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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文章1:农民贵族
文/周海亮
为成为贵族,他付出多年时间的努力。现在,他终有资格瞧不起他身边的土豪。
他认为他们仅仅是土豪,而他才是真正的贵族。虽然贵族不是隐士,但贵族绝不可以天天混迹在令人讨厌的嘈杂的市井。而他,终于在静谧的大山里,有了一处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独属于他的宅院。
宅院并不豪华,这正是他所追求的原生态风格。每年他都会抽出几个月的时间,来到这个山野宅院,享受他世外桃源般的贵族生活。
那天,他躺在门口的藤椅里喝茶,邂逅一个进山砍柴的老农。他将老农请进来参观他的宅院,他给老农倒茶,上水果,并与老农闲聊。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老农问他,看你的模样应该是有钱人吧?但是这里,兔子都不屙屎……
我来这里是想享受真正安静的贵族生活。他说,您看看我的房子,是不是很棒?
老农四下看看。凑和吧。
怎么是凑和呢?他说,这房子是用石头和木头建造起来的,墙是土坯墙,我连砖都没有用。知道为什么不用砖吗?用砖,就失去了原始和粗犷的味道……
这不稀罕。老农撇撇嘴,说,俺们那个村子,家家都是这样的房子。
光房子还不行。他说,您看看院子里的这些花草,都是我从附近的山上移栽过来的。
这更不稀罕了。老农说,俺们村里遍地都是这些花草,想避都避不开,看得俺们烦。
您再尝尝这些水果。他说,全都是从附近收来的。绝对纯绿色无公害……
那你认为俺们吃的水果都是污染过的?老农说,老实跟你说,俺种了一辈子地,从来就不知道化肥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天天粗茶淡饭。他说,大饼子,小米粥,野菜,山上的绿茶……我一口酒都不喝……
俺也是啊。老农说。
我现在不用电话,不用电脑,不看电视,不看报纸。他说。
俺也是啊。老农说。
我现在基本与世隔绝。他说,除了每天去我自己开的那块地里浇浇水,拔拔草,回来就是喝茶,睡觉,晒太阳……
俺也是啊!老农说。
咱俩不一样的。他有点急了,虽然咱俩吃着同样的饭,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我是贵族,您不是。
俺看差不多……
肯定不一样。他说,我现在无欲无求,吃得饱,睡得香,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情……
那你认为俺还指望发大财还是想再娶房老婆?老农说,俺和俺们村里的人每天都过着你说的这种生活,咱们都是一样的……
绝对不一样!他真的急了,咱们怎么能一样呢?你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你的职业就是农民,你做这些事太正常。而我呢?我是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熬到了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什么状态?贵族的状态!现在,我有钱做这些事,有时间做这些事,有资格做这些事……种花,种菜,劈菜,喂马,住木屋,吃绿色食品,呼吸富含负离子的新鲜空气,这不是贵族的生活是什么?您知道我是怎么熬到这一步的吗?先玩命地赚钱,再玩命地健身,最后玩命地让自己厌倦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以及虚伪的交际……
你这么说,俺总弄算明白了。老农笑笑说,咱俩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是玩命才成了贵族,俺一生下来就是贵族。
农民文章2:【古丈记忆·事件篇】三坪农民武装斗争始末
文/茶乡组织(向卫华)
一
1927年的冬天,三坪一带异常寒冷,创下百余年来最低气温纪录。立冬刚过,就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山野都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树枝上挂满了银条,草坪也披上了银装,屋檐上都结起了冰挂。
这是一个冰冷、无情、残酷的寒冬。
一天,积雪还在原地踏步踏,天空又飘起了晶莹般绒毛状的雪花,承载着天使的痛苦,摇摇晃晃的坠落下来。酉水河上寒风如刀刺骨,河面上翻卷起一道道波浪,推搡着,追赶着,岸边的树木如赤身露体的孩子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抖动。
这天早晨,一只能载三十余人的木帆船从沅陵县城码头出发,逆流而上。下午未时,在古丈、永顺、沅陵三县交界之处的凤溪口,木帆船靠了岸。船上走下一位青年,从走路姿势来看,显然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从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来闻,显然还带着硝烟的余味。不用说,这是一个军人。
一座座起伏的被冰雪覆盖的山峦,横亘在青年军人的面前,一条山路顺着山势向上延伸,一直到坳口才消失。青年军人说了一声“到家了”,没有半点犹豫就踏着半尺后的积雪,向山坳上爬去。这时,天空中飞来了一只老鹰,时而抖动着翅膀盘旋在高空,时而睁着犀利的眼睛,猛地向着青年军人俯冲下来。青年军人的心间突然充满了强烈的渴望,他多想化作一只鹰,翱翔在广阔的天空……
在山坳口,一个穿着开花的棉袄的青年农民,左肩扛着一支火枪,枪托、枪身和枪管都乌黑发亮,右手提着几只血淋淋的兔子,雪地上滴着一串殷虹的血。青年农民嘎拉着脑袋,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着,不时有雪花跌进他的脖子里,他也不时颤抖几下,似乎要把脖子里的雪花抖出来。这一抖,兔子下滴的血洒了一地,开出一朵朵红花来。
“好熟悉的背影!肯定是他!”青年军人望着前面的青年农民,赶紧加快了脚步。雪是有语言的,青年军人的双脚落地时,时而“喀哧”“喀哧”,时而又变成“嘎吱”“嘎吱”,接着又变成“咔吱”“咔吱”……不同的声音在雪地上回荡,打破了山野的寂静。青年军人快要走到青年农民的身后时,喊道,“明琪!”
那个叫明琪的青年农民转过身来,赶紧把火枪和兔子丢在地上,一把抱住青年军人,“七宝!你怎么也回来了?”然后松开手,打量着眼前叫七宝的青年军人。
“一言难尽。”叫七宝的青年军人拍着明琪的肩旁说,“回到家里后再给你详细说。”
叫七宝的青年军人姓赵,名琴川,正是三坪人。明琪姓向,与赵琴川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
向明琪赶紧从地上捡起火枪和兔子,说道,“那好!今晚就用这个下酒。”说的时候,右手抖了抖手里提的兔子,“把熙甲等几个都叫来,咱几兄弟好好喝了几碗。”
二
三坪位于酉水下游的东南岸,古丈县东北部,为古丈、永顺、沅陵三县交界之地,距沅陵县城40公里,古丈县城60公里。三坪由岩坪、麻坪、寺坪三个“田搭界,地相连”相邻的自然寨组成,因三个自然寨地势都较坪,故名三坪。海拔531米,姓氏以向氏为主。三坪原属沅陵县利平乡,1943年6月行政区划调整时才划归古丈县管辖,属永宁乡(即今高峰镇)。
赵琴川,1903年3月出生于寺坪一个比较富裕的农民家庭,排行第七,小名赵七宝,在本乡读过三年私塾,自小就嫉恶如仇,喜欢听大人讲梁山好汉和太平天国的故事,兴致盎然、听得入神,从中也懂得了不少的道理。1921年9月,年满十八岁的赵琴川因暴打当地号称“一霸天”的地痞刘本周,被官府通缉,无奈之下潜逃,在泸溪县浦市镇参加贺龙任支队长的湘西巡防军第二支队(后改为川东边防军警备旅、四川陆军暂编第九混成旅、四川讨贼军第一混成旅、建国川军第一师),从此跟随贺龙转战四川,参加“南北争夺四川”战事,沉着勇敢,冲锋在前;1924年9月,随贺龙由铜仁开往常德,参加围攻津市、醴州、石门等战斗。因赵琴川作战勇敢,屡立战功,逐步擢升为班长、副排长、排长、副连长、连长。
