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散文

请欣赏祖父散文(精选9篇),此文由多美网整理,欢迎收藏与分享。

祖父散文1:祖父小记

文/张嘉雯

我常常回想起祖父来学校接我的那段时光。每到下午3点,祖父就和祖母坐在校门口等我。他坐在自带的小凳子上,抚平自己的藏青色毛呢大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缓缓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上一口,才安下心来等我放学。

走出校门,把书包丢给祖父,我拉着祖母在他后面慢慢地走。我隐约记得祖父在路上走着的模样——一只手提着书包,另一只手拿着凳子。我不知道他在校门口等了多久,只是闻到他身上浓浓的烟味。他的背有些驼,头上一寸长的头发已不再乌黑,连脸上的胡茬都白了。后来我曾经看过祖父年轻时的照片,身姿挺拔,意气风发。时光在他身上掠过,沙尘暴般夺走了岁月。他老了,是的,他老了,我却没有发现。

走到斑马线前,他轻轻地拉住我的手,紧张地看着马路两边,然后神情温柔,轻声说:“走吧。”祖父把我的手抓得很紧,好像害怕我会在斑马线上突然长大成人,离他而去。起风了,吹掉了树上干枯的叶子,它们相互碰撞,相互轻抚,发出沙沙细语。风中的叶子缓缓飘落,落在他的肩头。

祖父于2007年去世。我记不清那一年发生过什么大事,我甚至连祖父的容貌都记不准确。但午夜梦回,我总是仿佛能回想起那似有似无的烟味,手上粗糙的皮肤,脸上拂过的微微秋风,和那一声“走吧。”

祖父的很多事都是我在他去世后才了解,比如他当过兵,爱喝点小酒,做饭很好,不能吃南瓜,走路慢的毛病是在一次病后落下的,还有就是脾气暴躁,却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那年他去世,我不太明白事理,也没有哭。我站在队伍前面,举着高高的招魂幡,茫然地走着。过马路时,我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等着他说“走吧”,但我手中空空,什么也没抓到。

我们都惧怕衰老和死亡,但长大成熟,离开亲人,却也是人们无法逃避的。祖父紧紧地抓住我,怕我像手中水一样太快离去;我抓紧祖父的手,但他却像一把沙,起风了,我抓不住了。

起风了,吹掉了树上干枯的叶子。风中的叶子还会飘落,却再也落不到他的肩头。

祖父散文2:爱,只能这样表达

文/大躍哥

他现在既是祖父又是外公,女儿们一个个离开了他,都有了自己的家。她们在远方,年二半载也回不了一趟娘家。儿子是最小的,修完研究生,也在远方的一个城市安了家。现在老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可他总是闲不住,早些年凭自己的本领,获取了行医资格证,在村庄中开起了小诊所。但他并不满足,后来,楼房盖好后,地方宽畅了,他又开了一家商店。老俩口还种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责任田。虽然忙,并快乐着。一同享受着老年生活的幸福时光。

在他的婚姻生活中,也发生过战争。那是30多年前。他的成份不大好,娶了她,那是既捧又哄。随后,及至到联产承包时,几个女儿相继出生。紧巴巴的日子,空荡荡的房子,闹嚷嚷的孩子,她是越过心越烦。他不但要耕种自家的责任田,又担负着村中生产组长的职务。忙了私活,还要操大家的心,家庭的事务他便很少顾及。

面对这样的生活,她不断和他吵架。可是,吵嘴又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那天晚上,他哄着孩子,一边看医学书籍。她一边收拾家务,一边絮絮叨叨着她那一套子“经”——穷家烂业的日子,不好管的孩子,以及家中急需解决的事情。她一件又一件地晒。说过一遍又一遍,并逼着让他拿个决定性主张。能有什么好主意呢?他只有默默地听她诉说,尽量做一个最佳听众,而不随便打断她的话。万一哪一句她听不热,等于自己点燃了家庭战争的导火索。

把睡着的孩子一个个放在床上后,他以劝慰的口吻说:“谁家的日子不是慢慢过的呀!”

“你还想跟我过日子?”收拾完了家务,她疲惫地坐在床上,哀怨而坚定地说:“我也不嫌赖,也不怕旁人笑话我,咱俩干脆分家!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成天也不管小孩们,你自己过去吧!”

他深知她一向倔强,真的惹恼了她,说不定她真敢走这步棋。到那时,在村中怎样向人解释呀?但现在不顺着她,事情会闹大到不可收拾。他只得作了考虑状,然后很男子汉地说:“中啊!”

