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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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散文1:游鬼——长辈眼中的海鱼兄

文/苏伟

昨日深夜,当我正在灯下埋头读书的时候,头顶上方的电话铃声响了,不知为什么,夜深人静时的电话铃声总会让人瞬间心跳加快,脸颊发烫,无论报喜,还是报丧,全都一个样。

我“嚯”的一下翻起身,抓起电话,直呼:“喂,你是哪位?快讲,快讲!”“我把你个碎怂(老家方言,指窝囊废等),我是强宝大(老家方言,相当于爸爸或爹),你爸爸,你听不出我是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微弱、有点发颤,一听便知对方是上了年纪且掉了大牙,说话时“噗啦——噗啦——”吸风又吐风的老汉。“噢——是爸爸(老家管叔叔叫爸爸)啊!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觉,想必有什么急事要告知吧?”我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电话大声说道。“没事我找你怂干啥?我看你叫书念的越飞越高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入乡随俗啊?!”听着二驴叔的慨叹,我不禁做了一个鬼脸,偷偷地笑了起来,心想:这老土渣子,总爱拿乡土风俗当棍,敲打“外乡人”, 若听他的,这书不就白念了!为了应付,我还是将话题折转了回来,问道:“爸爸,有啥要紧事吗?我着急听。”

“你海鱼哥完了(老家方言,相当于死了),昨晚从天水拉回来的,才五十岁就死了!按我们的风俗,死在外地的人不能进村,只能将尸首停在村外。这大冷天的,老牛北风叫个不停,直吹的那土像王八(乌龟)壳,一脚踩上去,半个脚都是凉的!海鱼这娃命不好,没死在自家炕上,死在外地,你看吧,那干巴尸首从老远拉来,只能停在村头的土窑中,晚上要人守灵,可一庄没几个人的,老婆子和碎娃娃(老家方言,指小孩)能守灵吗?从来没这事,只能我们这些老汉们去干,全加一起也就十一个人!”

“悲惨!悲哀!悲伤!”

“娃娃!别说那‘洋话’,我听不懂!对什么人,要说什么话。你不晓得,我们十一个老汉聚在一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白头,全是娃的爷爷,山庄上那黑娃腰都快弓到膝盖上了,翻年就当太爷了!白头老汉为晚辈在荒野守灵,那风‘呼——哞——’地直刮一夜,没个停的,简直像五六十年代林子中的狼哭,听了让人浑身发麻,头皮起疙瘩。不过,再冷再怕也得守,你有啥办法?摊上这事了,又在这年头,那些少年们决心都大,争抢着往外跑,总觉跑出去就能大发,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人死了还要归乡入土,躺到仙人脚下也安全,总不会被人挖掉丢了当游鬼吧!这不,一个个都回来了,年轻人死后靠谁?靠老的守护!老的瘫了靠谁?谁也靠不住!这世道乱了,乱了!唉——”

“爸爸!你们真是太不容易,听你讲,我心像刀割一般痛!”