1925年3月,奉贺龙命令,赵琴川回乡在三坪一带招兵,不料在沅陵县城遇到死对头、已经是沅陵县自卫团二中队副队长的刘本周,刘本周极力破环赵琴川的招募,赵琴川当众毫不客气地再次教训了这个死对头。在赵琴川的宣传动员下,所招的三坪、镇溪、铅厂、李家洞等地六十多人在沅陵编入贺龙任团长的靖国军;1926年春,赵琴川任国民革命军北伐军左翼军第九军第一师炮兵团(团长楚麟书)三营一连连长;是年夏,贺龙率部在铜仁誓师北伐,随部从铜仁出发,经沅陵、桃源、常德、澧州、公安,突破北洋军阀的长江防线,攻克重镇宜昌,1927年春东下武汉,部队驻防鄂城,赵琴川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十五师(师长贺龙)炮兵连连长。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赵琴川随贺龙参加第二次北伐,转战河南,屡立战功,1927年8月1日,赵琴川和古丈籍士兵共200多人随贺龙任军长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参加了震惊中外的“八一南昌起义”。“八一南昌起义”胜利后,赵琴川随军撤离南昌,南下广东,沿途遭到国民党反动军队的围追堵截,一路上随军多次与敌人浴血奋战;非常不幸的是,在三河坝战斗中,赵琴川被炮弹炸伤晕迷,当他醒来时部队已经撤离,于是与部队失去了联系。
三
赵琴川东躲西藏,在老百姓家中养伤,伤愈辞别以后,一路长途跋涉,虽然说不上是风餐露宿,但是食物确实很简陋,每天只能以红苕、包谷等为食,勉强不挨饿。这样,日夜兼程的赶路,于1927年的冬天回到三坪。于是便有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此时的三坪一带和全国各地一样,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下,常有“铲共义勇队” 和“清乡队”来这里抓捕无辜群众,残害革命民众,清剿革命势力。
“绝不能让敌人如此横行嚣张下去!”面对农民运动的夭折和革命形势处于低潮的局势,回到寨上的赵琴川不灰心,不气馁,继续高举革命的大旗,和向明琪一道马不停蹄地走村串寨,利用走亲访友的机会进行秘密串联,通过广泛宣传发动群众,秘密开展造册登记,决定发起成立农民组织。
1928年元月的一天,夜幕低垂,北风呼啸,雪花飘舞。向明琪家院外,左边那三棵高大的枫香树,枝桠摇曳,发出叮呤叮呤的冰凌撞击声。冷风穿堂而过,寒气逼人。这样的鬼天气,“三九四九冰上走,南风送大寒,正月赶狗不出门”。
向明琪家在赵琴川家的右下方,为一栋三间平房右接吊脚楼,前面是约200平方米的院子,院外,左边是三棵枫香树,右边是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小道,通赵琴川家。那年,赵琴川回乡招募时,向明琪是积极响应者,随后跟随赵琴川参加贺龙队伍,“南昌起义”失败后,先赵琴川回乡。
向明琪点燃桐油灯,堂屋一下子亮堂起来,十多个脸上被照成暗红色的青年汉子围坐在火坑边抽着旱烟,一边向火,一边拉家常。这些人当中,除向明琪外,有向俊明、向熙甲、向西松、向敬安等人。这些人都曾受到赵琴川的影响走出三坪,跟随贺龙闹革命,经过“大革命”的洗礼和熏陶,具有一定的进步思想,与部队失散后陆续回到三坪。
“大家都到齐了么?”赵琴川的脚还没有迈过门槛,声音却早已飞到了屋里。
“七宝,就差你这个承头的了。俗话说,敞马无龙头,大家都等着你呢。”向明琪答道。
“好!那咱们就正式开会吧。”赵琴川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点燃向明琪递来的旱烟,猛吸了一口。
“七宝,我们虽都在贺龙手下干过事,但你当过炮兵连长,算是官长,要比我们懂得多的多,你说怎么干,大家就跟着怎么干!大家反正听你的。”向熙甲说道。
“对!”大家应和道。
赵琴川站起来说道:“既然大家都信得过我,我就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赵琴川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我们要成立一个组织,要团结起来,一起好好搞,把三坪的农民武装组织起来。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找贺龙将军去,继续跟他一起闹革命,听说贺龙现在在湖北长江一带组织工农革命军,他要回来的!”
向俊明问道:“俗话说,名正才能言顺。我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呢?”
赵琴川说:“就叫‘打富济贫,实行共产’!”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向熙甲站起来,把拳头一挥,十分坚定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四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参与一切政治斗争首先得武装自己,跟随贺龙多年的赵琴川深知这一道理。
一天深夜。向明琪家,灯火闪闪。在昏黄的灯下,赵琴川和向明琪两人对坐着,抽着旱烟,屋里呛满了旱烟味。两人一袋烟接着一袋烟的抽,抽完一袋,就用力的在厚厚棉鞋底上磕两下,把里面即将燃尽的烟灰磕掉,再装满烟袋锅,用铁钳从火盆里夹起一块碳火,慢慢的点燃,滋儿的又抽一口。
向俊明问道:“七宝,现在人也有了,可枪从哪里来啊?”
赵琴川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明天去龙隐寺,找一下主持尼姑,动员她出点资,然后我们到沅陵县城通过熟人弄些枪来。”
向明琪轻声问道:“这能行么?”眼里有些疑惑。
赵琴川肯定地说:“你怎么忘记了,我与主持尼姑可是熟人啊,这准能行。”
向明琪“嘿嘿”一笑,说道,“这,我哪能忘记呢。你俩可是青梅竹马啊。有想续缘的想法?”
“唉!”赵琴川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的命可够苦的。续缘?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赵琴川看着向明琪,“如今,我都这样子了,还讲什么续缘。”
第二天,赵琴川带着向明琪、向俊明去龙隐寺。
此时,时令已过惊蛰。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山路边,草地上已开出零星的花儿,树枝上也已吐出嫩黄的叶芽。散落在林中的桃树,枝头的蓓蕾惊醒了,东一枝西一枝的,那些嫣然微笑的花朵,喷出醉人的芳香,煞是好看,煞是好嗅。
龙隐寺位于寺坪南方,距离寺坪十多里路,在龙隐山中,举目瞭望,唯见苍苍竹树林,不见古寺屋宇,故名“龙隐寺”。龙隐寺是这一带最大的寺庙,建于清朝初年。相传,大明王朝大厦坍塌后,一位据说是岳飞后代的抗清将领不愿归顺清王朝,便带领唯一幸存的小儿子一路潜逃,见这里山清水秀,便隐居于此,拿出自己所有储蓄修建了一座庙宇;后聚集一批约300多人的当地抗清人士,不料被汉奸告密,朝廷派出大批人马前来围剿,遭到抗清人士的顽强抵抗,恼羞成怒的清军便放火烧庙,谁知此时天降大雨,庙宇得以幸存,不过抗清人士及家人无一幸免。
主持尼姑姓田名明妮,也是三坪人,出生于一户贫苦人家,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因为田明妮长得模样俊俏,读过两年私塾,沅陵县国民党“铲共义勇队”副总队长兼沅陵县靖卫团副团总刘本周早已对她垂涎三尺,欲娶她为小老婆,遭到田妮的强烈反抗,欲死不从。一天深夜,狼心狗肺的刘本周带人放火烧毁田明妮家的茅棚,逼死其母,走投无路的田明妮便出家削发为尼。
田明妮见到儿时的好友,自然显得热情,不过却有几分害羞,脸如带雨的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一番寒暄后,当得知赵琴川他们将要组织农民武装,对抗国民党反动当局,倒是十分支持。田明妮问:“你们需要购买多少枪支?”
赵琴川说:“可能你也早就听说了,我和明琪、俊明三人各有一支短枪,都是在广东三河坝等地,南昌起义部队被打散后带回家的。没有枪,就向农民没有农具一样,只有等死。现在我们需要十来支长枪,苦于无钱购买,只好有求于你。”
田明妮说:“你们也知道,我是爽快人,多的拿不出,就给你们能购买十支枪的银元吧,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
中午,田明妮留赵琴川三人用餐。虽是寺庙,但却有酒肉,赵琴川有些惊讶,于是田明妮说,“妹妹出家是假,躲刘本周是真。只恨自己是个女流之辈,否则,哼!”