她似乎早有准备,一条条地开列出来。她舍不了孩子们,他又管不好,孩子们理所当然就是她的。至于粮食最多给他一百斤,住房呢,也就是那间小厨房。农具没有他的,家禽家畜更没有他的。他一一同意下来。“还有……”她说了好多好多,好像这一会儿自己已经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皇,在对她的臣子发号施令。他那种谦卑,甚至比皇上身边的奴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她说完了,发泄够了,他谨慎地问:“你想想,你仔细想想,还有遗漏的没有?”她表示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他为这次分家作了总结:“我完全听从你的安排,家里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但我只要一样,真的,只一样!”

她想想,自己该说的,该要的,都说了,都要了。还能有什么呢?她知道他一向脑子灵活,说不定又在耍啥花招吧?但她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了,就义薄云天地说:“你说是啥吧,给你!”

他严肃而认真地说:“家里所有东西都分给你,我只要我的老婆!”

……如今,当人们以开玩笑的方式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件事时,她总是矢口否认,说那都是别人瞎编的,根本没有的事。而他却一直微笑不语。殊不知那个时代的乡间,他对她的爱,只能这样表达。

祖父散文3:怀念祖父

文/王大全

祖父已离世多年,我却时常怀念他。尤其是清明节到来,祖父的形象就更加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那是2010年农历七月间,炎炎烈日,连晴高温。坚守工作岗位很久没有回家的我,吃过晚饭后,与妻子一起,前往探望敬爱的祖父。祖父看到我们走到他跟前时,无力的嘴唇微微颤动后略带一丝微笑,没有言语,也说不出话来。更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面后,第二天早晨,竟和祖父永远分离。我难受极了,心如刀绞,悲痛万分。

祖父练就一手好手艺,是远近有名的“豆芽大王”。他一年又一年地劳作在作坊与水井间,日久天长,饱经磨砺的肩上起了一层老茧,但黄豆芽绿豆芽,就这样藏着祖父的体温奔向了梦想的豆芽林。祖父培育的豆芽,粗壮,色白,很受消费者欢迎,青杠、来凤、中兴等场镇上,大家都爱买他的豆芽。大家见着他时,亲切的叫他“王豆芽”。记得我还在来凤中学读高中,早上6点多钟从青杠走到来凤场口时,就见祖父卖完豆芽往回赶,他见到我时,一边招呼,一边叮嘱注意安全,好好学习,有时还给我两毛钱。这是祖父的血汗钱呀!我拿在手里,心潮澎湃,激动的泪花润湿了眼眶。我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

祖父是个勤劳、善良、公正的老人。土地包产到户后,祖父经常是干好自家的活后就去帮几个儿子和邻居干活。别看他那时六、七十岁,干起活来可精干啦。祖父、祖母养了儿子,带了孙子,还发挥余热照看曾孙和做一些家务。听村里的老人们讲,祖父和祖母都一向心地善良,和左邻右舍关系相处十分融洽,口碑很好,曾多次被镇政府评为“五好家庭”和“老有所为好老人”。

父母和村里的老人们还告诉我,小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医生都没了信心,父亲又在外工作,是祖父、祖母和母亲执意在亲朋的帮助下八方寻医,省吃俭用,什么单方都去找,什么名医都去寻,什么办法都想,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祖父、祖母和家人高兴的劲呀,无言表达。

终身难忘祖父对我的爱:多少次,回想起我小时候不听话,父母就要请吃“楠竹笋炒肉丝”的时候,祖父和祖母就成了我躲避的港湾;不能忘记,祖父多少次循循善诱地引导、教育要我听父母的话,做事要仔细,做人要坚强;多少次手把手教我学做农活……

有一个暑假,为了给家里挣点工分,我到生产队去做活,每天记4分,被队长安排和大人们一起除秧田里的杂草。稻田里杂草多,大人们示范,我就跟着做,不一会,一大片秧田杂草就被除完。第二天,祖父路过这块田时发现田里的草依然存在,他顿时明白了许多。晚上,他把我叫到身旁,给我讲杂草对稻谷生长的影响;讲做事要认真的道理。他的话,让我一身受用。

我忘不了,2009年祖父90岁生日那天,他那开心的笑容和美好的场面;他的勤劳、善良、豁达、开朗,陪伴他走过91个春秋。

细雨蒙蒙清明至,悠悠往事难忘怀,祖父离开我们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但我却时常梦见他,一梦醒来,泪湿衣襟。