“你看你这怂说的,跟我们的现实能一样吗?你怂真是生在福中不知农人苦!你好好想想你爷和你婆,他们就是这么过的,那年代活着也是太难了!没你爷和你婆的操劳,没你大和***的工作,能有你怂的今天?我们这些老的不是不容易,而是可怜啊!面对晚辈的不幸和死亡,我们不会说文绉绉的话,但心里日日夜夜像点着一盏灯,走到哪亮到哪,即使到死也灭不了!不是吗?娃娃,你们都好好想想,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扯远了,不说那些,还是说海鱼吧。他的儿女都不小了,究竟多大,我没细问。我只见那儿长的像长枪杆,女子也是肩宽腰圆的大姑娘,我就弄不懂这些娃娃为何这么懒,这么胆小,这么没力气,又这么好脸皮(面子),好穿衣打扮,好说县鬼儿(城里不务实、不厚道之人)的话!除了嘴上‘吧嗒——吧嗒’会说外,正事上样样指不住!在这寒冬的夜里,风一吹,他们就发抖,肚子一饿,就问有无开水泡面,嫌窑脏便是坐不下,躺不倒,净站着,站久了还叫唤腰腿发麻。我们拿木头棒子一点火,火光就亮起来,我们便忙着烤馍吃,一有香味,流浪狗和黄鼠狼全都来了,火光中跃动大小不一的黑影,难以分清哪是狗,哪是黄鼠狼,只听得‘嗷嗷——咕咕——哼哼’一阵叫。有胆大的竟猫腰夹尾,伸着鼻子张着鼻口,往火堆里钻,我顺手抓起一个大土块,朝那畜牲砸了过去,土块正好砸到屁股上,只见那畜牲蹦跳了一下,尾巴一甩,喷出一股烟雾来,那个臭简直无法形容!我这才知它是‘黄仙’, 赶快取出香来,朝火里一塞,点燃后插在土中,随后连磕三头。海鱼的娃不懂,怯生生地问我:‘三爷,你这是干嘛?’我当时就训了他们一顿,我说:‘你大是个游鬼,还没入土,是很容易上人身的,也可能附在‘黄仙’身上在村里闹人,能不烧香磕头吗?’海鱼的娃娃一听,不知咋的脸色‘刷’一下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哇’ 地哭了起来,女儿直喊‘大大——大大啊——我可怜的大大!’看到这一幕,你苍宝爸叹了口气,对着他们说:‘这娃娃才算活清醒了,这才像死了人的样!’娃娃们一哭,那火也像受了感动,经风一吹,‘噼噼啪啪’烧了起来,火星飞贼,狗群也喧闹起来,那叫声真的像孤儿,让人一时弄不清它们是饿得叫,还是冷得哭!”

“唉!如今的苏家峡竟是这般荒凉和凄惨啊!”

“娃娃!你那话如换我来说,就叫真个恓惶!现在这庄里从西到东不过四十人,大多房院都上了锁,院墙上草长的老长,院里的雪积的老厚,只见老鼠的脚印,不见人的背影。能走的男男女女全走了,凡剩下的多为白头老汉和还没长成人的碎娃娃。也有少数三四十岁的女人在家,那是因为她们有病或脑瓜子不灵,在外不好使才留下的。这些女人也懒得要命,怕累怕脏的,既不养猪,又不养鸡,一天就做几顿饭,几乎不出门。男人要定期往来汇钱,晚汇几天都不行,一个个都很狠,把男人当牛使,当儿训,嘿——那男人呢?他们还真的就认女人好!这都是什么事啊?愿咋咋去,反正我们这些老汉们是无法理解的!面对这等丢人现脸的事,我们又不好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那回事。如果有老不清醒的,嘴里闲不住就去嘟囔,这下可完了,儿子遭殃了,叫女人既哭又闹又骂,整得像个灰土球,大气不敢出一口。

海鱼前几年走时,我曾好话劝过,他就是不听,总觉得到外打工比种地强。他跑到天水给人家干木匠活,一心想在天水安家,供给娃娃上学。他本有哮喘病,一直在吃药,从未见大的好转,带病给人干活,为了娃娃顾不上自个,没有其它出息,只能豁出命去。几年下来,他是挣了点钱,但他们的花销太大,既要供孩子,又要租房子,还要看病吃药,哪够?到头来,钱用光了,病也没治好,两耽误,才落了个这般结局!天水烧死人、埋人都要钱,而且那地方哪能让人安心,买个‘馍头’大点的坟墓,将骨灰往里憋屈地一搁,看了都让人觉得心里透凉!海鱼在外面容不下时,只能归乡,就是归来也是游鬼,躺在故土下,惦记天水那个破家,还要来回折腾啊,他能放心下女人和娃娃吗?!

娃娃!你海鱼哥这一完,那病身子女人和懒怂娃娃咋办啊?他们能回来务农?他们真能变成城里人?我看难啊!娃娃!爸爸给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苏家峡虽穷,但别忘了根!再穷的黄土也埋人!我们的老仙人都埋在这里,一辈一辈往下传,我们一辈只剩三兄弟了,你们这辈亲堂十七个兄弟中,已走一个。我们这辈人死光后,看你们一辈咋弄,我们就管不着了!娃娃!你是庄里人人皆知的大写家,别烦我唠叨,老汉的破嘴不一定全讲胡话,你好好想想,看是不是这道理!”

与二驴叔通完话,我陷入久久的沉思:是什么力量让故乡农村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在我辈与长辈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隔膜,以至于这般难以沟通?读书人自以为或深反思的那个故乡与活在现实的这个故乡为何如此不同?二驴叔朴素的讲述中一定就无什么真理可言?读书人对血脉之根的认识,就一定高于坚守土地且勤劳又实干的农民?