赵琴川说,“等我们队伍拉起来了,总要替你报仇的。”
这样,赵琴川拉起了十多支枪、三十多人枪的农民武装,“以革命武装对付反革命武装”。他们经常进行军事操练,每天早晨,到山里做农活之前,农民武装队员来到向明琪家的院子里,赵琴川为大家讲授军事操练知识。
为适应武装斗争需要,赵琴川打出“打富济贫”“除暴安良”“打倒不平享太平”的旗帜;提出“拿起武器,打倒土豪,组织队伍,再找贺龙去”的战斗口号;同时要编唱了“农民会,不要税;杀赃官,解民恨! ”,“三坪有个赵琴川,当过贺龙的连长;拖起队伍搞武装,专门对付田华堂”等歌谣,鼓舞众人士气。经过发动和联络, 岩排溪、镇溪、铅厂等及沅陵县黄秧坪、啦岔溪、桐木溪、血水潭等村寨的农民纷纷加入;与此同时,赵琴川带向明琪等人去沅陵县高砌头,与组织当地人“打富济贫反对官府”的龚雄取得联系,准备联合起事,成功后一起去找贺龙,参加革命队伍;因此队伍日益壮大,活动范围以三坪为中心,范围逐步扩大。
五
赵琴川领导的农民武装组织越来越红火,从而遭到了利坪乡大土豪,曾担任过沅陵、永顺、古丈三县边界剿匪总指挥的田华堂的嫉恨和恐慌。
田华堂时年四十出头,也许是酒色放纵的缘故,身体单薄瘦弱,长着一副马脸,再配一个鹰勾鼻、一双鹞子眼。民间有这样一种“看相”说法,“脸上无肉,做事刮毒”;“鼻子勾勾,害人蔸蔸”;“眼睛如鹞,什么都要”……把田华堂的丑恶行径一网打尽。
田华堂养有民团近百人,有枪六十多支,这些民团经常到各地清乡,把三坪一带闹得鸡犬不宁。有的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再哭,田华堂来了!”小孩子立刻不哭了,躲进大人的怀里。
为了将赵琴川领导的三坪农民武装扼杀在摇篮之中,田华堂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先是威胁租他家田地的贫农,说谁参加赵琴川的农民组织,就收回所租的田地。这样,摄于田华堂的淫威,有的群众便无可奈何的退出了农民组织。同时,田华堂对农民组织进行破坏活动,制造谣言,收买团丁与流氓地痞殴打农协会员,制造事端。
一次,沅陵县靖卫团乘赵琴川等人到高砌头与龚雄会商的机会,派出二十多名团丁到三坪清乡,二十多名团丁还没有进寨就鸣枪,贫困人家听到枪声,纷纷跑到山里躲藏起来,寨上只剩下田华堂等几户大户人家,田华堂便在家里举办酒宴,答谢靖卫团一行。靖卫团喧闹了一夜,躲在山里的人不敢回家。半夜,田华堂暗生一计,叫手下的一个家丁防火烧了向明琪家,随后放出谣言,说是田明妮恨赵琴川玩弄她的感情,还拐骗她的钱财,便怀恨在心,回来放的火。
等赵琴川等人回到寨上,向明琪家早已化为灰烬。听到谣言后,赵琴川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在赵琴川家聚义,经众议,给向明琪重修房屋,同时决定寻找时机,狠狠打击田华堂的嚣张气焰。
五
“稻熟一日。”1928年立秋后,三坪一带遇秋旱,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岩头冒火,泥土成灰,酉水都瘦的成狗肠子了。此时正是稻谷灌浆的时候,因而都成瘪壳壳。到了冬天,农民生活非常困苦,而田华堂却堆积粮食做酒,引起极大的民愤。同时,沅陵县驻军的粮草、军饷以及一切杂费都由当地群众负担,“铲共义勇队”常到摊粮派饷,如果哪个稍微说几句,轻者遭到一顿毒打,重者抓到沅陵县城关进监狱。这给三坪一带的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三坪一带的人民早已不堪忍受这种残酷压迫和剥削,纷纷要求赵琴川赶快行动起来。
这天,是1929年农历正月十三,大家聚集在向明琪家的“议事厅”,加上本寨和邻寨群众,足有两百多人,群情激奋,摩拳擦掌。
“七宝,干吧!”向明琪说道,“再不动手,田华堂这个狗娘养的,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干!”赵琴川把桌子一拍,茶碗里的茶水泼了一桌。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赵琴川见时机已经成熟,决定打击反动派的嚣张气焰。正月十六这天,赵琴川在向明琪家的院子里集合队伍,做了简短的动员,然后带领农民武装队员手持大刀、长矛、钢锥、土枪等武器,将田华堂家团团围住。田华堂哪里加过这样的场合,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脚瘫手软,带领家人跪在地上给赵琴川等人说好话,“看在乡里乡亲的面上,大家就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哼!”向明琪说,“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以前干什么去了?”
“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向熙甲说完,把手一挥,命令道:“大家把他家的粮仓打开!”
于是,农民武装队员抄了田华堂家,把粮食和财产分给贫苦农民,当众烧毁田契、账册,从而显示出农民武装的威力和声势。贫苦农民分得粮食和财产后,人心振奋,无不称赞农民武装干得好!
闹荒斗争取得成功后,田华堂怀恨在心,连夜逃往沅陵县城,哭哭啼啼的向驻沅陵巡防军总监陈斗南、沅陵县长罗亨衢告状;后又跑到凤凰县城,向湘西巡防军统领陈渠珍告状,说赵琴川是贺龙领导的“共匪”,哀求陈统领派兵清剿。这样,赵琴川的革命活动和三坪农民武装引起了国民党驻军与地方官吏的震惊、恐慌和仇视,斗争的环境也开始恶化起来。
赵琴川得知田华堂的阴谋和罪恶活动后,义愤填膺,把桌子一拍:“这个狗娘养的!”第二天带人冲进田华堂家,当众历数田华堂的九条罪行,然后将田华堂的儿子田开金抓住,当场杀了。因田华堂尚在凤凰县城游说,保住了一条狗命。
此时,革命高潮已经迅猛而来。湖南省经过“秋收起义”“湘南起义”“桑植起义” “平江起义”等一系列工农武装暴动,革命根据地和红军队伍不断发展壮大,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各地苏维埃政权如雨后春笋,“扩红”运动如火如荼,而国民党反动派却四处受敌,“怨天怨地怨空气”,手忙脚乱、诚惶诚恐。因此,沅陵县国民党当局和驻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工农革命武装占领,于是只好派沅陵县国民党“铲共义勇队”副总队长兼沅陵县靖卫团副团总刘本周率一个排的兵力进攻三坪。
小人报仇,可谓是“吃猪血,屙红屎——当场见效”。此前,刘本周先闻知赵琴川落魄回乡,幸灾乐祸,感叹真是“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后得知赵琴川拉队伍,替天行道,又恨之入骨,早就欲置于死地而后快,得到上峰的命令后,赶紧纠集田华堂的民团,还有“铲共义勇队”和“清乡团”,共两百多人枪,恨不得一口吃掉赵琴川的队伍,可谓杀气腾腾。
革命与反革命势不两立,你死我活。赵琴川得知信息后,与向明琪等人商议,为避免三坪人遭受豺狼虎豹的蹂躏,派人分兵把守通向三坪的各个隘口险道,做好准备,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同时,每人左手臂上都扎着红布条,以示区别。队员们个个情绪高涨,摩拳擦掌。
狡滑凶残的刘本周开到乌宿后,深知赵琴川等曾跟随贺龙南征北战,见过“市面”,不是“乌合之众”,觉得难以对付。刘本周怕有丧失,于是派人前去打听虚实,见赵琴川早有防备,怕中埋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想出了一条毒计,以招安名义制造了一个和谈的骗局,诱骗赵琴川到乌宿。于是,写了一封书信,信中与赵琴川称兄道弟,并答应将队伍带回县城,诱使其放松警惕,然后派人送到三坪。
第二天,一大早,雾升酉水,缠绕山林。刘本周就带领他的队伍大摇大摆地开回城了。
六
由于赵琴川等人没有接受过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没有经历过阶级斗争的洗礼,因而也就完全丧失了革命的警惕性,麻痹轻敔,被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结果中了刘本周的毒计。
赵琴川接到书信后,认真看了好几遍,见信写得倒也十分诚恳,便召集向明琪等人商议,答应带人前去乌宿和谈,并约定了和谈时间,和谈地点定在乌宿的镇道寺。
这边,得知赵琴川等人将前来乌宿和谈,刘本周的牙齿都差点笑打落,便立即带领队伍又悄悄回到乌宿,并命令三十多名“铲共义勇队”队员埋伏在道寺路边的树林丛中,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风也刮得猛烈,树枝被吹得猛烈的晃动着,摆过来摆过去,树头也仿佛矮了许多,发出呜呜的声音。
当赵琴川、向明琪、向熙甲、向俊明、向敬安、向西松、田明灯、李西桥等八人赶到沅陵乌宿镇道寺大门口时,见四周静悄悄的,心里起了疑惑。向明琪说,“七宝,我们是不是上刘本周这个狗日的当了?”