祖父散文4:空杯——怀念我的祖父

我们活过的许多日子,事实证明只是活过,而并非存在过。当你回忆,总有绝大多数日子是空白,只会是空白而非别的。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2006年的3月初3那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异样的表现?但是对我来说,那天的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那天早晨,一个农民放下了农具,一位木匠,放下了斧子,一个最爱喝酒只爱喝酒的人,放下了酒杯;从那天早晨起,一只酒杯永远就那样空着,一把斧子就那样放着,被放下的农具再也不会有人拿起,在所有的酒杯、斧子和农具中,它们开始自己的寂寞生涯,在茫茫人海中,我的回忆,也将从那天早晨开始计时、回溯;那天早晨,那个会做木工的农民,我的祖父,去世了。那天是2006年的3月初3。

那时我正好二十岁,在南方的一所优美的庭院里读大三。祖父的死讯,是一个家乡人给我打电话时不经意透露的。这个我是理解的,祖父生前曾多次强调过,假如他去世时我在远方,就不许打电话给我,免得影响学习或工作。我已经二十岁了,从一个小孩子长成大人,但是听到祖父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的舌头就僵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后面的话,是哭出来的。一整天我都心神恍惚。下午去山下的水库边,喝了一瓶二锅头,跪破了膝盖,抠破了手指……

几天前,我还做了个美梦。我已经顺利大学毕业,在这座东南海滨的小城有了自己的位置,于是我就接从未坐过火车的祖父来看看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大海。祖父就坐在我的对面,随着火车越过铁轨的单调的哐当声,他苍老的面容在空气里渐渐稀释,最后没有了踪影……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家的那个遥远而又清晰的下午……

我回到家的时候,祖父正在梨树下喂那匹日渐消瘦的铜青马。老远就见祖父一手端着他喜爱的白瓷酒杯,一手搭着凉棚朝我来的方向张望,最终还是等我走到他跟前时才认出来。我看祖父眼里泛着一层枯黄的光,像脚下的土地,又像极了秋风中随时准备凋零的叶子。

铜青马把头从料槽里抬起来,它的眼睛和祖父的眼睛一样浑浊。最后它终于看清了是我,才慢吞吞地扬了一下后蹄,缓缓呼出一个响鼻,左耳习惯性地耸动了一下。祖父深深吸了一口,把酒杯按在梨树杈上,然后拍了它的脊背一下,低声地咕哝了一句,铜青马又把头埋到了料槽里。

“拿到了?”祖父把手从马背上缩回来,双手用劲搓了一下。

阳光从青涩的梨子和墨绿色的叶子中间大滴大滴地漏下来,散落在祖父的身上,而那层层的暗影也落了下来,祖父的眼睛刚好在叶子的阴影里,显得更加没有光彩,仿佛旧墙基脚染了青苔的青砖。

“拿到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祖父。

祖父的手满是老茧,几根青筋突兀地纵横在手背上,如古树盘虬曲节的根一般。接过信封的刹那,我明显地感到祖父的手轻微的颤抖。这时我才看到祖父并没有戴棉帽,一头白发,像一捧梨花落满头。

祖父哆嗦着从信封里摸出几张光滑的纸:有红的,有彩色的;上面还写有字:大的,小的——当然,祖父什么也看不懂。以他的眼力,要分清纸的颜色,恐怕已很吃力了。祖父仔细地看着,反复地看着,装进信封之前,还仔细地数了一下,生怕不小心丢了一张半张。

“回去吃饭吧——十几里的山路,不长,也不短。”

祖父的牙齿只剩下两个了,牙床退化了不少,说话时能见到两个长长的牙齿立在淡红的牙床上,仿佛随时准备从上面掉下来。颔下白须,随着嘴张合轻微地抖动着。

——小时候,每天晚上上床睡觉之前,我都要在祖父怀里先睡一觉。有时祖父正在吃饭,朦胧之中闻到一丝酒的令人微醺的醇香、感觉到祖父的胸腹也被牵动着,雪白的长髯一下一下地从我的脸上滑过,痒痒的,睡意就更朦胧了。有时祖父给我讲铜青马的故事。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匹铜青马在几个土匪头子之间辗转的经历极像关羽胯下的赤兔马的经历。那匹铜青马早死了,死时也和祖父的这匹一样老。

因为祖父的故事,小时候我常想拥有一匹铜青马做自己的坐骑。有一次在梦里梦到我骑着家里这匹正年富力强的铜青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读书。第二天醒来,又在被窝里温习了几遍,上学不可避免地迟到了,照例站着听课,站着时我又想起铜青马,想着它光鲜的毛色,仿佛刚出窑的新瓷。祖父现在肯定给它喂料了。有一天我会骑你到很远的地方去,这样想着,我心中激动不已。

祖父把信封递给我,问“哪天走?”