想着,想着,夜的寒气包围了我,我浑身发冷,颇感无助,于是,将灯熄灭,透过窗外白灿灿的月光,我仿佛看到了月夜下贫瘠的故乡山脉,以及那团在荒野外充分燃烧的柴火和纷纷飘洒的飞灰……

这是多么可怕的乡愁!

长辈散文2:神秘风景

文/陈惜拾

长辈中有一个传说,他们传说奶奶年轻时是很貌美的。

长辈中还有一个传说,奶奶是富农的女儿,吃细米长大,会写毛笔字。

儿孙们就偷偷潜入奶奶的房间翻照片,没有传说中美丽的女子,倒看到叔叔伯伯爸爸姑姑儿时的照片,于是你羞我,我推你,嘻嘻哈哈,回去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爸爸或妈妈,傻乎乎地笑。

传说也终究也只能是传说。

而奶奶也真如传说中美丽的女子,不苟言笑。她穿着白净的碎花布衣,不愿抱脏兮兮的我。我仰着头看挂在墙上的照片,奶奶梳着顺滑的银发,恬静地笑。

奶奶便只能成为记忆中神秘的风景。梦中年轻时的奶奶竟穿着美丽的旗袍,淡雅地微笑,自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从梦中醒来,疑惑年轻时的奶奶是否着妆。

若为美女,着妆不着妆都一样。

但我最终会走进奶奶的风景。若距离是零,风景便不再是原来的风景。

我在一个深夜离家出走。静谧的村庄,只有明月高悬上空。还是寒冷的冬天,我拖着拖鞋在月牙儿般的小路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暗夜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冷风来来回回穿行的声音。我停在一处路灯下,任眼泪打湿自己的脸庞。

不远处传来大人的喊声,那么急切。我想逃,却不知该逃去哪。除了家,没有地方再可以收留我。黑影里传来脚步声,很短,却很急促。昏黄的晕光下,却显现出奶奶的瘦弱的身影,她停下,一脸忧伤地望着我,朝我招手。我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个美丽的夜晚,我的奶奶,竟如此懂得我的悲伤。

我随奶奶回到了家——那时我才发现,奶奶的老屋竟也有家的温馨。她把爸爸妈妈赶走了。我躺在奶奶的身旁,她突然笑着说:“奶奶盖电热毯,可别热着了。”

再也没有传说,再也没有美丽的风景,她不过是我的奶奶。

当奶奶成为一个人的风景,我懂了,奶奶却已老去。

我的奶奶永远是我记忆中一个人的风景。

长辈散文3:秋游牛山

文/李永明

小时候,有长辈经常指着北面最高的山峰对我们说:“看着,那座最高的山,就叫牛山”。

长大后,听到很多与牛山有关的传说,什么金牛的传说、望京石的传说、黄巢练兵场等,便认为,牛山是一座传说之山、神秘之山。从那时起,就对牛山心生向往。

牛山村,在巍巍的牛山脚下,被群山包围。路程虽然不远,车却不可以开快,因为弯道多,且急。在牛山村的村口,通过宣传标语得知,汉滨区倾力打造的“秦巴水街”原来就在牛山村的脚下,秋日里的水街,别具一番风情。

我们不由地审视起“秦巴水街”来:“街”以涧为界,涧或深或浅,或宽或窄。涧里,全是石头,跟江河里的石头相似,只是江河里的石头日益减少,有的甚至于已很难见到。但这里的石头,透过上面厚厚的落叶和青苔,能够看出它的原始。这里的石头,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横放或侧卧,或者隐藏水里,或者浮出水面,不一而足。涧里的流水,明显发源于牛山,因为没有污染的缘故,这里的水绝对干净、清亮。涧里的水流受石头的阻隔,有的成为“潭”,有的成为“溪”。虽然都为潭,但潭跟潭的大小不一样,形状不一样,深度也不一样;虽然都为溪,但溪跟溪的宽度不同,水的流速也不同。总体看来,是溪水潺潺,潭潭相连,水流淙淙。由于溪水和潭的富于变化,游客就看得入迷,啧啧感叹大自然对牛山村的情有独钟。