赵琴川赶紧说,“大家快撤!”
哪知道,赵琴川的“撤”字还没有落音,刘本周的手一挥,三十多名“铲共义勇队”队员突然就像一群豺狼从树林里冲出来,将赵琴川等人团团围住,三十多支乌黑发亮的枪口对准着赵琴川等人的脑袋和胸口。
“哈!哈!”刘本周耀武扬威地从树林走出来,用枪管指着赵琴川,冷笑几声:“赵琴川,你也有今天!”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琴川感到十分气愤,怒目圆睁,厉声质问道:“刘本周!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是和你和谈来到的。”
“和谈?谁与你们和谈?”刘本周双手叉着腰,“哈!”“哈!”“哈!”冷笑几声,“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那几根破枪,也想捅天?”然后喝令道:“赶紧把枪放下来,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此时的赵琴川悔之已晚,但为了保证向明其、向熙甲、向俊明等七人的安全,保留革命火种,便说:“我们可以放下枪,我也可以跟你们走,但必须放走向明琪、向熙甲、向俊明等七人回家。我的事与他们无关。”
刘本周怕赵琴川等人反抗,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于是再设一条毒计,便笑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放下枪支,我保证放他们几个人走。”
于是,赵琴川等人将枪卸下来,放在地上。可当赵琴川等人一放下枪后,刘本周马上做了一个挥手的暗示,三十多名“铲共义勇队”队员立即就如豺狼般蜂拥而上,群起攻击,蜂拥而上,拳打脚踢,将赵琴川等人摁倒在地上,用手指粗的麻绳子捆了起来。赵琴川真是一错再错。
向熙甲在放枪时,看到“铲共义勇队”队员扑来,知道中圈套了,于是刚要举枪还击时,眼疾手快的刘本周先开了枪,“当!”“当!”“当!”响了三枪,其中一枪击中了向熙甲的头部,白花花的脑髓喷了出来,向熙甲当场将打死。
李西桥见情况不秒,跑出包围圈,跳入酉水,后下落不明。
国民党兵把赵琴川押解到沅陵,将其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其余五人暂时关押在乌宿。所谓“五花大绑”,分为“押解式”和“执行式”。“押解式”即穿小麻衫:从脖颈到肩头至大臂,都被捆绑,大臂被向后缚紧,与颈、肩、上身固定;小臂双手不绑,犯人可勉强自理生活,如吃饭、喝水等。“执行式”,也就是除捆绑手腕外,连同双臂、以至胸、背、脖、颈等部位全部被紧紧捆缚。国民党兵对赵琴川的就属于“执行式”。
此时的赵琴川知道木已成舟,大局已定,无法挽回,沦落到这般地步,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感慨。于是,到也显得十分坦然,十分淡定,视死如归。一路上,昂首阔步,边走边高呼道:“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打倒贪官污吏!”等口号。沿途百姓,大都认识赵琴川,无不敬佩其英雄气慨。
在监狱里,刘本周害怕赵琴川继续宣传革命,竟令“铲共义勇队”队员将大竹片插入其口中,割其耳朵,烙其肌肤,施尽酷刑。
俗话说,夜长梦多。鉴于赵琴川威望和声誉,国民党沅陵县当局不敢公开审讯,再加上为防止三坪农民武装劫狱,第二天清晨,刘本周奉命带领“铲共义勇队”,将赵琴川五花大绑地押往沅陵县城沅江河滩上。
“赵琴川,你还有什么本事,再露两手给老子看看?”刘本周反背着手,歪着头,看着赵琴川,冷笑着,“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上,你想想,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哈!“”哈!“”哈!“刘本周恐怖的冷笑声震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只怪我当年心慈手软,慈悲为怀,没有将你打死!“赵琴川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已经是襟吊襟,缕吊缕了,像一片片树叶在寒风中颤栗着。此时,赵琴川鼓着桐油籽大的双眼,愤愤地说道:”古人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你想怎么样都由你!“嗓音有些瘖哑,但是话语远远地飘荡在寒冷的天空中。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本周走上前,飞起一脚,准备一脚将赵琴川踢倒在地,哪知道赵琴川先下手为强,对准刘本周的裤裆,狠狠的一脚踢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刘本周双手捧着卵泡,在原地打着转转,痛苦的”啊哩哩“的喊道,过了一会,呲牙咧嘴的命令道:”快开枪!跟老子快开枪!“
”预——备!“三十多个”铲共义勇队“队员出列,”嚓!“”嚓!“”嚓!“……三十多个”铲共义勇队“队员一齐举枪,”乒!“”乒!“”乒!“……三十多个”铲共义勇队“队员一齐开枪。一粒粒子弹从枪管飞出,直线向赵琴川飞速而来。”咚!“”咚!“”咚!“……顿时,赵琴川的头部、胸部中弹,血如泉涌,洒落一地……赵琴川死死地睁着眼,像一根树桩一样直直的倒去,倒在血泊中。
英雄战死错路上,长使后人泪满襟。
毒如蛇蝎的刘本周还不解恨,又令”铲共义勇队“队员将赵琴川开膛破肚,掏心煮食;又将其头颅割下来,悬挂在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上示众。每日,荷枪实弹的”铲共义勇队“队员强逼一队队的民众前来观看,如此连续三日。
为恐吓民众,制造恐怖气氛,实行野蛮政治,当即,刘本周派人到处张贴布告,在七天之内,不准任何人前来收尸,否则以”通赤匪“的罪名格杀勿论。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深夜,天地之间漆黑一团。赵琴川的亲属摸着夜色,前来偷偷收尸,此时赵琴川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上被磨鹰等啄得面目全非。为遮人耳目,天亮之前,赵琴川的亲属将其葬于寺坪三岗田包上。
向明琪等五人被抓去坐牢。在审讯时,由于向明琪和向敬安始终坚持他们没有错,因而向明其和向敬安被判刑十五年。向明其出狱后一直瘫痪在床,于1948年初去世;向俊明外出躲藏,几年后才回三坪;其他人也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有的一直下落不明,杳无消息。
田明妮得知赵琴川和向熙甲遇难,向明琪和向敬安坐牢,其他人外逃,怕自己遭刘本周的毒手,便于一个磅礴大雨之夜,含泪悄悄离开了龙隐寺,去了峨眉山。
这样,三坪农民武装斗争宣告失败。
赵琴川领导的三坪农民武装斗争给国民党反动派以沉重打击,充分显示了古丈农民敢于反抗,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同时,也证明了没有共产党领导的农民运动,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然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人民要革命,国家要新生。三坪人民,终于在1950年3月迎来了彻底解放。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委组织部