“还有十几天。”

“才十几天呀!小勇都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这样快?!”

铜青马又打了一个响鼻,抬起头来。祖父勾下腰去把它带出来的一团料子捡拾回去。

树阴下铜青马的毛片色泽黯淡,仿佛刚出土的古陶,给人以年代久远的感觉,同时又令人倍感珍惜,恋恋不舍,怕这古旧的色泽像花朵一样随季节消逝。

我摸了一下它的左耳,见到我和祖父它的左耳就会动。

我再也不能骑你了……

——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放学回来,见祖父不在,把铜青马牵出来,骑了一回。虽然我从未骑过马,铜青马却把我稳稳当当地驮着。走了很长一段路,正碰上从地里回来的祖父。祖父先把我抱下来,说:“一无缰绳二无鞍,马跑起来,你咋办?”到家后,不由分说,抽了我几竹枝。我坐在椅子上伤心地哭了,一边哭一边想着骑马的感觉,那时铜青马膘肥体壮,背上平坦如坻,绵软如被,不像现在脊梁耸起老高。后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后来隐约感到什么在动,感到有什么滑过脸庞,痒痒的,迷糊中闻到一丝酒香,下意识里知道祖父在吃饭。

我把手从铜青马的左耳上收回来,看到它圆睁的老眼里弥漫着迷离的水雾。

“回去吃饭吧——”祖父中气不足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夏日一只青蛙跳入四周长满青苔的寂寞的池塘里,长长的尾音,好像青蛙荡起的层层波纹,让人误以为这句话就是一声饱含沧桑的叹息……

后来,因为我读大学,祖父把铜青马卖了。他从未去过300里开外的地方,养一匹骏健的马,或许也包含着某种安慰。我去读大学,每次回家他都会问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实际上,我也是他的安慰,我看见他从未看见也从未听说的东西,并且讲给他听,就像小时候他给我讲故事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又到过许多地方。先去印尼工作了一年,回国后辗转川粤,最后选择回到离老家500里的乡下教书。我见到很多他一定觉得新奇的事物。我想告诉他,苏门答腊岛北部的马达高原上,一块玉米地里,有的玉米刚出齐、有的已经出天花、还有的可以割草,我想这个温带的农民一定会觉得十分诧异;我想告诉他,就在这个岛上,有许多人住着船型屋顶的屋子,我估计这个木匠会为这个信息啧啧称奇。可惜这些,他永远也听不见。

每当我坐在形形色色的酒桌前,面对名目不一的美酒时,我都会想起这个每饭必酒的老人。当我端起眼前透明的液体,一仰而尽,杯子空时,液体顺着喉线缓缓下滑,所有酒杯中永远空着的那一只,仿佛就被我握在手中,那时酒桌一定是喧嚣的,而我面红耳赤,心里被一种悲凄的静寂缠绕,遗憾是我唯一的眼神……

祖父散文5:祖父的

文/李丽霞

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被我插在了梳妆镜的边框上。

照片上是我不曾谋面的祖父,照相时大约三十多岁。他中等身材,方脸,白净,细长眼微含笑意。戴一副圆框水晶石小眼镜,理着小平头,穿一件深色棉布长袍,襟上别着一支钢笔——典型的旧时代书生模样。

祖父少年丧父。曾祖父起初在本村做私塾先生,后来不知从哪里知道贩牲口挣钱,就带上多年的积蓄上了路,谁知一去便杳无音讯。祖父当时正上小学,聪慧好学,成绩优秀。恰逢一个国际红十字会组织来小村进行医疗救助,相中了祖父,派人到家里来说服曾祖母,要求带走培养。曾祖母刚刚失去丈夫,一个小脚女人艰难地带着四个孩子,稍作思量就同意了。祖父那年十二三岁,跟着医疗队到了离家200多里的临清,学习会计事务。

祖父工作的医院邻近祖母的村庄,祖母的兄长认得这个小会计,欣赏他的温厚谦和,有意把祖母许配给他。不知经历了什么见面仪式,总之,两情相悦,祖母便嫁到了这个鲁西北的小村庄。