“街”巷的两边,或者是柿子树,或者是桂花树,或者是几根水竹。柿子树,野生的居多,俗名叫“火罐柿子”,密密麻麻小火把似的柿子,看起来非常耀眼;桂花树已经开花,有的开的是黄花,有的是白花。花繁密清香,是那种用语言无法描述的香。面对这样的香,游客能做的,就是悄悄地做深呼吸。

向“街”的两岸抬头望去:两面的山上,无论是哪块梯田,或者是哪块坡地,除了密密匝匝的其他树外,就是茶树。面对这里的好水,面对山顶上飘浮的一缕缕白云,都会觉得这里的茶叶是茶中的上品。

到了牛山村,就必须去参观山顶的牛山庙。山顶视野无限开阔。向南望去,山头的房子古色古香,其中一座青砖砌就、宏大坚固的四合院建筑,占据了大半个山头!停车场上已经有几十辆汽车,再停二三十辆汽车也没问题。想起这里就是当年黄巢练兵的场地时。

来到这里,侧耳细听,没有一丝杂音,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把这里衬托得更加寂静。站在这里,视野格外开阔,心情格外舒畅。不经意间拂过的阵阵秋风,是那么清爽,那么惬意!

长辈散文4:吃辣子面的长辈

文/雪潇

甘肃省秦安县,有一样辣你舌尖的面,名字火辣,就叫辣子面。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隔几天就会到新马路吊桥那儿的王家肉铺子里去吃一顿辣子面。王家肉铺子的辣子面生意红火,人满为患,那些进城赶集的乡下人,先要一个大黑碗,空的,把自己带来的干粮掰碎了,填个半碗,然后才去盛面。面就是普通的机器面,煮好了,漂起来,一筷子捞到碗里,再浇一勺肉汤,再挖一勺红红的油泼辣子——辣子面,辣子面,这一勺油泼辣子,其实正是味之所在。当然,还要撒一小撮蒜苗,绿绿地,漂在碗里,漂在汤面上,青山绿水般好看。

所以,隔几天到王家肉铺子里去吃碗肉,我们两袖清风的刘老师虽然做不到,但是,隔几天,到王家肉铺子里去吃顿辣子面,却是刘老师的最爱。

隔着一条马路,我们远远看见:吃辣子面的时候,刘老师会把袖子挽起来——像是要和人打架,但他操起的却是一双筷子,他的筷法极为娴熟:筷子往碗里一插,手腕一抖,再一挑,那面就被他从碗里挑出了一尺多高,然后刘老师把头一歪,拿眼看住了、看准了,就一口吞去,然后就是一阵猛吸,吸,吸,吸……可能有些噎,于是他就扭头喝了一口旁边的面汤,然后重振旗鼓,继续大快朵颐。

我们因此对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大大地减少了尊敬!

在当时我们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幼稚逻辑中,一个像刘老师这样追求口福的人是不值得尊敬的!一个当老师的人,天天教育着我们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但是,他自己却如此嘴馋,馋得隔三岔五就要去吃辣子面,而且吃相是那么投入、那样沉醉、那样入迷,这怎么能让我们这些在陋巷的穷小子对他肃然起敬呢?

我们理想中的老师,应该和我们吃一样的饭、受一样的苦!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奇怪心理。

那是一个麦子黄了的夏天,正在院子里磨镰刀的父亲突然停下了。他慢慢地站起来,扶着他的腰,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也像是突然顿悟了,他对我说:“去,箱子里有钱。把饭罐儿提上,去你王爸的王家肉铺子,提两碗辣子面来!”

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真是太突然了,突然得我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父亲让我去王家肉铺提辣子面,这显然是一种奢侈的“下馆子”的行为,难道让我无比尊敬的、艰苦奋斗的父亲居然也会嘴馋么?难道我母亲做的饭,他竟然会觉得吃不下去么?他今天让我去提辣子面,明天会不会让我去提那香喷喷的熟肉呢?

于是,我的回答,竟然是对父亲严厉的质问:“为啥?”

“不为啥!想吃了——你不想吃吗?”我想到了那肉汤,咂了一下口水说:“想是想,就是……”

“去吧去吧,吃饱了下午还要上山割麦哩!”

