可以,让别人教训了那可不行!蒿村的人认为,蒿村人的病也应该让蒿村人看,这才看得放心。
老黢给人治病,也给畜生治病;给男人治病,当然也要给女人治病。只是有一点不好。生不出崽的女人总是在无奈之余去找老黢,老黢有本事叫这女人生出儿子来,但这家女人的儿子可能长着长着就往老黢相面上长,越大越不像自己的亲爹,倒是跟老黢很像。这样几年下来,蒿村就有好几个后生像老黢的了,有时外面来人找老黢看病,见人就问老黢家怎么走,当他们碰上一个长得像老黢的后生就说:“你是老黢家的吧,找你爹看病呢。”那么这一晚肯定有一家夫妻要关起门吵架。
老黢对蒿村人是有功的。
那一年,洪水过后的村子,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脸色苍白,倒地不起。先是几头牲畜不行了,接着是老人和小孩。而且这病是一个传一个,一家传一家。老黢知道,村里这是得了霍乱,也就是人瘟。他也慌了,但他不能讲,全村人都看着他呢。他知道,问题出在水上,发了洪水最怕的就是这号病,过去好多村子得了这病,整个村子整个村子就那么完了。当几个老人倒下以后,村里人心乱了,家家户户都烧起了纸钱,祈祷老天爷能放过他们。老黢发了脾气:“都哭啥哭,老黢还没死呢!”他先是带着几个年轻人,把村里所有的井都撒下石灰,把得了病的牲畜都烧了,埋掉。得病的人隔离起来,每家每户都只能喝开水。他白天坚持到处挖药给人看病,说一些安稳人心的话,其实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把握能把病治好。晚上,他决定到外面去看看情况。才发病的不只蒿村,泛滥两个月的洪水已经让成千上万的人染上了病,药品告缺,国家正往这儿调呢,他把情况反映了上去,又悄悄回到了村子。几天后,上面派的医疗队进了村子,队长说:“你们都要感谢老黢呀,要不是他采取措施稳定人心,延缓病情,这个村恐怕就没了!”
有一段时间,村里的病好像都被他治完了,病找不到在村里落脚的机会。老黢显得在无事可干,他白天就在野地里四处晃荡,上山挖药材,晚上打着哈欠串串门,他说那叫防范于未然。人们也都主动喊他吃饭,热酒好菜伺候着。要是在山上碰上没长大的好药材,像南五味子、黑牛膝之类,他舍不得挖,就在边上做个记号,几乎所有村里人都认识他的记号。要是牛、羊的嘴巴靠近这些做了记号的地方,主人会毫不迟疑地赏它们一棍子:“畜生,老黢的记号不认得了?”
老黢性格有些古怪,大概神医都有这样的毛病,所谓上古遗风。他要是想医人,你就是赶他,他也非要把你的病医好不可;他要是不想医,你就是搬来一座金山也不抵用。
有些病老黢是不看的,那就是外面的病。老黢说了,蒿村的药治不了外面的病,蒿村的药是为蒿村人长的,他只给蒿村人治病,外面的病他管不着。
他说这话是因为,近几年村里很多人在外面打工,结果得了病回来。那都是一些奇怪的病,不是手烂了,就是脸色发蓝眼瞎了,或者莫名其妙的头痛,挨不了两年就死去了。这些状况,是老黢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也是蒿村人从没见过的。得病的人不是长年在塑胶车间工作,就是做过油漆工。他们都是在外面呆不下去,治不了才回来的。开始老黢还想尽作为医生的本职,勉为其难地治一治。后来,只要他一听说,是外面打工回来的人来诊病,就一律拒绝。那段时间好像村子里什么都得病了一样。整个村子都病了,翻一翻泥土出来看,似乎不再是以前熟悉的泥土,不再是那块养育了他们祖祖辈辈的泥土;舀一瓢水上来喝,味道怪怪的,也不像是能把女人们养得水灵水灵的水;稻子没抽穗就开始发出霉烂的气味,树叶间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要是哪一天,有人觉得连阳光都是病的,那一天肯定又是一个得病的人死了。
有不死心的人仍然抱着希望,他们以为没有病会比当年的霍乱更难治,他们是绝望地希望着。
蒿村人没有见过比霍乱更难治的病,老黢看见了。
他看见的是病以外的东西。老黢说,医书上讲了,“医术再好也不能医必死之人。”他们不知道当人心病了以后,什么药都是无效的。
乡村散文8:飘落在乡村初冬的雨
文/肖树雄
天是灰的,云也是灰的,偶尔被风吹起的雨也是灰的。这个初冬,就在一片灰色里拉开了帷幕。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雨下了一整天。接连的阴雨,让我早已失去了听雨的兴致。再说,这白日也听不出雨的况味来。
临近黄昏,雨终于慢了下来。我独自一人走了出去,漫步到乡村前面的小径。
小径紧挨着房舍与田地,随意生长的草木此刻都是安静的模样。它们,都是刚从雨的梦里走过来的么?