成家后的祖父又在临清工作了几年,先后在临清和老家置了些田产,一度成为村里的富裕户。后来来了运动,政府要根据家产划分家庭成分,祖父听到风声,放弃了临清的田产,又回家紧急变卖了些土地,这样才有了我上小学时填的表格成分一栏里写的:下中农。

从此祖父回乡工作,在本乡的砖瓦窑当会计。1963年夏天,黄河洪水泛滥,家乡方圆近百里的地方成为滞洪区,政府组织当地村民有序撤离。

在撤离的慌乱中,祖父将一些衣物和一块金表包在一起,放在了砖瓦窑的顶上。一月之后,洪水退去,小村一片荒凉。至于那个包裹,因为洪水淹没了窑顶,衣服被水泡烂,金表也不知所终了。祸不单行,就在那一年,祖父被查出得了食道癌,他拒绝了医生和家人做手术的建议,服用河南一中医的汤药,无效。1964年春节刚过,祖父去世。

儿时,我时常凝视耳屋(正房旁边的小屋)墙上挂着的几件京剧演奏乐器(其中有几件是父亲后来添置的),猜想它奏出的声音。关于这几件乐器,姑母曾对我讲起她对祖父的一个美好记忆:在水淹前的那个老院里,祖父拉起京胡,和他的一对儿女唱上一段京剧……故事。

祖父散文6:祖父和骡子

文/吕敏讷

先前的村庄,几乎每家每户喂养一头大家畜。

不清楚那只黑褐色的老骡子是什么时候到我家里的,自打我记事起,它就是家里的一员了。而且,它好像一直就是那样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一直就那样老。

和村里的那些器宇轩昂的骡子相比,它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温和样,像一位和蔼敦厚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村里人都说,这骡子来到我们家,都是前世修行今世有福的。别家的骡子农忙干农活,农闲到很远的矿山上去驮矿石挣钱;我们家的骡子除了驮粪、驮麦子、驮洋芋、耕地拉犁之外,就连山头上的大堡子都没上去过。虽然老骡子是个慢性子,力量也小,但它耐力很好,能慢慢悠悠地把地里一年四季的农活干得漂漂亮亮,而且从不耍性子偷懒。爷爷是离休回家后才学着当起了庄稼汉,他精心照料老骡子的事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他常说:“人畜一理,我们吃的粮食都要靠它呢。”爷爷是拿对待人的方式喂养骡子。

爷爷每天把铡好的麦草背到河边,在清亮的河水里淘洗,然后再用背篓背回家。披着湿漉漉的衣服,爷爷踩过院子外面的石板路,骡子便在圈里“唬唬”地大声唤着。爷爷也边走边应答着:“别急,给你的粮草来了。”淘洗过的干净的草倒进木槽,骡子并不抢着去吃,它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看爷爷把一大木勺麦麸倒进槽里,还不等搅食棍拌匀,就先抢食几口麦麸。爷爷大声吆喝起来,一面快速地把草料拌匀,骡子便把头埋进那个长长的大木槽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每到半夜,骡子踱着蹄子,踩得地上咚咚响。爷爷便爬起身披上外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推开堂屋的门,明晃晃的月亮把爷爷的影子拖在身后,骡子早就大声唤着。看看木槽,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爷爷就再给槽里添一大捧干草。

天刚微微亮,爷爷就早早去圈里看骡子,再给它添上干草,再用大木勺端来黄灿灿的包谷喂骡子。看着骡子用舌头卷着草料,津津有味地嚼起来,他才回到堂屋的炕上,在那架擦得铮亮的铜火盆旺旺的炉火边,煮起罐罐茶。喝完茶,爷爷跳下炕,把骡子牵到院子外边的核桃树下晒太阳,拿着毛刷从骡子头顶、鬃毛、脖间一直刷到背上、肚子上。骡子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时抵着头在爷爷的衣服上摩挲。一会儿,它浑身就被清理得整整齐齐,那油亮的黑褐色的毛泛着光。爷爷抱起鞍子,用力架到骡子身上,套好笼头,绑好鞍子上的各个带子,骡子安静地站着,并不踢咬,它在等待承受主人更重的担子。它的使命就是把种子驮到山上,把农家肥驮到山上,再把粮食驮回来。麦子收割时,骡子一次能驮20捆麦子,它稳稳地站在麦茬地边,等背上的麦子捆好,绑结实,便小心翼翼地迈步走上窄窄的弯曲的小路,不需要有人前面牵着,便乖乖儿地一路慢慢地下山,顺着树林子,径直走向自家的打麦场。回来,它认识自家的麦场和家门;上山,它知道哪块地是自家的。这么好使唤的骡子在村子里独一无二,家里人更加优待这头老骡子。