我去厨房取饭罐儿的时候发现母亲坐在灶头前一声不吭。看见我进来,她就把饭罐儿用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光光亮亮地递给我。看见我好像还不能理解,她就努力地一笑,说:“要割麦呢,太辛苦了,你们吃好些!”

什么“你们——吃好些”?难道她就不吃吗?

于是我生平头一回登上了王家肉铺子的高高台阶。虽然我不是买熟肉去的,虽然我仅仅是去提辣子面的,但这足以让我感到骄傲,同时,也足以让我感到堕落!看着王家胖大伯将一把一把的机器面扔进了沸水滚滚的大锅里,看着它们在热气腾腾的锅里旋转,看着那一双胖手大筷子把它们捞进了饭罐,看着喷喷香的肉汤被大铁勺浇进了黑色的瓦罐儿,看着油泼辣子落入罐中又迅速漂起,看着那汤面一下子红色弥漫,像一片红云散开,再看着一大把蒜苗芫荽撒入其中,红绸子上绣了鲜绿的叶子……我几入云里雾中,如临天堂仙境,如在幻觉梦乡,直到王家胖伯用他的油手将我醍醐灌顶——他摸了一把我的头说:“好了,给,提好!听说你念书还能成!”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像接过一件昂贵的艺术品,像接过了一个脆弱的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那台阶的,我只记得那表扬了我的人还在说:“提好了,路上不要漾出去了。回去向你爸问好!”

他的这最后一句话让我十分纳闷:“我爸爸又不是你们这儿的常客,难道你们认识我爸爸?”我于是回头朝王家肉铺子又看了一眼,我的眼里似乎清晰地闪现出我们刘老师的影子,也似乎闪现出我父亲的影子。他们两个却是互相认识的。刘老师捶着我的胸脯教育我的时候,总是要说这半句话:“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他的意思是:“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才不捶你呢!我捶你我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一个老师,如果撒手不捶哪个学生了,这个学生就有了大麻烦!

现在,我的父亲,我的刘老师,他们两个都已作古多年。愿他们两个能够隔三岔五,在天堂的桌子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吃辣子面!愿他们说话的时候能够顺便说起人间的我!

长辈散文5:幸福的秘诀

文/张曼娟

过了三十岁之后,长辈们总是对我语重心长地教诲着:“一个女人再有成就,也比不上终身幸福的可贵,所以,还是要……”在各种媒体上接受访问,总不免被问道:“你结婚了吗?”我说没有。“有准备要结婚的对象了吗?”我说没有。“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我仍诚实地回答,没有。

访问者此时便自然流露出一种“了解”的遗憾神情,叹息道:“唉……这样啊?”每当这个时刻,我都会有一种冲动,想要恳切地给予建议:不要,请不要同情我,为什么不问问我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为什么不问问我是否感觉幸福呢?

所谓的幸福,不在于我们拥有的东西,而是一种身心状态。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个亿万富翁,他什么都不缺乏,只缺乏快乐。有一天他路过城外,看见一个住在破屋里的老鞋匠,衣衫褴褛,每天就靠着补鞋勉强糊口为生,却日日哼唱着欢乐的歌。富翁想向他购买快乐的秘诀,于是送给他一大笔钱。从此以后,再听不见老鞋匠的歌声了,他食不安、寝难眠,随时担心有人偷窃或抢劫,又烦恼着如何运用这笔钱。最后,他将钱全数退还富翁,并且将自己发现的快乐秘诀告诉富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么也不必担心,就会很快乐。”幸福,也就是一种不必担忧的状态。

一个忙碌的职业妇女,加班一个礼拜之后的星期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蓬着头发穿着睡衣,胡乱煮一碗泡面,忽然觉得幸福。“穿着睡衣吃泡面”就是一种幸福吗?当然不是。而是在昏天暗地的混乱之后,可以松弛怠懒地把节奏放慢,这样的状态让她舒适。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向来注重穿着仪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新生儿,他将儿子抱在怀里,与朋友聊天,忽然儿子的尿像喷泉一样,淋了他一身,连头脸也不能幸免。朋友们替他尴尬,他却搂紧儿子又亲又笑,得意得一塌糊涂。“婴儿撒尿在脸上”,就是一种幸福吗?当然不是。而是中年得子的男人,在多年盼望之后的满足与珍爱。