农民文章3:山楂是甜的
文/肖于
我妈是知青,我爸是农民。我妈是城市户口,我爸是农村户口。这不只是简单的工农混搭,也是命运的羁绊,让我最初的生活充满矛盾、碰撞、愤怒、不甘、无望、争吵——这些词离幸福都有一点儿远。
作为生产队长的儿子,我爸一心要找个城里姑娘结婚。任凭做媒的人来来往往,他毫不动心,直到生产队的王会计带着我姥爷的意思踏进门槛,我爸才认定了这门亲事。
在我幼时的岁月里,我爸应该很辛苦。只有他一个农村户口,却有三个城里人要养活,他的土地太少了,我妈又不甘愿干农活。他勤快,愿意为生活付出所有气力。据说,在生产队里,我家永远是每亩地里出钱最多的人家,而他的女儿们却几乎没去过那片土地。
事实上,过分操劳让他变得暴躁、易怒。爱好也从打乒乓球、滑冰变成了喝酒。再加上和我妈经常有矛盾,不干活的时候,他几乎都去外面喝酒,然后便是争吵、冷战。
粗粝、辛苦的生活让我妈也不幸福,她尽心尽力地养育我和妹妹,却也常说很伤人的话。我姥姥及其他家人都心疼我妈,一个城里姑娘,就这么嫁给一个种地的,日子确实是苦。他们也常对我说:“***太不容易了,你长大了她就能过得好点了。”我父母不太如意的生活,好像都是我和妹妹造成的,很荒谬。
那时,东北没什么太好吃的水果,入秋的山楂勉强算水果吧。有一次,家里买了一堆山楂。对于这堆山楂,我恐怕要记上一辈子,并不是因为山楂好吃,而是我妈对我说的话。
这山楂特别酸,我吃了两个,一点儿也不好吃,却又觉得扔掉太浪费了。我妈看我那痛苦相,让我把剩下的半袋子山楂都扔了。扔东西并不是一贯节俭的她所能做出的事情,可她的逻辑是止损,她说:“买了不好的东西已经吃亏了,再吃了不想吃的东西,损失更大,不如扔掉,就损失一次。”
我妈说得对,这个道理我听一次就记住了。不管有多舍不得,都没有必要为了拥有而受伤害。
可是我妈没法止损,因为两个女儿,因为这就是她的命。后来,我知道,山楂可以做成山楂酱。只要放白糖,多放,再难吃的山楂也变甜了。就像我们的日子,酸涩难忍,又漫长,可终究能通过努力,让日子变得甜一点。
酸酸甜甜的山楂酱放在罐头瓶子里,想吃的时候去挖半碗,现在想想,那种甜还能浸到心里。尤其是在寒天,把玻璃瓶子放在阳台门和厨房门形成的夹层里,阳台是个大冷库,厨房是热的,两道门隔出的夹层是冰火两重天。山楂酱处于半冻不冻的状态,不会坏了味道,也能随时挖出来吃。
东北几乎有半年的冬天,冬天里没有农活可做,很多种地的人就猫冬了。猫冬怎么可能有收入?我父母脑子活,也不怕吃苦受累。在20世纪80年代末,他们养了几头奶牛,按我妈的话说:“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上班。”奶牛产牛奶,牛奶可以卖钱,每天都有收入。就算猫冬,土地里不生钱,家里的牛也能赚钱。
入冬了,我爸在生产队的电影院烧锅炉,我妈在水泥厂上班。我妈下了班,要到托儿所接我和妹妹,然后回家挤了牛奶,又要带着两桶子沉甸甸的牛奶去奶站卖掉。但是两个很小的女儿,害怕得不肯在家里等她,怎么办?我妈就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两个几十斤重的牛奶桶挂在自行车后面,两个女儿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天有点冷了,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夜幕来得快,天色很快就沉下来。
我妈带不动我们了,骑了没几分钟,就放下我和妹妹,到综合商店门口给我们买两根糖葫芦。我和妹妹一边吃,一边在深沉的暮色里跟着我妈走,我妈骑一会儿自行车,再推着走一会儿。我和妹妹跑跑走走,一点儿也不冷。暮色很深,带着秋季里冰冷的浓雾,只有路灯是橘黄色的,每隔一段,就劈开夜色挥洒些温暖的光来。母女三人,就这样,在糖葫芦甜甜滋味的引领下,按时走到遥远的奶站。
交了牛奶,我妈会带上我和妹妹,以及两个空了的铁皮桶,骑自行车回家。路过综合商店,再买几根棒冰,把它们冻在室外的窗台上,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
天冷,我妈是热的,蹬自行车出了一身的热汗。我和妹妹坐在车大梁上,遇到过天桥、上坡时,都下来帮忙推自行车。我们身子是热的,手和脸蛋是冷的,可心里是甜的——除了冰糖葫芦,还有对棒冰的盼望。
那些年,我的父母从来没机会休息,除了种地、上班,他们还干过很多营生,只要能赚钱,他们从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和气力。他们一心要两个女儿过上更好的日子,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愿望要如何实现,但他们从未放弃过努力——过更好的日子的努力。
姥爷和姥姥相继去世后,五十岁出头的父母搬到北京定居,除去曾经生活的一切烙印,过上了年轻时从没敢幻想过的日子。城里的亲戚,再也不会看低他们,再也没有人同情他们了。
人世苍茫,小人物的命运永远和大环境息息相关。种田为生的我爸早在城市化的改革大潮中,改换了城镇户口。我妈也在纷繁复杂的企业改革后,开始领退休金。我妈的退休金账户内钱数不多,可每年都在长。
命运开始眷顾他们,对他们来说,年轻时受过的苦早已被稀释,只是我担心这些苦藏在他们的身体里,早晚要一点点地显示出来。
现在回到父母家,如是冬天,他们一定会提前买了糖葫芦,放在冰箱里,等我吃。他们会套上棉衣,走在北方冷飕飕的街上,去最近的超市,如有邻居问,我爸会说:“我家老大回来了,她爱吃糖葫芦。”
农民文章4:农民哲学家梁自斌的感悟摘录
文/梁自斌
哲学就是告诉世人应该怎样做且怎样能做好的学说。哲学家就是站在时代思想的峰巅,看到远方理想的目的地及通往理想目的地的道路的人。至少人类要有路可走,这是哲学家的责任。
中国的哲学是直通车,在风驰电闪之间已到达了终点站---极境如老子的道……西方的哲学是一辆慢车,到了一个站,上来几位哲学家,下去几位哲学家,如此循环。
如果没有老子哲学中的道,中国也会变成一个宗教国家,因为人类追根求源,总要问一个为什么。
真理存在于意象物的世界,这个世界由灵感和超意识境界产生。经验现象的世界是零碎的,而意象物的世界是完整的。
神性就是精神的纯正性,精神凝重出神性。
当一个人处在一种绝对孤独的状态时,可以和上帝相遇。当他走出那种状态时,又发现自己并不能承担起那种责任。
人是上帝的碎片,抑或上帝是人的终极。
在天为道,在地为路,在人为本,天道和人本都高不可攀,人行走在路上。
上帝造人真是太残忍,百年的光阴只够做一件大事情,实现一个理想,真正地爱一个人。
我的思想和尼采的思想是两座互望的高峰,而存在主义不过是两座大山之间奔腾的河流。
我的这些思想都是自动显现的,也许就是康德说的自在之物。借用尼采的话说:情感的天才像镜子一样静静地躺着,以致内在的天地可以在其上反映出来。
有幸生而为人,却不幸生而为哲学家,是一种哀伤。
我是一个不能活下去,也不想活下去,却必须活下去的人,这只能让我体验到屈辱和悲哀。
我自认为我的思想天下第一,而在现实中我却如此落魄。忧闷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不是我的,我只负有限的责任。我觉得世人需要的并不是真理,而是导师和权威。