就这样,爷爷在前面走,骡子在后面跟,风里走,雨里走,阳光里走。把春天走成秋天,把种子变成粮食。

直到某一天,驮粪上山竟跪倒在半路,爷爷惊慌失措地卸下骡子身上的重物,双手抬起骡子的腿,冒着大汗才费力把骡子从地上拽起来。爷爷受了惊吓,好似大病一场,气喘得厉害,他长时间待在骡子圈里,给它喂草,给它喂药,给它加倍地喂金黄的包谷。骡子动动耳朵,摇摇尾巴,目光黯淡。

不久,一头黄褐色的小骡驹来到家里。老骡子再不需要干重活,爷爷还是一如往日精心照料饲养。每天牵它到河坝里的草地上吃青草,给它刷毛。

爷爷用对待老骡子同样的方式饲养着新骡子。又担心小骡驹年岁小,总不让它干太重的活,溺爱孩子似的疼着它。

老骡子老了,爷爷老了,新骡子的到来更清楚地说明了这些事实。它的头摇摇晃晃,干点活总是又蹦又跳,不安稳,爷爷总是被它折腾得气喘吁吁。驯服新骡子的事就慢慢由哥哥放学回家来承担。

家人再三劝阻80岁的爷爷,不要再上山,但他还是偷偷一个人背个背篓,要去东山的麦田里看看有没有地鼠害庄稼,到南山上查看小麦有没有黄锈病,还要到那片荒坡上种几棵树苗。爷爷也照旧精心饲养着两头骡子。老骡子依旧一副温顺老实的样子,每天少干一点活;新骡子也慢慢稳当了许多,像个长大了的孩子,干活也有了耐力,能把农活干得又好又利索。

忽然有一天,有人托一个后山的亲戚来家里,要把老骡子买了去。

爷爷说:“老骡子干不了重活了,你买去也没用,我也不打算卖。”

那人说:“没事,你是心疼骡子呢,还能干几年呢!”

“我操心过的骡子,怕去了受罪呢。”

“没事,骡子就是个骡子,哪能让它老拴在槽上。骡子老了,总要有个归宿,你老人家怕是不忍心吧?”

“你要善待我的老骡子,好好地把它照顾终了!”

“您老人家就放心好了。”

又忽然有一天,爷爷给老骡子头上扎了一朵大红花,给它认认真真刷了毛,喂了包谷粒,给它饮了水。牵着缰绳,用手摩挲着骡子的脖颈、脊背,理顺鬃毛。捋了捋骡子的耳朵,说:“去了要听话。”老骡子把头抵在爷爷的怀里,用嘴唇咬住衣襟,粗声地喘气,又像是低低地啜泣,有颗泪珠在它一只眼角慢悠悠地滚落。

后山的人满脸堆着笑,从爷爷手中接过缰绳,跨步出了院子,被缰绳拖着的那头老骡子,耷拉着脑袋,脖子伸得老长,埋着头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动蹄子,跟着新主人走了。每走几步,老骡子回过头,把脸转向爷爷和骡子圈,无助地张望,一次次被缰绳拉回去……

爷爷的两行老泪让那双浑浊的眼睛更加黯淡无神……

祖父散文7:想起祖父的茶杯

文/周萌

蓦地想起了祖父,想起了他的茶杯。

清晨,祖父的茶杯首先是作为一只漱口杯出场的。祖父取了牙刷,挤了牙膏,拿起茶杯,接了水,在清晨的鸟鸣与薄雾间弯腰刷了起来。牙刷与牙齿之间的摩擦声、牙刷与茶杯之间的碰撞声彻底打破了这片宁静,新的一天仿佛是从这些声响里才真正开始的。

刷完牙,祖父手执牙刷,又开始刷起了茶杯。他每天都刷一遍,以确保茶杯里里外外见不到一点茶垢。与祖父最亲近的物件,恐怕就是茶杯了,可以说,他在哪里,茶杯就在哪里。田埂上、山野间、牌桌上、友人家,都能见到那熟悉的模样,真是如影随形、难以分离。所以,茶杯对于祖父来说,就是一张门脸,门脸脏了,这个人再干净,也显得不纯粹。祖父就是这么个性格。