小径旁边的房屋都是农户新建的小楼。那些爬满围墙的藤蔓在季节的凌厉中,终是缴械投降了。先前饱满的绿,此时呈现或暗黄或绛红或苍绿的色彩。风吹过,轻轻摇晃的草尖,怎么看都有几分萧瑟的意味。倒是小径旁边的荒地里,节节草、水蓼花依然顽强地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心疼起那些水蓼花来,那寂寥的粉红竟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感觉了。
雨是斜飞着的。一丝丝,一缕缕,凉沁沁。我没有打伞,仰脸,任由雨丝拂过面庞。清冷的雨拂过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还有一点小小的欢喜。大约这份欢喜是因为有着野生的美吧?野生,我居然想到了这个词,我笑了,轻轻地笑,窃窃地笑。又或许,我简单的欢喜仅仅来自对于季节的敏感吧!
临近“古树群落”旁边的农庄时我停了下来。这些农庄都是建成别墅的样子,在田野深处的树林边,彩色的墙砖,蓝色的罗马柱,实在是妙得很。我很喜欢那些美丽的窗户,一扇窗,就是一方风景。远远望去,这里高大的常青古树好似顶着绿色的云朵。忽然,一只雀子从树冠落下,又慌慌地飞走了。想来,大约是它看到我了。唉,我本无心,怕是扰了它的好梦吧。
小径边的水杉叶子在雨中摇曳着,色彩暗黄萧瑟,颇有些沧桑的意味。忽然想听落叶的声音,想来这水杉叶子落下的声音最是细小吧。这样细细密密的叶子落下来,是不是和下雪的声音一样呢?想我每日与它面对,竟是从来没有听过它的声音,真正是辜负它的美了。或者,它细小的声音我根本听不到,又何谈辜负呢?
其实,在这世界里,总有一些美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安静里,存在。
走在小径上,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真正是幸运的。平日这里是极其热闹,人,车,扰得这条小径也不得安宁。今日或许是雨天,小径安静得很。一个人,真正的难得。
靠近农舍的边上,是清澈的河水。小河对面有远远的灯光落在碧水里,一漾一漾的,让人恍惚那就是美好的月光落下,又渐渐地化开了。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默默地离开了。
雨,依然飘着,淡然,顺遂。寒意渐深的暮晚,一切无声的思绪也都随着夜色坠落于这片静谧之中了。
我抬眼望去,朦胧里,时光,仿佛有了潋滟的波纹。
乡村散文9:命里的乡村
文/牛旭斌
那天去山上,夏家湾的庄稼刚刚收完,荞草垛都打成捆背回了家,几座茅草房空着,徒留风吹彻荒原。我用镰刀豁开齐腰深的荒草,经过高处的泉水和当年开荒的麦田,风中开始飘起的雪花吹打脸庞,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声,在我内心呼啸,低徊。
后半夜的雪地里,风的吼声总唤醒我们的睡眠。门板上的栓子铁扣随风晃荡,垛在檐下的柴草倒落的声音,立在场院的秸秆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息,悬在檐头一尺多长的冰棒子掉在地上的声响,猫和老鼠拼命顺墙台跑到棚架上撕咬的叫声,都在这白茫茫的雪夜里,在万籁俱寂中,清晰地听见,每一粒雪花降落的声音。
一粒压着一粒,一层盖过一层。满天空的积云,全部被羽化成轻盈的雪片,白皑皑的,越下越大,盖住了路旁冰封的小溪,树下厚积的落叶,盖住了房上的青瓦,地上的泥坑。雪花满地堆放,平日越凌乱的地方,乱堆柴草的地方,等到大雪盖严实后,似乎更加诗意。好像满世界的白银,偏爱这宁静的穷乡,毫不保留地全部铺洒给我的村庄,那夜风中迷人的亮光,让黑夜窥透出一片明朗。