人们都说,小时候有家庭很幸福,但,我们听过许多孩童暗夜的哭声,我们发现那些童年时来自家庭的创伤,对于性格与命运有着多么负面的影响。人们常说,成年以后顺利走入婚姻是一种幸福,但,我们看见婚后因为双方不能协调、反目成仇的夫妻,他们的痛苦宛如置身炼狱。人们又说,老来有儿女承欢膝下是一种圆满的幸福,可是,我们都看过或听过父母亲把养老金、退休金全掏空了,也无法弥补儿女的亏空,心力交瘁而又一无所有。

并不是家庭,而是温暖的家庭;并不是婚姻,而是美满的婚姻;并不是儿女,而是体贴的儿女;这些才是幸福的要素。温暖、美满、体贴,都是一种身心状态,是看不见的,只能够感觉。偏偏,人们铆足了劲儿追求的,往往都是那些看得见的东西,误以为那些就是幸福。

所谓的幸福,有时候不仅是一种身心状态,还关乎你的想法。前两个月到深圳去办签名会,上了当地收听率相当高的广播节目,主持人也是一位女性,我们分享了许多女性的心情,然后,谈到了单身的问题,主持人问我:“现在虽然拥有很多,可是,如果一直没结婚,没有孩子,将来也不能像你的父母一样,分享你的喜悦,会不会觉得遗憾呢?”这个问题从来没想过,我思考了片刻,很诚实地回答:“或许是有些遗憾吧。可是,谁的生命里没有一丝遗憾呢?我们不可能拥有全部的幸福。”懂得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幸福,而又能释怀于那些不属于我们的幸福,便是获得幸福的秘诀。

长辈散文6:人生就是画一个圆

文/王国梁

去看望一位长辈,与他聊了很多。他这辈子走过了很多地方,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也经历过起起落落,在外漂泊多年,历经辗转,如今回到老家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他颇有些感慨地说:“人这一辈子,就是在用自己的脚步画一个圆。”

他的话,我能够领会。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离开,去外面的世界纵横驰骋,兜兜转转一圈后,归来,回到原点。回头看看自己的足迹,正好是画了一个圆。

青年时代,我们总是瞪大好奇的眼睛,张望着外面的世界。我们总以为,世界如此精彩,不用脚步去丈量一番,就是辜负了生命。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追梦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了。那些实现的、未实现的所谓梦想,在我们心中的分量不再那么重了。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人生的旅途再丰富,我们终究要结束漂泊,生活终究要尘埃落定。走过了太多的路,看过了太多的风景,忽然有一天,我们幡然醒悟,其实我们出发的地方才是离心最近的地方。人都有根深蒂固的恋家情结,我们的出发之地,类似于精神襁褓,有最初的温情记忆,也保留着我们最本真最质朴的喜好,所以我们还会循着它的味道走回来。回到原点,心就安定了。

这个过程是漫长而艰辛的。因为经历,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回归。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人生的必经之路。如果没有这样的过程,我们只能是井底之蛙,守着井口的一片天却以为看到了全世界。世界那么丰富而神奇,真的应该走出去闯荡一番。只有走过了万水千山,双脚才会与心灵相通,才会朝着属于自己的方向走下去。原来,我们用自己的脚步画满一个圆,才会明白生命的真谛:见过了万千风景,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使失败,我们也不后悔。因为我们尝试过,经历过,看了想看的,做了想做的,几番起伏,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长辈散文7:吃辣子面的长辈

文/雪潇

甘肃省秦安县,有一样辣你舌尖的面,名字火辣,就叫辣子面。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隔几天就会到新马路吊桥那儿的王家肉铺子里去吃一顿辣子面。王家肉铺子的辣子面生意红火,人满为患,那些进城赶集的乡下人,先要一个大黑碗,空的,把自己带来的干粮掰碎了,填个半碗,然后才去盛面。面就是普通的机器面,煮好了,漂起来,一筷子捞到碗里,再浇一勺肉汤,再挖一勺红红的油泼辣子——辣子面,辣子面,这一勺油泼辣子,其实正是味之所在。当然,还要撒一小撮蒜苗,绿绿地,漂在碗里,漂在汤面上,青山绿水般好看。