祖父嗜茶,早在刷牙前,他就烧上了半壶水,等茶杯清洗完,过个几分钟,水便沸了。他迫不及待地沏上茶,然后嗅了嗅茶香,得意地笑了。祖父的茶杯,主要是用来饮茶的。搁在这个时节,祖父茶杯里的茶一定是明前茶。他自己亲手摘、制的,所以闻起来才会特别香吧。因为珍惜,每次也就放那么几片。沸水与茶接触的那一刻,茶便有了灵魂。茶在水里飞翔,在舞蹈,在歌唱,自由自在的,像个孩子。水包裹着明前茶的嫩与青,也包裹着祖父的细致和淳厚。

祖父捧着这茶、这杯,将左邻右里串了个遍,他就是想让人家瞅瞅这杯里美妙的风景,他就是想让人家羡慕。他得意。

冬天的时候,祖父还会用茶杯来暖被。将茶杯当热水袋使,这也就他老人家能想得出来。不过,那效果还真是不错。童年的冬夜,看完电视,我随祖父优哉游哉地回房睡觉。祖父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慢慢地脱去衣物,而我则早已钻进了被窝。那只盛装了热水的茶杯,就像个小太阳,温暖了整个被窝。

当然,这对茶杯的密封性要求特别高。为了能达到暖被这个目的,他一定会竭力找寻一只密封性非常好的茶杯。我记得,祖父去世前不久,那只用了好几年的密封性极佳的茶杯,不小心被人碰碎了,他因此心疼了数日。

说起来,祖父也曾亲手摔过茶杯。那次年轻的四叔从邻村偷了很多桃子回来,被祖父发现了,祖父让他将桃子退给人家并赔礼道歉,四叔不愿,祖父脾气来了,当着四叔的面将手里的茶杯砸了个稀巴烂。四叔吓到了,只得乖乖将桃子送还人家。

祖父的茶杯里既盛装着朴实,也注入了优雅,这看似矛盾的两样东西,却在他的掌心和谐共存,想来着实奇妙。

祖父的茶杯里自有乾坤。

祖父散文8:前奏曲

文/苏扬

我诞生在祖父刘非建立起来的江都王国,她在独尊儒术的思想统治下繁荣昌盛。

祖父死后,王位传给了放荡不羁的父亲刘建,宫中到处都是淫乱的罪证。

我是谁?我对自己已没有了判断。

我的父王和母后都不停地变换面具,而那些面具的后面又藏着若干面具。

我是他们唯一的简洁。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间?我看到无限的光明,又看到无边的黑暗。

光明来自梦幻中一大片芦苇的光芒闪现,为了我的出生,一个新的生命。

而黑暗就是光明的反面。

祖父散文9:祖父的拐杖

文/滕建锋

那根拐杖一直杵在我的心里,没有昂扬的龙头,没有繁复的雕花,手握的部分是一个金竹的竹蔸,插入固定着一根小指粗的钢筋条,简约极了。只是那个竹蔸经过祖父细细地削慢慢地磨,年复一年,变得溜溜圆光光亮,连我们小孩子也爱拿在手里摩挲一番。

祖父不是一直拄拐杖的,但确确实实拄了好多年。

那应该是一个正月,因为正月里要给故去的老人坟头“送亮”——在坟头的门洞里点上一个煤油灯,也有点蜡烛的。过新年了大家都欢欢喜喜,故去的老人在那边也要亮亮堂堂。这是山里人对于祖先的尊敬。

那时我家每年送亮的任务,多半落在我和哥哥的身上。祖母过世很早,坟就在河对岸,很近。曾祖父的坟在县城里的山坡上,百里之遥且早已寻觅无处。只有曾祖母的坟在村西头胡家嘴的山头上,大约有五六里远的山路。远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更要命的是无论从哪一条路走,都要经过好几户人家,而这几户人家无一例外都养有几条狗,很凶的狗。我的童年里有不少被恐怖填充的记忆就是被狗咬,被很凶的狗咬。山里的狗,跟城里人养的泰迪贵宾不一样,是看家护院的,是真下得了口的,是能开口咬人就绝不空口汪汪的。不会咬人的狗在山里活不长,不是被其他的狗咬死就是被主人宰了吃掉。于是,虽然送亮还有放鞭炮的乐趣,但给曾祖母去送亮我们总不那么乐意。孩子总是无法理解这些仪式背后的意义。

这一年,我们哥俩都不愿去,喊一遍哼哼唧唧不动,喊二遍哼哼唧唧还是没动。祖父恼了,大怒:“我还没死呢,就不送了?你们不送我自己去送!”于是,顶着麻黑的天,祖父自己去给曾祖母送亮去了。