下雪时的风,宛若过年耍社火时人们合唱的小曲。高一句,低一声,婉转,悠长,如梦如醉,直唱得心里热泪奔涌,直吹得眼前世事迷离。夜深沉的时候,所有人家拉下了电灯。黑窟窿洞的柴房和牛圈一隅,鸡睡在架上,狗睡在窝里,满天空的雪,纷纷扬扬都往地上睡。大地是冬天的眠床,雪花像棉花,给大地缝制越冬的棉被。
那个叫耕田的娃,小我几岁,从广州回来,穿着红色西装,蓝色牛仔裤、耐克牌的运动鞋,手里玩的是最新出厂的iphone5,和我打招呼时微信里“滴滴”在响,寒暄几句,他的脸上便分外自信,大谈阔谈广州的十里洋场,都市的灯红酒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很少插上一言半语。说着说着,他的父亲等不住他,已从雪地里走出村路好远,上山了。
一个背篼从背后堵住他,一步一步地挪动,像蚂蚁搬东西,那熟悉的背影,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父辈。他们不大能适应和理解当下我们的生活和心灵。在一大片麦田旁,他停下来,蹲在路边,打开二维码,问我有没有微信,我们“扫一扫”。我惊讶于他的话多,那个当年放牛连牛都不敢吆喝的娃娃,现在长大了,经见世面了,生活过得好了。不管他究竟对未来有多大把握,起码当下的他身上充满时代的朝气和力量,那种心无畏惧的自信不可阻挡。我由心底里高兴,并佩服他。希望他带上更多的伙伴,培养像他一样新生代的自信。
我知道,习惯了工厂生活的他,已经不知道该什么时间拿什么农具去地里劳动。人说变就变,何况摆脱过去的生活方式本身不就是梦想吗?他可以忘记锄头,忘记背篼,忘记粪土埋洋芋,忘记拾柴磨面和耕地,还可以忘记土生土长、灰头土脑的所有东西,他的父亲和所有村里的人们也完全可以不怪他。不是他选择离乡,是天水小站的火车在等着他,是远方的流水线需要他,是工厂的机器召唤他。去外面要生活,也正应了“人挪活”的乡间俗语,日子过不好的时候,你就得去奔波。生活难为你的时候,你就得设法去改变活着的状态,让生活因你而变。
村里人也渐渐开化了,只要兜里有卡、账上有钱,生活就是滋润的。这些年,每年有上百号的人都离乡打工,像断了线的风筝,放出笼的鸟儿,哗啦啦飞远,去外面的世界觅食。
但任何时候,我们回到村庄,村庄都会接纳我,拥抱我,属于城市的那种忧虑、压抑和慌张,会因回到村庄而荡然无存。就连那些几十年的土坎塄,它们在太阳下,也向我绽露出古铜色的笑容,沧桑,浑厚又仁慈。
村里没有直接能变成钱的生产线,不会让你多么富有,村里也不会有职场、权力、地位的冲突,大家清一色都是农民,头上都戴着火车头帽子,脚上都扎着泥腿子,背上都背着背架子,坐火车都扛着蛇皮袋子,没有什么趾高气扬的东西可以炫耀,但正是这一无所有,让我们快乐,让人心纯澈。但也有人把生在村庄当作耻辱,视为难看的胎记,绝口不提自己的出身,忘了他上路时出发的根基。其实,大中国意义上的每个人,谁不是乡村孕育?
就像谁也不能改变风的模样,风的根,从那道梁到那道梁,什么季节吹过什么庄稼,都有命里的定数。风也吹着我,回到四处落满灰尘的村庄里。村庄里的人们怕风,暴风交加雷雨,会打落长了一季的庄稼收成,寒风吹彻冰雪,会封冻淌了一年的河水溪流。可我听说,越来越多的城市人盼风,连梦里也期待一场大风,猛烈地吹过天空,最好横穿城市,扫掠楼群,一下子带走那笼罩灵魂的雾霾,从而结束看不见天的生活,快意地喘息。
在蓝天下的草坡睡觉,你就归于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