我是为了那篇文章才活到今天的。我受过多少苦呢?不必说。‘他自以为是神之子,以色列的王,所以去钉十字架。’是的,我自以为我的思想是真理,所以,一切的痛苦、屈辱、悲哀我必须承受。如果耶稣愿意和我对换,我情愿去钉十字架,而让他创造出这种思想来。
这种思想已经削去了我的整个的精神和一半的肉体。如果不是为了这种思想,在我到达地狱的时候,我就回不来了。那时候,感觉就像走到了自己的坟坑前面,千百次地和自己商量:跳下去吧,跳下去一切都解脱了。不知为什么,突然爆发了强烈的责任心,我对自己说:只要我不意外死亡,我一定要把这种思想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只好绕过坟坑前进。悲惨中看着自己的样子都感到好笑。六七年来,身负真理之重,活得惶惶恐恐。
我本不过是井底之蛙,或许正因为是井底之蛙的缘故,反而看到的那一片天更真实。所以我怀着无知者无畏的勇气,想打败一切思想者。说着玩的,我不就是一农夫吗。“我最大的危险是对人类的厌恶。”我连自己也厌恶。
农民文章5:绝唱
文/陆建华
千百年来,中国农民视耕牛为宝。可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不只城里看不到牛,连农村也难见牛的踪影,至少在我的家乡就是如此。曾经在故乡到处回响的“唻唻歌”,竟也因此而成为绝唱。
“唻唻歌”,是农村用牛手的职业歌。谁也说不清此歌始唱于何时,但据史书记载,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更远时代,劳动者已知驱牛耕作,更有《诗经·小雅·无羊》为证:“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这样看来,“唻唻歌”无疑是一支沾满岁月尘埃的古老的歌。“唻唻歌”注定与寂寞为伴,因为常常是用牛手一个人在耕田耙地时,或者夏夜一个人赶着牛脱粒时,才那么自自然然地唱起来。它无词,就一个字:“唻”!一唱到底,但随着歌者的情绪,其韵律却变化无穷。
我童年的秋夜常常是听着“唻唻歌”进入梦乡的,而最使我难忘、甚至今天仍萦绕心头不去的,则是长银叔在“打场”时唱的“唻唻歌”。在我的家乡,每到收稻季节,农民们总是于傍晚把刚收割下来的稻子运到打谷场上均匀地铺好,然后就由用牛手赶着牛拖着石磙反复地碾压,此即谓之“打场”。一遍下来,总得两三个小时。到时候了,农民们会从酣睡中醒来,打着呵欠汇聚到打谷场上把稻子重新抖落、翻铺一次,这叫“翻场”,翻好后,继续“打场”。一场稻子至少要“翻场”两次,才可以基本上将稻谷脱粒干净。
“打场”实在是一项枯燥单调的累人农活。一个人赶着牛在打谷场上循环往复不停地走,没有人可以搭腔,夜深人静时,睡意一阵阵袭来,尤其寂寞难耐。这时候,用牛手往往会忍不住唱起“唻唻歌”,多半是为排除寂寞。可是,长银叔不同。我一直认为,他唱“唻唻歌”,于排除寂寞之外,好像更多的是为宣泄心中郁结的太多太多的块垒。他是我们家乡远近闻名的用牛手,一生与牛为伴,视耕牛如亲人;他瘦小的个子,终日沉默不语,甚至在人前也很少露出笑容;他与世无争,善良得连一只蚂蚁也不忍心踏死。可是,别人却未必善待他。用牛算得上是技术活,但许多人总是欺他老实而不把他当人,只当成牛;他应该是一家之主,但实际上,家中人谁也不把他看成当家的人。这一切,他心中都明白,但他不说、不怨、更不争,成天只知默默地劳动。于是,他的表达感情的真正方式,只剩下一个人独自劳动时放声高唱“唻唻歌”。
农民们把稻子在场上均匀地铺好后,都抓紧时间回家睡觉去了,离半夜起身翻场还早呢。没有人与长银叔告别,人们已习惯把余下的一切交给他。待众人走光了后,人声笑语一下子消失了,秋夜的乡村显得格外空阔、冷寂。墨黑的夜空上繁星点点,不时有流星划过,远处村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整个乡村都慢慢睡熟了,只剩下手执牛鞭的长银叔跟在牛后面一成不变地走。时光在流逝,夜色在加深,也不知走了多少遍以后,肯定有一种情绪涌上了长银叔的心头,他咳嗽了一声,便开始唱起“唻唻歌”——
“唻”——
这开始的一声突兀、低沉,似乎在与谁打招呼。可是,他才开口,却又戛然而止。他警惕地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一切如常。可怜这个平时连说话都不敢高声的人,唱支歌也那么小心翼翼。待他确信此刻的乡村仅有他和牛还在醒着之后,他这才放心地歌唱,而且很快就渐趋高亢,随之又步步攀向更高峰。那一连串的“唻”字,似一连串的惊雷从高空滚过,气势宏伟,气象森严。其声若惊雷,却又不都是撕心裂肺的炸雷;这雷在你头上炸响后,隐隐远去,余威不断。就在你以为雷声已远,一切将重归于静时,忽然,长银叔又提高声调,再次吼出“唻唻唻”,如同一个新雷再次炸响,更加震撼人心。他痛快淋漓地唱,他无所顾忌地吼,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壮苍凉,时而缠绵细语,时而委婉凄怆。一曲将终时尤为感人,他不再高吼,而是低吟,“唻唻唻唻唻……”这最后一个“唻”字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其声哀哀,余音袅袅,令人闻之黯然神伤,肝肠寸断。
我常诧异,一个终日沉默不语,终生与世无争的人,何以能唱出如此动人心弦撼人心魄的“唻唻歌”呢?儿时不止一次问母亲,母亲总是说:“他不是唱,是哭!”沉默片刻后,母亲长叹一声:“他心中苦呢。”
长银叔已去世多年了,他默默而来默默而去,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但人们一提起他生前唱的“唻唻歌”,那歌声就仿佛仍在耳边回响。我每一想起,心中就充满深深的感动和莫名的忧伤。是的,这辈子我会永远记住长银叔的“唻唻歌”,这无词的离骚,这农家的绝唱。
农民文章6:米和水的爱情论
有两个农民合作酿酒,一个家里有钱的就提供米,一个家里穷点就提供水,结果酒酿成之后,出水的人说:“咱们就还按当初自己的东西,你得米,我得水。”这实在是一个对婚姻的很好的比喻。
女人最辉煌的岁月,是18岁到25岁——花样年华,犹如米。而男人的18岁到25岁,是什么呢?一般也就是光棍一条,青涩,莽撞,穷,一无所有,有的仅仅是一把力气和一腔热情吧,犹如水。所以这个阶段的婚姻,就如酿酒。女人看重的不是男人的现在,看到的是两个人醇香的未来,一辈子的未来。
有句有名的诗叫“悔教夫婿觅封侯”。这种传统观念确实太不与时俱进了。任何一个女人对丈夫的最起码要求,让人看得起,要活得像个男人,要酿出一坛好酒!
但是,往往酒酿成了,男人辉煌的时候也来到了。他人到中年,财富有了,地位,风度,气质等等,不是钱但实际上是钱而且是很多钱堆出来的招牌,他都有了。
好酒不怕巷子深,酒香十里八里地飘了出去,就有蜜蜂蝴蝶上门了,男人也就醉。于是跟老婆说,你还是拿米吧,我把水拿走!其实谁都明白,这时候的米叫酒糟,在也酿不成什么美酒,只能酿成醋了;或者在江南的乡镇,做饭后的甜点。
女人痛心啊,这婚姻已经和儿女一样,是她的生命了。可是为了尊严,她同意分离,只是她告诉男人:“你犯了一个错误,这时候的水,不叫水,就米酒;这时候的米,也不再叫米,叫酒糟。”还有一句话,女人觉得再也没有必要说出口:过去的你我曾经是一体,分不出哪是米哪是水,而如今……你却活生生要把它们分开!
婚姻,不是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而是妻子的水和丈夫的米,在加上爱的酝酿,结合后产生子女,最后形成的美酒叫做——家!