之后的事情是怎样的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天黑好久了祖父还没到家,一等没回,二等也没回,突然来了族里的一个叔叔,没到大门口就大喊:“快点快点,不得了了,幺爹爹摔跟头了!”于是父母就举着火把跟着他跑了出去。原来,祖父送完亮返回时,从这位叔叔家高高的塔坝上跌到了下面的水田里,叔叔出来拿柴生火,听到坝子下有呻吟声,打着电筒四处找,才发现了躺在水田里不能动弹的祖父。

其实这件事我只是记得一些梗概和一些零星的场景,我甚至记不清具体的年月,只知道我那时很小,究竟有多小也不确定,多半还没上学。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挨打,有没有挨骂呢,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只有一点确定的,祖父从这之后就开始拄拐杖了。是的,我的祖父拄拐杖不是因为老得走不动了,而是摔坏了腿,跛了。

不仅跛了腿,而且驼了背。

当时的我并没有去体会祖父的心情,也许这超出了一个孩子的思维范围,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祖父开始拄拐杖。几十年过去之后,我却开始常常设想,一个乡间知识分子,一个吟哦古诗文的老先生,一个一遍遍跟我们强调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人,是怎样接受了这根拐杖和有些佝偻的身体的。当然,这些岁月不可能再来,成年后的我也无法再问他这问题,即使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我。他早已经安静地睡在了山岗上,不会再说一句话。

不过很奇怪,现在想来,祖父虽然跛了腿驼了背,但在我的记忆里,他却丝毫没有萎靡的样子,他穿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他清瘦的脸常常挂着淡淡的笑,他与人说话总是温声细气,他在族人中极有威信,再调皮的后生见了幺爷爷也规矩三分。还有,拄了拐杖的祖父对我们哥俩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给我们讲古,教我们写字,带着我们到处拜年。尤其喜欢不时让我在亲戚面前背几首唐诗几句宋词,我一边背他一边呵呵地看着,有时还会提醒一下。我也乐意,一来可以得到亲戚们的夸奖,额外得到不少瓜子糖果,二来可以沾祖父的光坐头桌坐上席,那也是荣光的、可以常常在伙伴面前吹牛的事情。

那是不是表明祖父就不介怀落下残疾呢?有时想想,也未必吧。比如祖父发起火来也很有些雷霆的意味,不好好背诗就会“吃毛栗子”,考试考差了屁股上会起梗,还有一次在河里玩忘了时间,嘴泡得乌青才回来,被祖父喝令跪在塔坝里,挨了一顿好打,那种生疼的感觉至今犹在。母亲还告诉我,有一年祖父在家喂猪,猪拱翻了食桶,祖父抡起手里的门栓,手起栓落,拱食的猪腿就被打折了,惨叫之声经久不息。

这些平常琐碎的记忆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祖父又生了病,总是咳,却并没重视,那年月山里人小毛小病都是胡乱对付,直到后来咳出了血,才到镇上卫生院检查,是肺结核。于是,住院。然而,祖父住院这段经历在我记忆里最清晰的却是别人来看望他时带的罐头,梨子罐头桃子罐头橘子罐头,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那般清香,润滑,味道美妙极了。罐头水也好喝,甜滋滋的,喝完两个嘴唇都能粘起来。瓶子也是好东西,洗干净了可以装酱辣椒,带到学校拌饭吃。

我读初中时已经住校了,而且不是每周都能回家。那一个周末不知为何,我就特别想回家,十几里山路我连跑带走一个小时没要,刚到屋头就听见父亲姑姑他们在喊:“爹爹啊,小孙子回来了,你看一看哦!”我也忘了自己怎么进的屋,怎么到的祖父床前,只记得我大声喊爷爷爷爷,但他已经不能回应我,只是嘴里咕噜着冒出些泡泡发出一些声音,然后就流下泪来,然后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祖父走了,长卧山岗,而我们却不管不顾地使劲长大,距离家乡也越来越远。所谓长大总是这样没心没肺,城市里有斑斓的灯光,城市里有美丽的姑娘,诱惑着我们奔跑,追逐,忘了回头看看那些曾经的故事。

大学体检时,我第一次站在X光机面前,没有来由地紧张万分,体检医生告诉我有轻微的肺结核,然后复查,吃了半年的药。如今我的体检报告单上常常出现“陈旧性肺结核”的字样,也许,这也是我与祖父冥冥之中的某种联系吧。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