所以,隔几天到王家肉铺子里去吃碗肉,我们两袖清风的刘老师虽然做不到,但是,隔几天,到王家肉铺子里去吃顿辣子面,却是刘老师的最爱。

隔着一条马路,我们远远看见:吃辣子面的时候,刘老师会把袖子挽起来——像是要和人打架,但他操起的却是一双筷子,他的筷法极为娴熟:筷子往碗里一插,手腕一抖,再一挑,那面就被他从碗里挑出了一尺多高,然后刘老师把头一歪,拿眼看住了、看准了,就一口吞去,然后就是一阵猛吸,吸,吸,吸……可能有些噎,于是他就扭头喝了一口旁边的面汤,然后重振旗鼓,继续大快朵颐。

我们因此对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大大地减少了尊敬!

在当时我们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幼稚逻辑中,一个像刘老师这样追求口福的人是不值得尊敬的!一个当老师的人,天天教育着我们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但是,他自己却如此嘴馋,馋得隔三岔五就要去吃辣子面,而且吃相是那么投入、那样沉醉、那样入迷,这怎么能让我们这些在陋巷的穷小子对他肃然起敬呢?

我们理想中的老师,应该和我们吃一样的饭、受一样的苦!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奇怪心理。

那是一个麦子黄了的夏天,正在院子里磨镰刀的父亲突然停下了。他慢慢地站起来,扶着他的腰,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也像是突然顿悟了,他对我说:“去,箱子里有钱。把饭罐儿提上,去你王爸的肉铺子,提两碗辣子面来!”

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真是太突然了,突然得我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父亲让我去王家肉铺提辣子面,这显然是一种奢侈的“下馆子”的行为,难道我无比尊敬的、艰苦奋斗的父亲居然也会嘴馋么?难道我母亲做的饭,他竟然会觉得吃不下去么?他今天让我去提辣子面,明天会不会让我去提那香喷喷的熟肉呢?

于是,我的回答,竟然是对父亲严厉的质问:“为啥?”

“不为啥!想吃了——你不想吃吗?”我想到了那肉汤,咂了一下口水说:“想是想,就是……”

“去吧去吧,吃饱了下午还要上山割麦哩!”

我去厨房取饭罐儿的时候发现母亲坐在灶头前一声不吭。看见我进来,她就把饭罐儿用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光光亮亮地递给我。看见我好像还不能理解,她就努力地一笑,说:“要割麦呢,太辛苦了,你们吃好些!”

什么“你们——吃好些”?听母亲的口气,难道她自己就不吃吗?

于是我生平头一回登上了王家肉铺子的高高台阶。虽然我不是买熟肉去的,虽然我仅仅是去提辣子面的,但这足以让我感到骄傲,同时,也足以让我感到堕落!看着王家胖大伯将一把一把的机器面扔进了沸水滚滚的大锅里,看着它们在热气腾腾的锅里旋转,看着那一双胖手大筷子把它们捞进了饭罐,看着喷喷香的肉汤被大铁勺浇进了黑色的瓦罐儿,看着油泼辣子落入罐中又迅速漂起,看着那汤面一下子红色弥漫,像一片红云散开,再看着一大把蒜苗芫荽撒入其中,红绸子上绣了鲜绿的叶子……我几入云里雾中,如临天堂仙境,如在幻觉梦乡,直到王家胖伯用他的油手将我醍醐灌顶——他摸了一把我的头说:“好了,给,提好!听说你念书还能成!”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像接过一件昂贵的艺术品,像接过了一个脆弱的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那台阶的,我只记得那表扬了我的人还在说:“提好了,路上不要漾出去了。回去向你爸问好!”

他的这最后一句话让我十分纳闷:“我爸爸又不是你们这儿的常客,难道你们认识我爸爸?”我于是回头朝王家肉铺子又看了一眼,我的眼里似乎清晰地闪现出我们刘老师的影子,也似乎闪现出我父亲的影子。他们两个却是互相认识的。刘老师捶着我的胸脯教育我的时候,总是要说这半句话:“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他的意思是:“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才不捶你呢!我捶你我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一个老师,如果撒手不捶哪个学生了,这个学生就有了大麻烦!

现在,我的父亲,我的刘老师,他们两个都已作古多年。愿他们两个能够隔三岔五,在天堂的桌子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吃辣子面!也愿他们说话的时候,能够顺便说起人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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