农民文章7:细雨
文/孤独百年
一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庭里。爸爸没读过书,在部队扫盲学了些字。妈妈有点文化,能读会算。我们是在外婆家住,所以妈妈叫我们三兄弟喊外婆作奶奶。奶奶和我们很亲,以至于爸爸的妈妈,那个我们原本叫奶奶的奶奶在我们三兄弟心里没什么地位。奶奶没有文化,但很能干,什么农活,家务活都会干,还干的很好。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是我生命里最亲的家人。这一点哥哥也有同感。奶奶死后,哥哥对妈妈说:这个家我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以后哥虽然也回家,但往往几年才回一次家。看得出奶奶在哥哥心目中地位很高。奶奶死后嘴里含的金子就是哥放进去的,还抱着死了的奶奶眼泪直直的流,任由痛苦发泄……
弟弟是一个读书很厉害的人。在西北工大读了三年书就退学,闯了一次香港,门都没得进,被深圳的治安仔打了一顿,家里叔叔拿钱去接了回来。从此一直闲居在家,有父母养着。
哥哥中专毕业后,上了几年班,同时做了几年生意,欠了几万块钱的帐,讨了个老婆,还没生小孩就下岗了。此时我正大学毕业分到粮食局上班,一个月223元的工资,还没有转正。
哥哥下岗后做过很多事,都还不清债,只好一个人出去打工。现在在卖他打工那个厂的瓷砖,做的是一个县级市的总代理,在他后来的老婆家乡县城。买了几套房,又生了个儿子,过着平安而普通的生活。
我也结婚了,有一子一女,在老家的县城生活。下岗后做小本生意能过日子。
二
老婆的家庭和我一样,基本没有区别。只是她有几个当官有钱的堂叔,我没有。他的兄弟姐妹都进了城,家族成员都在城里住,有的还在省里买了房子,我没有。
现在她的家人都和我一起开店,相互帮衬着过日子。
三
小时候的伙伴如今还走往的就只小时候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老表,几个舅舅的几个儿女
几乎没有来往,各过各的生活。
初中玩的好的几个同学如今还交往着,有的务农,有的打工,有的上班,就是没有当官的,都老实的过着日子。
高中玩的好的同学只有一个女同学还交往着,其他的同学20年聚会后,当初我暗恋的女同学和我重新有了交往,没像原来一样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男同学只有几个偶尔交往一下,没交什么心。他(她)们算过得好的,都是拿国家财政工资的,如我过去一样。
大学玩得好的同学基本上都当官了,只有我一个是做生意的。尽管我也曾和他们一样有机会当官的,但命运让我走着现在的路。
这些还交往的朋友在我40岁得子,办满月酒的时候,他们都到场了。当然也包括上面提到的绝大部分人。招待不周,也让他们破费了。
农民文章8:父亲“为官”一年
文/胡书军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是,父亲也有过一年的“辉煌”,有一年,生产队改选,在生产队会计职位上的父亲,被选为生产队长。他在任上的有那么几件事,我记忆非常深刻。
生产队长不仅精通农活,还要正派、公正,带领社员干在前头。处暑的一天,父亲带着社员们在山药地锄草。天气火辣辣、闷噔噔的,没有一丝风,周围的树木和庄稼好像着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和人们一样忍受着蒸烤。麦收时种下的山药苗,经过一个多月的阳光雨露,串得满地都是。锄地的时候,要半蹲半跪,左手翻开蔓子,找准杂草,右手拿准锄地勺子,锄去杂草,双手并用,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父亲和大家一起从地头干起,一会撅着,一会蹲着,手里的锄地勺子舞动不停,热了撩起衣服,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可是大家呢,蹲累了,起来站一会,热了,拿起草帽扇两下,不慌不忙地熬着时间,那样子,很像城里人到农村体验生活差不多。
生产队里和大社会一样,一些人私心杂念太重,好像多干了农活就是傻子一样,都比着少干。谁也不想一想,多干一点,有一个好收成,可以多分一点粮食。父亲是一队之长,也许他想着自己带好头,社员就有干劲,日子就有奔头。可是事与愿违,那种惰性、那种落后观念,使一些社员们出工不出力,耍小聪明,投机取巧。等父亲回头看时,社员们早被他远远落在后面。社员们先是不好意思或者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父亲也尴尬地笑起来。接着父亲阴下脸,冲着后边的社员说,评工分的时候都嫌自己少,干起活来磨磨蹭蹭,人糊弄地一晌,地糊弄人一年,地里打不出粮食,喝西北风啊!说完,父亲生气地朝别的地块走去。母亲告诉我,你父亲不会当官,只会傻干,把他累死,别人还是歇着。领导几百口人的生产队,那是需要一点头脑的。父亲不懂领导艺术,恰恰缺少那点头脑。
父亲眼里揉不进沙子,在生产队遇到损公肥私的事,父亲不管僧面、佛面,都要一管到底,为此得罪了不少人。秋收时节,除了大白菜、山药就地分给社员,黄澄澄的玉米,白生生的棉花和花生,缴完公粮以后,都要运到生产队粮仓。因为生活条件差的缘故,一棵白菜、一个玉米棒子或者一把花生,人们看得都亲,都想往家里带。那时传闻着妇女们拾花生,把花生揣在裤兜里,摘棉花,把棉花藏在裤裆里。生产队长一般是男的,拉不下面子检查,女社员就偷偷地带回家。母亲告诉我这样一件事:生产队里一个姓王的老头,套着牛车往粮仓里运花生。父亲盯在那,车去了,一布袋一布袋先称好重量。到了中午,老王头卸下最后一布袋花生,要下工了,父亲不经意看到老王裤子布袋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东西。父亲好意地说,老王,你要带着东西不方便,放下再走。可是老王两手一摊,回答道,胡队长,咱不是那种人,没有,什么都没有。父亲听完,立即来了气,大步流星追过去,一把拽住老王衣领子,把老王拎到粮仓里。父亲呵斥着,老王蒙混不过去,不得已从裤兜里掏出花生,然后蔫蔫地回了家。母亲说,人家当队长,能交一帮朋友,让家里人干点轻快活,还多挣工分,可你父亲呢,为队上的事,得罪不少乡亲,让家里人出门抬不起头。母亲对父亲多有埋怨。
也许父亲觉得当这生产队长费心费力,心里累得慌,一年后索性给大队说不干了。父亲没有花花肠子,不会圆滑世故,这是他“为官”的致命缺陷。但是父亲的勤快劲、认真劲,却是出了名的,父亲在生产队里当了十七八年保管员,管着队里的钱财、粮食,一直没有出过大的错误。村上人说,你父亲是个好人,是个实在人。我每次听到乡亲们对父亲这样的评价,还是有一点骄傲的。
农民文章9:父亲与老牛
文/鸿雁河上
父亲是一位农民,地地道道的生在长在黄土地上。一年四季他都在他爱的土地上忙活。春秋两季,他把地犁上两遍,将地翻熟。夏日他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在地里锄草,呵护着庄稼。他说正午日头毒,容易死草。冬日他把地边的草草秧秧等割得很干净,将割得的草晒在地埂上,晒干了就捆回家当柴烧。一年又一年的岁月,父亲在黄土地上挥洒着他的汗水与心血。
早些年,农村还不流行有车,犁地、耙地、耩地等农事都要用到牛。牛便自然而然成了农村家家户户的必需品。我家始终有牛,打我记事起就有。家里是草房,东屋那间就是牛屋。牛屋大,也敞亮,里有牛槽、料缸、料桶和拌草棍。牛屋地面湿,味道难闻。牛铺有一半稍微是干的,供牛卧息,另一半则湿,牛就屙尿在那里。后墙角有一堆牛粪,待粪堆较大时,就把粪挑出去,这活父亲做。父亲心细、耐心,做得好。家门前有棵高高的白杨树,有洋瓷碗口那么粗。平日里,若在白天,牛就拴在那里。日子久了,杨树离地三尺的地方有一段特别光鲜,亮唧唧的,是牛绳多年磨出来的。杨树西边有个粪堆,等粪堆大了时,父亲便用架子车和草苫子将牛粪拉到春地的地头上。冬日闲生的时候,父亲就一垸子一垸子的将粪送进地里,铺在土地上,叫散粪。来年春天犁春地时,就将牛粪翻进土里面,地也因此而肥沃疏松,庄稼的长势自然就好些。
记得我家先后养过两头牛,让父亲上心的却只有一头。它是一头汗牛,身上有浓浓的红棕色的毛,脊背上的毛竖起来。牛头上两个牛膈。牛膈不长,却向着眉心稍稍弯曲。牛的脖子下有滴溜溜的肉链,自动的垂下,随着牛头的晃动也跟着晃动。牛的尾巴稍长,甩开时能打在前胛上,夏日时正好能驱赶蚊蝇。
父亲爱牛,对牛很好。春日里草芽刚长出二指长,父亲就将牛牵出去去放,吃些青草。这叫出坡。我家的牛出坡最早,有的人说父亲太心急了。父亲在背地里总说,他们什么都不懂。他说,牛吃了一冬的干草,虽有料,但养分毕竟不足,就像人,一年四季还想吃点青菜呢。父亲说的也在理儿。每年的早春,将牛拉出去放时,能明显看出牛眼里的欢喜。它总是慌着去啃路边的青草。初春的草芽都长在往年的梗上,牛的嘴上会被扎得渗出点点血迹。父亲心疼牛,嘴上却说,这样时间一长,牛嘴就长出了茧,以后吃草就不怕扎了。突然我会觉得父亲的话中蕴含了某些关乎人生的道理。当然父亲也会将牛牵到冬日烧过荒的地方去放,那里的草绒活儿,长得又旺盛,牛用舌头卷起青草,在嘴里嚼上一阵儿,便“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父亲看着牛安静地吃草,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在农村,牛一般会有两大功用,一是牛下的牛娃儿能卖钱,这也是农村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另外就是用作耕地耩地了。我家的牛称不上高大,却健硕,膘也好。父亲训牛有方,牛犁起地来也好使。小的时候,我常常陪父亲去犁地。每次都是我在前面牵着牛,父亲背着犁子、牛套,手里还拿着条扎鞭,在后面赶着牛。
到了地,父亲总是会让牛在地埂上先吃会儿青草,自己就蹲在地头儿上吸上一棵旱烟。过后就把犁子校校,将牛套紧紧。弄好后,父亲让我把牛牵过去。牛站在地头上,父亲一只手轻轻摸着牛脊背,另只手拿起牛套,待牛站稳后,父亲就把牛套搭在牛脖子上。牛自然性的后退,父亲还是抚着牛,嘴里说着“吁”“吁”,说上几声,牛便不再动了。父亲将牛套绑紧,再在牛嘴上带上一个牛笼套,这样牛就不能再去吃地边的草了。
犁地时,牛走在前面,吃力的曳着犁子,犁子将土地掀起,露出新鲜的犁筏。父亲在后面佝偻着身子,跟着犁子走。父亲一手扶犁把儿,一手扶犁中,手将犁子使劲儿的往下按,这样地就能够犁得深些。父亲咧着嘴,汗不住地从他深深的沟壑上爬下,此时的父亲像憨厚的牛。
往往犁地时,父亲手中会拿着那条扎鞭。这扎鞭年道有些久,是用帆布拧成的,风刮日头晒,它都不会烂。扎鞭大抵和小孩子的手指一般粗。扎鞭细,抽风的响,打在牛身上却疼,能起一道紫痕。牛身子一疼,就会拽着犁子使劲的向前。父亲每每打牛时,嘴角都会一颤,显然是心疼牛。鞭子抽在牛身上,疼在牛身上,也疼在父亲的心上。
每次犁地时,父亲爱骂牛。骂得狠,日妻来娘的骂。邻家也在犁地的人总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但我知道,父亲只是犁地犁得太累了,就拿他最爱的牛来撒气。这时,牛也怕父亲,便会闷闷地四蹄向前奔,用力的拽着犁子。牛走的快,地犁得也快,一个上午就能犁一来亩耕地。一上午下来,牛累的直喘,父亲也累得端坐在地头上,抽上几根烟卷儿。父亲心疼牛,犁上几个来回趟,就让牛站在地里歇歇,他会拿起水桶打水让牛喝。他自己也坐在地里歇歇腿。坐在地里,闻着新鲜泥土的清香,虽然很累,父亲的脸上欢喜。歇过一会儿后,父亲便说:“歇好了,该出力了!”不知这话是说跟自己听,还是讲给牛听,抑或是两者都有吧。
夏日的早上,父亲也会去放牛。每天清晨一大早,天都不大亮,父亲便牵着牛出了家门。那会儿的天蒙蒙亮,一轮疏月斜斜地挂在天上,淡淡地灰白色。牛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为清晨增加了几分空灵。早上放牛的时间不长,因为人们还要吃饭干活呢。牵牛回来后,父亲会给牛抖一大筐的草。这草是父亲头一天下午割的。都是些嫩草,就算放的焉了,牛也还是爱吃。待牛吃完后,父亲会将家里的屙水给牛喝,里面有时还会加上一瓢麸子,这样牛也能喝上点儿油水。
酷暑的正午,日头最毒,晒得地面有一股股的热浪,扑在脸上,蒸的脸烘烘的痛。父亲心疼牛,正午顶着日头给牛换地儿。中午给牛饮水时,父亲总在里面加点儿硝。硝拔凉,牛就不容易中暑,如果喂上一个夏天,牛还不会掉膘。
晚秋,草芽回,牛也得从山坡上赶回来的。这叫归坡。归坡后一直到来年春上,牛只能吃些干草和麦糠。我家邻着牛屋北边有用石棉瓦打起来的屋子。四周用土坯砌成,墙体也因年久而变黄。家里叫它草庵儿,里面放的全是麦糠和干草。每年打过麦子后,麦糠都不舍得丢掉,拢起来,等清早去挑。父亲打麦子时会用石磙多碾上几道,这样碾出的麦糠绒活儿,牛肯吃。干草是稻草用铡铡成尺把儿长的稻草。我家的草庵较大,却只有一头母牛和一犊子,吃得并不多。待来年牛出坡时,草庵里还会有些儿剩草。这都是父亲的功劳。每每天不亮,父亲就挑着两个罗头去稻场挑草。一早上能挑上十几挑儿,挑完时正好赶上吃饭。农忙时,这些杂活儿都是加紧了时间干的,歇不得。
越冬时父亲能把牛养的油光膘肥的。拌料时父亲会舀几瓢麸子,在料缸里搅几下,若有屙水,也会拿去给牛拌草,牛就能够沾些儿荤腥。早上牛要吃三槽草,每一槽都是父亲辛辛苦苦用草筛子筛出来的。草筛子筛草,草软,牛肯吃,也吃得干净。三曹吃完就早上八九点了,父亲将牛拉出去,饮点儿水,拴在门前的杨树上。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日升,还有日落。平淡的生活,也还是抵不过岁月的老去。
几年后,牛老了,不再配犊子了,地里的活儿也干不动了。家里多次想把牛卖了再买头年轻的,可父亲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父亲只是舍不得。可终究还是卖了。一个早晨,牛最终被“牛经纪”们牵走了。父亲扶着牛送了很远才站定,痴痴地望着牛离去的方向。早晨的风吹着,微寒。父亲的身影显得单薄而落寞……
这儿过后,家里又买了一头年,只是这牛不猖生,怎么着也还是摸不着它的脾气。后来,家里买了车,牛就没有再用了。再后来,家里盖新房,牛屋也就被扒掉了。父亲望着已滩落的屋子,久久站着,像在回忆着什么……
农民文章10:回忆父亲
文/duola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一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停止过侍弄土地。我不知道“古铜色”是什么颜色,但我想一定就是父亲的肤色。每到春夏之交,别人开始穿衬衣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光着脊梁在田间劳动,还向我解释说:“趁现在天不热就得开始锻炼,不然到夏天太阳太毒的时候再光着脊梁会受不了,要起泡的。”因此父亲的上身就被晒得成了酱油的那种黑褐色,很均匀,很自然。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非要光着脊梁劳作,究竟是为了劳动起来方便还是为了节省衣服。
父亲是个手巧的人,他什么都会做:木工、泥工、瓦工、铁匠------家里姊妹多,经济紧张,因此很多东西都是父亲自己做的:桌子、凳子、碗柜,连小厨房都是父亲领着哥哥自己盖的。
父亲是个不爱求人的人。为此虽然家里穷,各种家伙什儿却一应俱全。父亲说,庄稼人,离不了这些东西,总借别人的不方便,再说坏了也得赔人家,还不如自己买。那时候自行车很稀缺,父亲硬是攒钱买了一辆,虽说是二手货,却也方便了很多,不但可以当交通工具,还可以当运输工工具。最重要的是,父亲可以骑着它驼些副粮去卖了换些钱来补贴家用。
父亲是个乐观的人,不管遇见什么事,不管我们有什么疑问,他都会说:“有办法。”真的,不管遇见什么难题,父亲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比如说半路上车坏了,空手走路的时候捡了点煤渣之类的东西没法拿等等。或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解决问题。
父亲是个很会分派劳力的人。小时候家里劳力少,父亲总能够都作出安排:有力气的干什么,力气小的干什么。就连我这样五六岁的女孩子也有活儿干,被派去看守菜园,防止有人偷菜有鸡叨菜;或者家人在前边收割庄稼,我在后边看牛;再或者花生播种进以后去看花生,以防有乌鸦刨了去------你觉得有趣吧?所以我长大后再回想往事,一直坚定地认为父亲要是当个人力资源部长绝对胜任。
父亲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年轻时吃尽了苦,到年老的时候家里依然不富裕,但父亲每每说起现在的生活都很满足,说:“现在多好呀!吃得饱,穿得暖,这要搁旧社会,就是地主老财也没我们吃得好穿得好。我很满意,人得知足。”我一直认为,在我们姐妹六人当中,我是受父亲影响最深的一个,一直到现在,我都是个知足的人。
实际上,父亲是个命苦的人。年轻时,父亲过继给了他的婶婶。我的这个奶奶心肠有点狠,对父亲极不好,父亲常常是干了活回来没饭吃,还要被诬陷为不孝。后来成家立业有了孩子,奶奶不再刁难父亲,却遇上哥哥是个爆脾气,常会无缘无故的冲父亲发火,父亲伤心却忍气吞声不敢吭。每想到这些,我都止不住眼泪。虽然父亲走了多年,但现在再敲出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依然泪流满面。
以此祭奠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